第五百零一章樊固边军一小卒
皇帝看着潮水一样往回退的叛军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的释然得意之色越来越浓:“朕之前心里还一直担忧着,怕着……怕朕等不到这一天。容李远山在西北祸害了三年朕对不起三道百姓,不过总算没将这事拖到留给太子解决。朕现在是在偷老天的时间,多偷一天……就值得大大的得意一番。”
“陛下这几日停了药,身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苏不畏在一边垂着头说道。
皇帝笑了笑:“朕不是说过吗,西北虽然疲敝荒凉气候也寒冷,但这里干净。朕记得看过户部这些年的文案,大隋各地都算上,西北三道的百姓死于各种病症瘟疫的人数是最少的,几乎就没闹过病灾。二十几年前江南瘟疫横行的时候,有不少富户跑到西北来避难,这地方其实挺好。药……朕是不会再吃了,奏折也不会再看了,既然是在享受偷来的时间,再把时间都用在这些上面是罪过。朕这许多年来做过诸多决策,这个决定最不违心,最对得起自己。”
他伸出手让苏不畏搀扶着自己站起来:“回去吧,血腥味已经飘了过来,朕不愿意闻。胜负已分,没必要再看着了。”
“陛下,侯文极回来了。”
苏不畏低低的说道。
“让他直接去找金世雄吧,这一年来叛军的底细他也摸的差不多清楚了,就算西北的乱子平了侯文极也要在西北再停留一阵子,协助金世雄把这西北三道清理一遍。抓人办案这种事,他比谁都拿手。”
“陛下不见他了?”
“不见了,他自己心里明白朕为什么不见他。这一年多来他心里是不是纯粹的想着是为朕做事,朕不点明不代表朕不明。让他好自为之,别因为聪明反而误了自己。”
“奴婢这就派人去告诉他。”
“嗯”
皇帝嗯了一声,缓缓的往回走。他打量着四周的景色,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但苏不畏却知道,没有人能真正摸清楚皇帝陛下的心思。他在笑的时候,未必就是真的心情不错。
叛军的前军在石磊带人逃走之后先溃败下来,失去了指挥的叛军士兵就好像掉了脑袋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虽然李远山用箭阵阻止了溃败冲击本阵,但因为隋军的一切布置都是针对他之前制定的战术,处处受制于人,所以溃败还是不可抑制的蔓延出来。两翼先后被隋军击溃,大将军周定国死于乱军之中。轶亲王李远括轻敌冒进被隋军困住,亲兵护着他左冲右突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可一抬头才发现竟是撞到了隋军的中军这边,再次被困后只能跪地投降。
重骑被阻挡之后,叛军的败局就再也没有能力扭转了。
李远山在大约六七万步兵的保护下往西平城那边撤,边走边战。当初在满都旗的地面上,金世雄的人马都死在右骁卫手里,这个时候金世雄怎么可能轻易将李远山放走。他亲自带着中军大队人马往前碾压,根本就不去管一路上跪地投降的叛军。
到了后来,李远山的人在前面跑,后面是隋军在追,隋军后面还有叛军在跑,叛军的后面还有隋军在追。从决战之地到西平城距离不过二十里,这二十里简直乱的一塌糊涂。双方的人马纠缠在一起却很少再有厮杀,全都只顾着往前跑。
大将军杨有志带着隋军在后面收拾残局,竟是和金世雄的人马拉开超过十里的距离。
为了拖住后面的追兵,李远山不断的抛弃一支又一支人马,到了后来被他下令留下来阻挡金世雄的队伍在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索性连打都不打,将兵器往旁边一丢蹲在地上,而金世雄带着的隋军果然懒得理会他们,依然死死的咬着李远山的后队不放。
带着三万多人马收拢俘虏的杨有志到后来不得不请示皇帝调派人马协助他,收拢的俘虏都超过十万人了,他的队伍有些忙不过来。
眼看着距离西平城已经越来越近,李远山不断的催促队伍加速。步兵连惊带吓的跑了二十里早就筋疲力尽,终于看到西平城的时候竟是有不少人激动的哭出来。
“你出城来,何人守城?”
李远山问宋谦会。
宋谦会连忙道:“臣出城的时候,将守城的几千人马都交给了将军雷台。”
李远山印象里没记得这个人,不过想想这也没什么。他的队伍扩张太快,莫说一个带着几千人的将军,就是手下带着数万叛军的大将军李远山也有几个没记住长相名字的。
“派人让他将城门打开!”
李远山大声说大。
“啊?”
宋谦会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对……臣出城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过他,让他切不可关闭城门!”
听到这句话,李远山的脸色顿时变的发白。他猛的的勒住战马,抬起头往城墙上面看,之前没有注意,此时仔仔细细的看过之后才发现,西平城上竟是看不到守军的踪迹!
“不好,这个雷台竟是弃城逃走了!”
宋谦会脸色大变,连忙吩咐道:“他一定是从北门逃走了,然后让人关闭南门这是唯恐被发现。陛下……是臣疏忽了,没想到这个雷台竟然会弃城而逃。”
“没时间理会这些了,说不定城门没有顶住,派人去推!”
他手下亲兵立刻带着一队人往城门方向冲了过去,而此时后面的隋军距离他们也已经不足一里。上百个叛军士兵冲到城门口,他们合力推动城门这才发现城门果然没有顶死,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李远山长长的舒了口气,催动战马带着人立刻进城。
……
……
城门打开之后,空荡荡的大街立刻呈现在众人面前,哪里还能看到留守西平城士兵的影子。叛军的战旗丢的到处都是,还有衣服甲胄兵器,想来是守城的那些叛军逃走的时候丢弃的。他们不敢穿着叛军的号衣甲胄也不敢带着兵器逃走,应该是怕被朝廷大军以后搜捕的时候抓到。
“朕……”
李远山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进城的时候看着空城心里一疼,这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就好像刀子在心里来来回回的割着一样。先是石磊临阵脱逃,然后是留守西平城的叛军全都跑了,到了这个时候李远山竟然有一种大梦方醒的错觉。之前那几年的事历历在目,却如同一场春秋大梦般忽然变得不真实起来。
“快进城”
宋谦会催促后面的叛军赶快进城,已经容不得让所有人都进来了,落在最后的士兵已经被隋军黏住,若是等着他们的话只能将隋军一块放进西平。
先进城的百十个人推开城门后让开道路,护着李远山的骑兵立刻蜂拥而进。大约有四五百人进来,李远山下令弓箭手赶紧上城墙防守。就在这时候,忽然轰隆的一声巨响从城门洞里传来,紧跟着就是一片哀号声和咒骂声。
李远山立刻回头去看,瞳孔瞬间收缩!
城门上的千斤闸不知道怎么竟是突然放了下来,沉重的石门瞬间将城门洞堵死,来不及躲闪的士兵都被压在下面,刹那间变成了肉泥。外面的叛军进不来开始疯狂的吼叫咒骂,城里的人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惊失色。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城墙上刷的竖立起来一面大旗迎风抖开,那烈红色战旗上斗大的隋字让人心惊胆颤,随着大旗打起来,城墙上冒出来数不清的士兵已经拉开了弓弦面准了城内的几百个叛军。
李远山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
宋谦会吓得啊的叫了一声,竟是把持不住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城墙上出现的士兵穿着大隋的制式皮甲,手里擎着硬弓已经拉满只等一声令下。此时聚集在城门洞附近的叛军,全都有一种被死神盯上了的感觉。没有人怀疑,只要那些士兵松开弓弦,死神的锁链将拉着他们走进地狱。
“陛下快往城里冲,冲出北门!”
掉在地上的宋谦会挣扎着站起来大喊,因为惊恐嗓音都变得沙哑难听。可就在他喊完李远山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忽然从城中各条街道上涌出来大队的骑兵,很快就围拢过来将叛军堵死在城门附近。
当看到那些骑兵出现的时候,叛军所有人都吓得面如死灰。
那些骑兵穿的不是大隋军队的号衣甲胄,有不少人甚至还光着膀子。他们手里擎着长达一米半的马刀,脑后那条黑亮的大辫子显示着他们的身份。
“北辽地的蛮子!”
有人吓得跌倒在地,当的一声将自己手里的横刀丢在一边。
那些北辽地的骑兵们勒住战马,呈半圆形阵列将叛军全都堵死。叛军后面被千斤闸封住,前面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北辽地蛮子,城墙是已经严阵以待的隋军,无论怎么去看也再也没有一分活路。
李远山在对面的北辽地骑兵中没有寻找到自己认识的身影,他转身去看城墙上面,然后在那面烈红色战旗的下面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这个人站在那里,手里没有拿着兵器,虽然隔着几十米但李远山依然感受到了他眼睛里的寒意,那是那年轻男人不加掩饰也不愿压制的杀气。
李远山不知道城墙上的隋军和那些北辽地的蛮子怎么就突然冒了出来,但正因为北辽地寒骑的出现他立刻就猜到了这些人的来历。只有在狼乳山上的那支隋军中,才有北辽地的骑兵。
可是西平城和狼乳山相隔数千里,这些人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
“放下兵器!”
城墙上的弓箭手大声喊着,叛军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谁先将兵器丢了,随即所有人将兵器扔的远远的唯恐招惹来那些弓箭手的打击。
李远山看着那个身穿黑袍的年轻男人从城墙上缓步走了下来,脑海里却怎么也搜索不到一丁点的印象。对这个年轻人,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这个人肯定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过往的生命中,但他眸子里的寒意为什么那么浓?那是恨吧,李远山觉得后背上一阵冰冷。
“你是谁”
他看着那年轻男子问。
“樊固边军一小卒”
那个面目清秀俊朗的年轻男子很认真的回答了一句,李远山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他才忽然惊觉,然后下意识的拉着战马往后退了几步。
“方解?!”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很好……非常好……特别好。不然我还要解释一下我是谁,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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