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孔颖达!
这位孔圣人第三十二代孙,真真正正根正苗红的圣人后裔居然也窜出来凑这场热闹,难怪长孙无忌会暗自头疼,心中叫苦连天了。
而且孔颖达居然还带着门下四名亲传弟子,将老祖宗孔圣人的泥塑抬来此地镇场子,这是长孙无忌始料未及的。
到了此时此刻,长孙无忌越来越感觉到,无论是三千寒门学子齐聚静坐朱雀门小,还是虞世南的突然出现,甚至是孔颖达的隆重出场,这些应该都是一个计划,一场阴谋,一场蓄谋已久,针对自己乃至整个关陇世族的阴谋。
再加上东市、西市十万商户莫名其妙地一起闭门歇业,更像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
对了!!
长孙无忌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对,还有早上长乐坊三份报纸无端地宣扬起皇权至上,君权天授,明里暗里针对着自己,还有关陇世族。
难道是……
长孙无忌越往深里想着,越是感到害怕,难道这是一环套一环的连环阴谋?
郭业?
他脑中骤然浮现这两个字,差点将郭业的名字失声喊出。难道始作俑者是郭业这个小贼?为的就是报复自己当初将他当作弃子?
房玄龄之前在长孙府中也曾提醒过他,不过他置之一笑并未当真。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由不得他不信了,这一切的一切,应该都是出自郭业这小贼的手笔。
小小年纪,而且家世背景都是烂到渣,居然能够神通广大若斯?
太可怕了……
简直令人可怕到近乎妖啊!
这下,长孙无忌的思绪豁然开朗,所有的不解与疑团如开闸放洪一般统统打开。
原来,这一切都是郭业这小贼牵头搞得鬼。
厉害啊,居然能鼓动三千在长安的寒门学子闹京华,居然能怂恿虞世南这头老狐狸替他出头。
至于眼前这位吏部尚书孔颖达,肯定也是受了虞世南的游说,再加上替天下读书人争取利益的由头,才搀和此事的吧?
厉害啊,郭业!
长孙无忌心中暗暗一阵感叹,看来还是我长孙无忌小瞧了你。
不过——
长孙无忌又是阴狠地赌咒,既然你郭业铁了心要与我长孙无忌过不去,哼,你越是如此厉害,我更不能让你有出头之日,不然将来谁还能制衡得了你?
当即,他和颜悦色地冲孔颖达拱拱手,说道:“孔老尚书,怎么连您也惊动了?而且还抬出孔圣人的泥塑来,这不是小题大做了吗?这里的事儿,在下还能应付得了,呵呵,孔老尚书还是先回府歇着吧。放心,在下刚才也是恫吓恫吓这些学子罢了,哪里真的会下令放箭射杀他们啊?”
论在朝堂的地位,长孙无忌这个尚书左仆射完全可以不必这么谦卑有礼地对孔颖达说话。
但是奈何孔颖达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孔圣人的三十二代孙,真正的嫡传后裔。
这也是他对孔颖达最为忌讳的一个缘故。
孔颖达这层身份可了不得,容不得长孙无忌这位当朝首辅怠慢。
因为自从汉高祖刘邦为了张扬礼教,封了孔子第九世孙孔腾为奉祀君后,孔子嫡系子孙便开始了世袭受封的荣耀。
到了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教更是一飞冲天成了汉朝的国教。自此孔子的地位,孔子后人的地位更是越发水涨船高。汉元帝继位登基后,封孔子十三世孙孔霸为褒圣君。而后汉朝每每换一个新皇登基,便会不断地加封着孔子后人的爵位,以示对儒家和孔子及其后人的恩宠。
汉哀帝封孔子十四世孙孔福为殷绍嘉侯。
汉明帝封十八世孙孔损为褒亭侯。
汉安帝封十九世孙孔曜为奉圣亭侯。
后来东汉结束,进入三国鼎立群雄争鹿的局面,直到曹魏定鼎天下,又再次确定了儒家及孔子的地位,加封了孔子后人为宗圣侯。
曹魏被西晋司马氏取而代之,西晋、东晋、南朝的历代皇帝,皆下诏敕封孔子后裔为圣亭侯。
到了北魏称崇圣侯,到了北齐改封恭圣侯。到了北周时,又该封为邹国公。
隋高祖杨坚统一中原,继续敕封孔子后裔的爵位为邹国公,到了败家玩意杨广继位后,这位以好色残暴出名的隋炀帝仍旧没有亏待了孔家,又改封孔子后裔为绍圣侯。
到了李氏灭隋建唐后,重新将孔子后裔的敕封改回到汉朝最初的褒圣侯,不过却将爵位的待遇提升至国公爵位。
因此孔颖达除了吏部尚书一职外,还兼着褒圣侯的爵位,与长孙无忌、秦叔宝等人一样,都享着国公爵位。
就这样,孔子后人顶着褒圣侯的爵位一直沿革到宋朝,才被宋太祖赵匡胤重新定爵为“衍圣公”。
宋之后,元、明、清、一直到中华民国,历代朝廷和政府都封爵孔子嫡系后裔为衍圣公。
一直到了公元2008年,随着孔子第七十七代孙孔德成先生在台湾去世,才宣告了历史上最后一位衍圣公的结束。
但是,从2009年起,台湾虽然取消了孔家后人衍圣公的爵位,但继续保留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称号,并世袭。孔子第79代嫡孙孔垂长是第二任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
因此,荣耀数千年的孔家,依旧显赫荣耀着……
一个朝代可以被另外一个朝代所取而代之,唯独孔子及其嫡系后裔无法被取代。
从西汉开始,到如今的大唐,江山数次易主,朝代屡屡更迭,唯独孔子后裔繁荣昌盛,荣耀不变,生受历朝历代君王的恩宠。
如今大唐帝国的天下读书人,哪个不自称儒家弟子,圣人门下?
又有哪个读书人,不对孔庙虔诚于心?不对孔圣人尊敬若斯?
天地君亲师,这个师亦指孔圣先师。
长孙无忌再是位高权重,再是皇亲国戚,再是关陇世族的领军人物,他又怎敢对孔子三十二代孙的孔颖达怠慢三分呢?
万一传扬出去,他长孙无忌非被天下人给戳断了脊梁骨不可。
可偏偏对于长孙无忌的谦卑有礼,孔颖达并不买帐,仍旧一副怒不可遏地样子双腿盘坐在孔圣人的泥塑下,怒目圆睁地喝道:“长孙无忌,收起你那套虚伪的嘴脸。你刚才说了什么话,老夫在外头亲耳听见,而且听得清清楚楚。哼,老夫身为孔圣人嫡系子孙,岂能容你屠戮圣人子弟?来吧,你下令放箭吧,老夫就坐在这里任你射杀,也让孔圣先师看看你是如何对待他的后世门人与子孙的。”
说罢,孔颖达冲虞世南招招手,一副决绝地口吻邀请道:“虞兄,孔某今日受你所邀,为天下读书人讨回一方公道。你可敢与我一道慷慨赴死,取义成仁否?”
“哈哈哈……”
虞世南放声大笑一番,毅然决然地走到孔颖达身边,有样学样地盘腿坐了下来,朗声说道:“士为知己者死,颖达兄既敢如此,我虞世南这幅冢中枯骨又有何惧?来吧,长孙无忌,你下令放箭吧!”
哗啦,嘭嘭嘭……
紧接着,三千跪在孔圣先师泥塑下的寒门学子一起在陈康的带领下,纷纷该跪为坐,盘腿席地而坐,竞相目光坚毅地望着孔圣人的泥塑,高呼喊着: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一时之间,场面之悲壮,之宏伟,言语无法附加。
渐渐地渲染下,就连周边附近负责戒严的领军卫府军士,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戈矛,面相不忍地看着他们的将军苏定方。
苏定方摇摇头示意着几个手下校尉,暗示他们不要管,看着就好。
面对着眼前的场面,长孙无忌恨不得在地上找条裂缝钻进去,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啊。
因为相形对比之下,他恍然间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刻薄虐待天下读书人,人人得而诛之的第一大恶人。
他低着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过长久以来在党争不断的政治争斗中所养成的冷静,在暗暗提醒着他,不能冲动,绝对不能冲动。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声号令,下令放箭,那自己真就捅了天大的篓子,肯定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此时,他只能用低头沉默来掩饰尴尬和不知所措,也只能用硬着头皮不知丑来给自己争取时间,争取一个解决眼前窘迫的办法出来。
时间,在他的沉默中一分一秒过去……
同时,离朱雀门前此时悲壮宏伟的现场仅有百米之遥有一处客栈,客栈三楼的一个房间内,郭业正在此处。
此时他正倚着窗框眯着眼睛眺望着朱雀门这边的现场,口中连连啧啧叹道:“长孙无忌,你个薄情寡义的老政客,这下你也知道进退维谷是什么滋味儿了吧?”
言罢,他的身后又走来一名男子,身穿道袍直接来到他的身边。
原来房间中不止郭业一人,还有一个道士。
这名道士眉清目秀,颇为俊逸,正是蟠龙观观主兼朝廷钦天监袁天罡的亲传弟子李淳风。
李淳风听着郭业这般数落发泄,不由轻笑一声,说道:“师叔,这下长孙无忌可被你坑得够呛,他好歹是当朝尚书左仆射,哪里受过今日这份气啊?差不多,可以收手了吧?”
郭业果断地摇摇头,冷笑道:“收手?太便宜了他,而且事情还远远没达到我要的效果。一会儿还有一场重头戏,那才是重中之重呢,你就瞧好吧,师侄儿!”
一声轻佻的师侄儿,占尽了李淳风的便宜,好让李淳风一阵不爽。
不过他也只得暗叹长孙无忌的时运不济,干嘛非要惹自己这位一肚子坏水的便宜师叔呢?
紧接着,郭业又发问道:“对了,之前我让你师傅帮忙找的人,你小子给我找到了吗?怎么到现在还不出场呢?”
“呃……我已经找了呀,足足五人,都在长安。而且我师傅的亲笔书信我都已经送到他们各自的府上了。奇了怪了,怎么还不来呢?”
李淳风听罢也是一阵纳闷。
就在他纳闷间,他眼神比郭业要好,突然发现了现场的异状,立马抬手指着现场那边,尖叫道:
“师叔快看,咱们请得那五人,来了,来了……好家伙,抡起拐杖就是一顿穷追猛打啊,哈哈,乱套了……”
“哪呢?”
郭业嘀咕一声,踮着脚尖拼命睁大了眼睛眺望,看得依稀有些清楚了,好家伙,果真乱套了。
不过嘛,
过瘾,这才叫过瘾,乱得好,打得好啊,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