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宝!”
郭业沉思半响之后,说出了自己心中属意的继任人选。
关鸠鸠闻言,下意识地怔了一下,因为在他看来,庞飞虎与郭业的私交最为甚笃,也最值得郭业信赖。
不然的话,当初郭业也不会让庞飞虎坐镇阿里土城,后来又将其从众人之中提拔跃出,添为都护府长史。
长史,这可是西川小都护府的佐官之位。
他本以为郭业会提名庞飞虎为小都护的继任人选,没想到最后,还是提名了康宝。
这一结果,有点出乎关鸠鸠的预料。
郭业继续说着:“康宝手握西川军中半数兵力,又出自将门,资历颇丰,在军中素有威望。由康宝执掌西川小都护府,兼领西川军中一千余长枪兵,他绝对能够胜任。至于庞飞虎,老成持重,就添为其副手,从旁辅助一二,你觉得如何?”
关鸠鸠听着郭业的分析,的确是头头是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总归来说,他还是倾向于庞飞虎。
最最关键的是,庞飞虎乃是郭家班嫡系中的领头羊,而康宝呢?虽与郭业私交甚笃,但始终不在郭家班嫡系之内,谁知道康宝总揽大权之后,又会出现什么变数?
人心这玩意,谁也说不准。
随即拉长了声调,吱吱唔唔道:“这……嗨,大人,要不您再好好考虑考虑,再三斟酌斟酌?”
郭业听着这老学究话里有话,貌似没有言明,矫情劲儿又来了。
当即郭业就喝骂道:“吞吞吐吐个屁啊?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磨磨叽叽,瞧你这个矫情劲儿。”
关鸠鸠就欠骂,郭业骂上一嗓子,立马变老实了,轻声说道:“大人,您也知道,学生是读圣贤书的人,不该在人家背后说是非,乱嚼舌根。可是,学生一心系在大人身上,忧大人之所忧,急大人之所急,有些话委实不吐不快啊。圣人有云……”
“圣人你奶奶个腿儿,正经节骨眼上,你再啰里吧嗦,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出厨房去?”
郭业被他絮叨得脑袋都发懵,断然又是一声喝骂,心中不忘补充一句,你个老秀才,背后说人是非的时候还少啊?朱胖子都快被你个王八蛋黑出屎尿来了。
关鸠鸠猛然打了个寒颤,看着郭业那脸色越发不好,心中直恨自己的臭毛病,永远都是不分场合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儿。
暗暗抽了自己两嘴巴子后,微微将自己为何倾向庞飞虎,不看好康宝的缘由说了出来。
娓娓叙来,也就三五句话的事情,愣是让关鸠鸠长篇大论的引经据典,纵古论今的旁征博引,讲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
说到最后,反问一句:“大人,康校尉是能力出众,是素有威望,但他一不是郭家班嫡系,二出身背景较之你,只高不低。您就不担心哪一天他欲壑难填,不甘心久居你之后,反,反了大人您?”
嗡~~
郭业耳中一阵嗡鸣,关鸠鸠最后一句话如锋芒尽出之利剑,直接插进了他的心窝中。
霎时,他整个人,从外到内,都安静了下来,丝毫不见刚才之浮躁。
经关鸠鸠这么一提醒,他心中倒是多少泛起了一些涟漪,是啊,自古人心最难测,往往致命的一刀都是来自心无戒备,都是捅自背后。
康宝,义气深重,与自己也私交甚笃,康、郭两家也算是有了一些交情,但是真到了关键时候,到了利欲膨胀的那一刻,还会甘心蛰伏于自己之下吗?
康宝,乃至康家,与自己的利益纽带又是什么?
目前来说,双方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已经到了瓶颈,只要康宝继任了西川小都护人选之后,自己貌似已经不能再给他什么了。
经关鸠鸠这么一说,自己这么一想,一时间,郭业有了几分犹豫和踌躇。
推心置腹来讲,论能力,康宝绝对是众人之中的翘楚,而庞飞虎呢?稳重有余,忠心也可信任,但进取不足,以如今西川小都护百废待兴的趋势,不需要守土型人才,而是需要开拓进取型的人才。
本来还饶有兴致地将康宝推出来,如今被关鸠鸠这么一说,自己这么一琢磨,有点后怕了。
很快,他便陷入了纠结之中,因为西川小都护府不容有失,那是自己苦心经营的成果和保障自己的最后倚仗。
随着郭业脸上的阴晴不定,关鸠鸠也同时变得一副极为小心谨慎的模样,不敢吱声。
郭业还是不愿意放弃康宝这个绝佳的人选,捉急地问着关鸠鸠道:“如果本官一意孤行,非选康宝不可,老关,你可有办法来助我破解此局?”
所谓的困局,便是郭业无法找到与康宝之间的利益纽带,换句话来说,便是让郭业可以对康宝放一百个心,毫无后顾之忧地将西川小都护府交到康宝手中。
关鸠鸠听到郭业这么说,心中埋怨道,我的大人唉,你咋就这么倔呢?明知道康宝是把双刃剑,还非用不可,还让学生来支招儿破解困局,这不是为难学生我吗?
关鸠鸠又如何能懂郭业的心思,郭业太清楚,人才难得四个字的真谛了。
西川小都护府放在康宝手中,能做大做强;而放在庞飞虎手中,三年之后,以老庞的处事风格来预估,肯定还是维持着原样,兴许三年后还不如现在。
开拓进取型人才与守成有余型人才的真正区别,关鸠鸠又怎能懂?
前者与后者判若两样,有着云泥之别,郭业自然倾心前者,哪怕将风险降到最低,他也要去尝试一把。
关鸠鸠皱着眉头,跟个受了委屈,被人踢破门板的小寡妇般蹲在地上,苦思冥想了起来,想着如何替郭业支招儿想个好办法出来。
没辙,谁让自己替郭大人打着工呢,不替领导分忧解难,迟早要被扫地出门炒鱿鱼。
约莫过了半晌,就在郭业也在抓心挠肝想着办法的时候,关鸠鸠突然跟个弹簧似的,蹭的一声窜了起来,拼了命地挠着大腿痒痒哇哇叫道:
“有了有了,学生有办法了,哈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啊!”
疯叫了一会儿,凑到郭业的跟前,极为讪媚地献策道:“大人,学生想到办法了,多读书修学问,果然还是很有用处滴……”
郭业看着他陡然变成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窃喜之余,还是不忘给他浇了一桶冷水,呵斥道:“少废话,赶紧说,说好了有赏,说差了,嘿嘿,你自个儿光腚绕着陇西城跑一圈……”
汗颜……
关鸠鸠吓得双手捂住胸口,拉扯紧了身上衣裳,连退三步,要他光腚裸奔,干这种有辱斯文的事儿,比杀了他还难受。
随即,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立马向郭业献策,徐徐说出了心中刚刚想到的办法。
...
...
此时已近黄昏,到了家家户户用晚膳的时辰,益州府康家亦是如此。
康宝在西川戍边,但康家还是保持晚饭全家一块儿吃饭的好习惯。
康岳山与夫人早已上桌,一道道刚烹制好,冒着热气儿的菜肴逐一在丫鬟下人的忙活下,上了桌面。
待得饭菜汤羹都相继摆齐,康岳山刚抄起筷子准备开吃,他的夫人突然咦了一声儿,问道:“怎么不见茹儿?”
茹儿自然指的便是康家小姐康芷茹。
康岳山闻言,将手中的筷子又放回了桌面,也是纳闷,自言自语道:“咦,你不说我都没注意,这臭丫头晚饭的时候,往往都是第一个先来的,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到了饭点,还不见来饭厅?”
继而问起他的夫人道:“茹儿是怎么了?莫非病了不成?”
他的夫人康吴氏摇了摇头,不解道:“我也不知啊,自从上次跟你从陇西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时不时将自个儿锁在屋中,八成是有心事了。妾身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说着,作势起来要去康芷茹的小院。
不过人未起身就被康岳山给拦了下来,康老头经妻子这么一提醒,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由捋着银白虬须哈哈一笑,说道:“嗨,不知不觉,咱们家闺女也长大了,会藏着小心事儿了。此事还是老夫这个当爹的去吧。”
说罢,起身拍打了下衣裳,离开座位冲他夫人轻笑道:“茹儿的心事,我能猜得大概齐,你别管了,我过去看看这臭丫头。”
声音落罢,人已离开饭厅,大步大步地朝着康芷茹的小院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