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关鸠鸠拖着长音,久久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来,随后冲着郭业尴尬一笑,颇为无奈地唏嘘一声,摇了摇头。
显然,在关鸠鸠看来,此事很难,比登天还要难。
从关鸠鸠的绝望表情中,郭业也看出了一二,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也是,赘婿要纳妾,谈何容易?
一直以来,在与吴家的相处中,无论是吴茂才,还是妻子吴秀秀,他都占据着主动,因此他没有感受到赘婿身份的无奈。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可以忽视赘婿这重身份,逃避这个现实。
赘婿是什么?入赘的女婿,又称倒插门。
要放在寻常入赘他府的男子身上,连吃饭都要站着吃,跟大家族中那些无名无份姬妾的待遇一般无二。
哪怕将来生出孩子,孩子的姓氏都要跟着女方走,要想冠上父姓,可能性几乎为零。
在女方家中,赘婿代表着劳动力,代表着播种的老牛,代表着混吃等死,任人呼喝。
凡事都有女方说了算!
这种地位悬殊情况下,女方家怎么会容许一个入赘的女婿去纳妾呢?
就好比谁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作为男人,你能容忍她在外头招蜂引蝶,广布石榴裙?
想当初郭业入赘吴家之时,吴府的下人是如何看待他的,吴茂才是如何蔑视他的,吴秀秀又是如何冷傲相对于他的。
就连吴秀秀身边的贴身丫鬟春香,都可以对郭业嗤之以鼻,无视加蔑视。
若非郭业自己争气,连番青云直上,打下如此大的基业,继而又大振夫纲,震慑了吴秀秀这小娘皮,还有镇住了他那位便宜岳父,现在他八成还在吴府中任人呼喝支使呢。
纵是如此,郭业始终还是逃不开赘婿这重身份。
毕竟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任你郭业在外头有多蹦达,任你郭业如何成功,如何春风得意,始终更改不了这个赘婿这个事实。
很简单,谁让他爹郭老憨收了吴家的聘礼,同意郭业入赘吴家的呢?
八成吴茂才手中还握着郭老憨收了聘礼,签下的文书呢。
郭业现在是发达了,一跃成了六品武勋骁骑尉,堂堂的朝廷命官,但是归根究底还是吴家的赘婿。
如果他郭业现在想矢口否认,那么,等着他的便是千夫所指,出门被人扔白菜,砸鸡蛋,祖宗山坟被人泼大粪。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约定俗成几千年,连皇帝老子都要遵循一二,不敢轻易推翻,甭说郭业小小一个六品骁骑尉了。
除非他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否则,就得乖乖地顺从着……
“麻痹啊!”
郭业想着想着顿时心烦不已,脱口骂道:“当年我老爹办下了糊涂事儿,如今要我这个做儿子的来偿还,可遭了老罪了!”
懊恼之余,又催问了一句:“老关,你说怎么破?”
怎么破?
关鸠鸠迟疑了一下,随即满脸捉急地摇头道:“我的大人唉,这事还能怎么破?一天入赘,终身便是入赘,除非……”
“除非啥子?”
关鸠鸠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道:“说句诛心的话,除非吴家满门死绝,要么是秀秀夫人大笔一挥,一纸休书直接将你逐出吴府,否则,您就永远都是吴家的上门女婿。哟哟,大人,您别揪我耳朵啊,疼,疼煞学生了……”
关鸠鸠还没说完话,郭业已经揪着关鸠鸠的耳朵,训斥道:“我呸,你他妈就不能有个好点子吗?你那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怎么尽出这些阴损的主意呢?”
骂完之后,郭业松开揪着关鸠鸠耳朵的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怒目圆睁地望着他。
关鸠鸠脸色赤红,一边揉着被郭业揪疼了的耳朵,一边委屈地嘟囔道:“那还能有什么主意?学生现在也无计可施,除非,秀秀夫人和您那位岳丈老爷肯答应您纳妾,否则,您就别惦记跟益州康家联姻的事儿了。”
说完,关鸠鸠主动补充一句,喃喃道:“嗨,您现在就跟肥田里的庄稼,不要浇粪也能势头大涨,吴家怎么可能会大度到让您纳妾,分了秀秀夫人的独宠呢?不靠谱,不靠谱,呀,疼,大人,放手,您怎么又揪着学生的耳朵了,哎哟喂,疼……”
关鸠鸠话未叽歪完,又被郭业揪着耳朵痛骂道:“你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啊,说谁是庄稼呢?大粪往哪儿浇呢?”
“嘶,疼……”
关鸠鸠强行用手睁开郭业的揪耳朵,抽着凉风尴尬笑道:“嘿嘿,我就这么一比方而已,大人莫怪。说实在话,这事儿,学生有心无力,爱莫能助啊!”
郭业甩了甩手,哼了他一句:“你老小子现在说话是越来越造次了,不过,你刚才说除非我岳丈和我夫人同意,我便可纳妾,倒是提醒了我。也许,这事儿还有转机。”
“哦?”
关鸠鸠轻哦了一声,好奇问道:“大人,您是说吴府亲家老爷和秀秀夫人会同意您纳妾?这怎么可能?”
郭业寻了一下,心中大概有了几分主意,说道:“我去自然是没有可能,除非我那便宜岳父是脑子进了水,除非我家娘子大肚能容天下事。不过有一人出马去游说,绝对是马到功成,一切问题皆能迎刃而解。”
关鸠鸠眉毛一跳,问道:“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厉害?”
不过郭业没有回答关鸠鸠的话,而是问道:“老关,现在顺公公人在何处?”
关鸠鸠心思,莫非大人是想让顺公公出马不成?
继而答道:“学生安排顺公公在北院的厢房中稍作休憩。”
“甚好,我这就去找顺公公,”
郭业想到就去做,又急忙吩咐了一声关鸠鸠道:“老关,你去我书房中,将我从图瓦城带回来的一尊翡翠观音寻来,随后送往顺公公的房中。嘿嘿,这阉宦无利不起早,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使唤得动的。”
吩咐罢,撇下关鸠鸠,独个儿径直朝着北院顺公公休息的厢房跑去。
关鸠鸠愣在当场,消化了郭业的这番话之后,自言自语道:“自上而下,高压威吓,嘿嘿,大人,真有你的……”
...
...
晚膳,郭业在郭府设宴款待了顺公公,太子舍人范植,太医蔡恒等人,关鸠鸠敬陪末座。
气氛融洽,吃喝得相当恰到好处,众人中,除了滴酒不沾的顺公公之外,皆有微醉。
宴后,纷纷返回了各自的住处,相继歇息。
唯独顺公公一人除外,在郭府下人的带领下走出了郭府,徒步来到相邻的吴府。
此时的吴茂才正在客厅中,点着油灯敲打着算盘,盘算着最近时日在城中各处铺子的收益。
一听下人来报,说是隔壁郭府的贵客,来自长安宫中的天使大人顺公公前来拜访老爷。
吧嗒……
吴茂才激动得将手中的算盘扔在了桌上,衣衫不整,拖着鞋履匆匆跑向了前院。
一边跑着一边满脸兴奋地嘴中喃喃道:“老天爷啊,这皇宫里的贵人都下榻我吴府,这是造化啊,啧啧,老吴家最近是怎么了,愣是时来运转了呢?”
在吴茂才眼中,顺公公这种在皇帝跟前走动的红人,才是贵人中的贵人。
与顺公公一比,什么陇西县令,什么益州折冲都尉,简直弱爆了!
只要跟顺公公这等手眼通天之人搭上线,老吴家那才叫做平地一声雷,崛起在望啊。
噌噌噌~~
急急一路跑来,滚着有着富态的身子,吴茂才可算是跑到了大门口。
正眼一瞧,顺公公正笑意盈盈地在大门处打量着自己。
吴茂才见状,忍住心下激动,冲着门口的下人叫道:“你们这些杀才,顺公公是何等贵客?你们竟然将他晾在门口?混蛋,混蛋啊!”
“福伯,人呢?赶紧,放炮仗,放炮仗,迎接顺公公进我吴家大院哩……”
顺公公看着吴茂才的举动,听着他的喊话,心中不由轻视,小地方的乡绅就是受不起抬举哟。
不过心中惦记着郭业的嘱托,又想着郭业允诺事成之后,少不了大大的好处。
旋即精神为之一抖擞,遥遥冲着吴茂才一拱手道:“哈哈,亲家老爷实在是太客气了,能得亲家老爷这般隆重接待,老奴真是受宠若惊啊!”
“顺公公,请进,请进,您大驾光临,我吴家小门小户,才是受宠若惊,蓬荜生辉啊!”
顺公公客套完之后,又摆出长安皇宫贵客的气派,略微一颔首,对吴茂才的讪媚坦然受之。
而后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跨过了吴府大门槛儿,走到吴茂才的跟前,脸仍带笑意地说道:
“亲家老爷,老奴今日造访,虽是唐突,不过可是给您实打实,送上一场天大的富贵来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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