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克的主人竟然会是他?
马蹄前行缓缓停驻了下来,郭业终于看清了格尔木城门外站着的是谁了,正是吐蕃大相——没庐德乃!
郭业曾经在长安与没庐德乃有过一面之缘,此番再见对方,他发现没庐德乃已经两鬓斑白,眉头沟壑纵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来这位吐蕃大相最近日子过得不是那么如意啊。
咦……不对啊!
郭业猛地想起之前云裳来长安追杀前隋太子杨勇时提过,吐蕃大相没庐德乃与宇文倩这娘们早已暗中合作,在吐蕃朝廷争权夺利中击败了国师鸠摩智(即杨勇),基本上控制了整个吐蕃朝野。
既如此,那么按道理来说,如今松赞干布嗝屁挂掉了,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没庐德乃应该最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啊。
怎么现在看去,对方还跟个失势郁郁不得志的失败者一般颓废落魄呢?
真是奇怪了?
就在他臆想翩翩时,没庐德乃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对于郭业的印象全部停留在私斩多赤罗王爷这件轰动吐蕃的大事上,还有在长安的惊鸿一面,松赞干布没死之前也曾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点评过。但是当时自己真心没将郭业放在眼里,总觉得对方只是一个运气极佳,而且行为莽撞的大唐官员。
可现在从收集到的消息来看,对方不仅深受大唐皇帝的器重,而且在大唐朝野的名头还正是如日中天时,年纪轻轻不到三十,便已经成了大唐六部尚书之一。
综上所述,此子不简单啊!
没庐德乃其实挺后悔,当初怎么就会走了眼呢?
两人,一个在低头沉默心里想这事儿,一个在上下打量对方也是心里装着事儿,马鸣嘶叫喧嚣一时的城门外,突然因为两人面对却无言而使气氛僵硬了下来。
这时,哈里克见着自家主人有些失态,立马上前轻轻在没庐德乃耳边嘀咕了一句。
“咳咳……”
没庐德乃立马惊醒过来,清咳两声掩饰尴尬之后,脸上堆起了客套的表情,拱手笑道:“欣闻益州侯蒙大唐皇帝恩宠,前些日子刚刚擢升为礼部尚书,啧啧,当真是年少有为,可喜可贺啊!”
汉语,同样讲得倍儿溜,口齿门儿清。
郭业始终搞不清对方要见自己一面的目的,所以闻言之后脸上保持着矜持的笑容,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拱手还礼道:“多谢没庐大相,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这说话的热络劲儿,好似两人曾是故交好友一般。
没庐德乃听着郭业这番话,倒是挺受用,也不自恃吐蕃大相的身份,冲郭业微微颔首,伸手请道:“郭尚书,本相已经在城主府内预备了酒宴,特意为你接风洗尘。请移驾一步,城中请!”
对方如此的礼遇,郭业先是一愣,不过后来又一想,你是吐蕃大相,仅次于吐蕃赞普之下,怎么这也算是正国级的总理级别了;哥们虽然是大唐的礼部尚书,只能算是正部级,但大唐怎么着也比你吐蕃要国盛富强,而且幅员辽阔。两相一比对的话,你这正国级也比我这正部级强不到哪里去。
至于赴宴,郭业虽然不是那么想去,但是如果不去赴宴,他很清楚不可能得到没庐德乃要与自己见面的目的。
一念至此,他便不再矜持和矫情,双手负背大大方方地率先走进了格尔木城。
没庐德乃见郭业这般不客气,脸色先是一愠,不过心里想到一会儿自己有求于对方,随即便不再计较,紧跟着郭业进入了城中。
随后,赵九丑和丹珠率着三千西川军浩浩荡荡开赴进了格尔木城中。
进入城中后,郭业让赵九丑在城门内的一处空地暂时安营扎寨,然后带着丹珠随着没庐德乃前往了城主府赴宴。
……
……
这座城主府乃是新任格尔木城守将的府邸,不过临时被没庐德乃给征用了。
郭业进了城主府后,发现里头的建筑和装潢设计普普通通,基本上都是效仿中原富贵人家的宅子而建。
没庐德乃请郭业进了一间花厅,然后屏退了自己的随从,说是此番酒宴只与郭业一人独饮单聊。
言下之意,面谈之事煞是机密,不宜落入他人耳中。
这下更让郭业好奇了,暗道,老子跟他压根儿没交情啊。
不过客随主便,随即他也挥退了丹珠,让他在花厅外等候自己。
不一会儿,整个花厅门窗紧闭,就只有郭业与没庐德乃二人。
至于桌上到底盛放了哪些好吃的好喝的,郭业已然不关心,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没庐德乃到底要跟自己谈些什么。
他更加好奇,到底有什么机密重要的事情,居然让没庐德乃千里迢迢从逻些城赶到格尔木成,为的就是要在自己一行人进逻些城之前截住自己。
两人觥筹交错,酒过三杯,将两国大臣见面的礼仪先搞定,随后才彼此停下了杯盏与筷子。
郭业用大拇指抹了抹嘴角的酒渍,笑着问道:“没庐大相,现在四下无人,这里又是你的地盘,说说吧,你到底要跟我谈什么?”
没庐德乃唔了一声,突然眼神一凛透着凝重地望着郭业,沉声问道:“郭尚书,你此番出使吐蕃进逻些城,可是为了要吊唁我国赞普?”
郭业做贼心虚,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莫非他知道了些什么?
不过他脸上却没显现出来什么瑕疵,微微点头叹息道:“是啊,郭某此番出使吐蕃乃是奉吾皇陛下之命,特来吊唁贵国赞普。唉,真是造化弄人啊,贵国赞普如此年纪轻轻,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却英年早逝,着实令人可惜啊!此乃吐蕃国殇,更是数百万吐蕃臣民之殇啊。”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惋惜,好像松赞干布就不该死,反而应该带领吐蕃人民走向繁荣富强,称霸天下似的。
没庐德乃不知郭业心里的龌蹉,被郭业这么深情并茂的一番叹息给感染得有些暗暗惭愧,要知道松赞干布之死虽然是宇文倩一手造成的,但是他没庐德乃绝对也脱不了干系,屁股跟郭业一样,都是擦不干净的。
倏地,没庐德乃突然起身离席,挪移几步来到郭业跟前,砰——
跪下了!
双膝落地,硬生生地跪在了郭业跟前。
这下可把郭业的吓到了,不明就里的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连连起身避开没庐德乃的跪地,喊道:“没庐大相,你这是要干嘛?你这份大礼,郭某可是受不起,赶紧起来,起来哈。”
没庐德乃跪在地上压根儿就没有起来的意思,摇头说道:“郭尚书,我此番特意提前将你截来格尔木城,乃是有事相求,还望郭尚书能够答应。”
这他妈活见鬼了,老子跟你很熟吗?
郭业赶忙敷衍道:“你先起来,咱们坐着好好说话,你有事求我,总要让我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吧?”
没庐德乃一听郭业这话,眼中不禁闪过几分喜色,然后缓缓起身走回了原位坐下,叹道:“在下不为个人私事求郭尚书,而是为了吐蕃国运,为了吐蕃数百万臣民求郭尚书。”
郭业暗中撇撇嘴,你丫哪里有这么公忠体国?不然的话你还会和宇文倩那娘们暗中联手,趁松赞干布病重的时候争权夺利,驱逐鸠摩智?
呵呵,松赞干布之死,你个老小子也有一份功劳。
不过话到了嘴边,他自然是另外一番说词,缓缓问道:“到底所为何事?”
没庐德乃以为自己对吐蕃的满腔忠言,肺腑赤诚打动了郭业,心里一喜,说道:“郭尚书有所不知,自从我国赞普病逝之后,我吐蕃国便至今都未立新君。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否则国将不国。而我国赞普直至归天都没有传下子嗣,所以这新赞普才迟迟没有定夺下来。”
郭业哦了一声点点头,心道,这不才合了爷们的心意吗?
这边没庐德乃继续说道:“所以,在下与一帮王公大臣们商议,准备拥立松赞干布赞普同父异母的弟弟贡松王爷为新赞普,而且整个王族中也只有贡松王爷这一支王族血脉有资格继承赞普之位了。”
郭业这次倒是很公允地赞同道:“这不是很正常嘛,既然他没有子嗣的话,拥立那个什么贡松王爷上位也合情合理。”
“说得就是啊!”
没庐德乃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可是谁知赞普会娶了云容王后这种野心勃勃的女人为妻。谁曾想,赞普刚刚病薨归天,这女人便觊觎上了赞普之位,想要牝鸡司晨,取赞普之位而代之,统领我们吐蕃国。唉,一介女流却要统领我大吐蕃国,这,这,这就不怕邻邦诸国笑话吗?”
卧槽儿,不会吧?
云容王后?
郭业记得这个女人可是东厂两名美女间谍之一,跟云裳齐名。
一个被派往吐谷浑成为了吐谷浑王妃,一个被派往了吐蕃成为了吐蕃王后。
两人的名字便是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即云裳、云容。
这些,宇文倩和云裳没少跟郭业提及,他至今记忆犹新。
云容想要窃居吐蕃赞普之位?
郭业用脚指头想想都明白,这后面绝对是宇文倩这个娘们在捣鬼。
这么说来,宇文倩如今是想要过过吐蕃女皇的瘾咯?奶奶的,都说一代女皇武则天,这宇文倩又赶到了武媚娘的前面去了。
这么说来,宇文倩和没庐德乃这对合作伙伴之间,已有了裂痕了?
倏地,郭业脱口问道:“没庐大相,这么说来你跟宇文倩那骚娘们算是闹崩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此等野心勃勃的女人,我没庐德乃……啊???”
没庐德乃一脸惊恐,就跟夜里撞见鬼般地失声尖叫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