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怔了下,说道:“这……”
荀贞摸着短髭,笑吟吟说道:“怎么,莫非刘牧觉得德珪难以担当此任么?”
说实话,荀贞的建议是出乎了刘表的意料的。
早在打南阳之前,刘表就和蒯良、蒯越、蔡瑁等商议过,打下南阳后,需要怎么做,他们那会就担心,荀贞可能会借此次讨伐袁术之机,把南阳给侵占过去,——毕竟对於颍川来说,南阳的战略地位是很重要的,有了南阳在手,那么颍川南边的环境就会相对安全一些。
但换到刘表这边讲,颍川安全了,襄阳就不安全,南阳挨着襄阳,一旦南阳被荀贞占据,那就非但这回打袁术毫无意义,而且因为荀贞要远比袁术强大的缘故,甚至还会出现前门拒狼,后门引虎的情况,打掉了一个较为弱小的袁术,反而却又迎来了一个实力更强的荀贞。
如此,则对刘表在荆州的权力势必将会造成更大的威胁。
故此,蒯越等当时就向刘表提出建议,认为一方面可以在打南阳的时候倾尽全力,争取能够打下更多的县城,以造成既定之占据事实,从而最大的可能避免南阳全郡为荀贞占有,——如前所述,这也是为何后来刘表接受郭汜投降的原因;再一方面,蒯越建议刘表,打败袁术后,可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上表朝中,主动举荐一个适合刘表心意的人来出任南阳太守。
当然,刘表举荐的人,荀贞也许不会同意,但荀贞与刘表前为盟友,现又并肩作战,看在这些情面上,顾忌到自己的名声,荀贞想来也不会直接反对,那么就能慢慢转圜,至少可以拖缓荀贞消化、据有南阳北部的时间。
只不过在这道上表写成以前,荀贞邀刘表到宛县的来书就已送到,因而刘表又听蒯越等的建议,决定先来宛县见见荀贞,试探一下他的意思,然后再做向朝中上表的打算。
却未想到,这才到宛县,与荀贞刚刚见面,两人不过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荀贞即当面向他直截了当的提出,打算表举蔡瑁来做南阳太守。
在之前和蒯越等商议,宜当举荐何人出任南阳太守之时,蔡瑁是一个刘表考虑到的人选,并且蔡瑁事实上也是一个相当合适的人选。蔡瑁其族是襄阳冠族,出身足够,其本人生性豪侠,非是腐儒,能力亦够,他的姐姐是刘表的继室,用后世的话说,蔡瑁系为刘表的小舅子,与刘表的关系方面也足够。因而,如果蔡瑁能够得任南阳太守,刘表将会是很满意的。
唯是这个满意,却得有个前提。
这前提就是,表举蔡瑁的人,须当是刘表。
可是现在,表举蔡瑁为南阳太守这话,竟从荀贞嘴里说了出来,不知为何,刘表的心里却是咯噔地跳了一下。
听到荀贞带着笑意的询问,刘表不用转脸,亦能感觉到蔡瑁的目光随着荀贞的这句问话,落到了自己的脸上,且能猜出蔡瑁此刻的目光中必定满是惊喜。
刘表明白自己这会儿绝对不能多做迟疑,遂便立刻开口,抚摸胡须,安然回答荀贞,说道:“德珪文武兼资,有豪气,南阳为袁术肆虐多年,如车骑所说,於今初定,正需要一个有魄力的人来出任太守此职,将军若举德珪为南阳太守,表窃以为,正其人也。”
“这么说来,刘牧你是赞同我的这个想法了?”
刘表答道:“一切都听朝廷旨意。”
“好!”荀贞再次转看蔡瑁,笑问他,说道,“德珪,若是我举荐为你南阳太守的上表,得到了圣上的允可,得到了朝中的通过,则你到任以后,我且问你,你准备如何施政?”
早年刘表表举蒯越出任章陵太守的时候,蔡瑁对此并不羡慕,那章陵郡乃是从南阳郡分出去的,没几个辖县,而且还处於和袁术作战的前线,还不如他留在襄阳,辅佐刘表,入握政权,出掌兵权来的威风。
可是南阳郡就不同了。
南阳早前辖三十七县,如今虽分了几个县另设了章陵郡,然辖县仍有三十余,加上南阳帝乡的身份,可以这么说,十个章陵郡也比不上一个南阳郡。又何止章陵郡比不上南阳郡,天下百余郡国,能与南阳比者,亦是屈指可数。在这百余郡国里边,南阳不敢说是第一名郡,然亦足能排在前三之列。本朝至今得能出任南阳太守的,无不是声名远播的明德之士。
若能出任南阳太守,於政治上之名望的增强,那是可想而知的。
又同时,南阳郡的战略地位很重要,则不用说,出任南阳太守后,军权上也不会丢失。
换言之,也就是说,如果能够得任南阳太守,那他蔡瑁就不仅仅再是刘表的一个“州府朝臣”,而俨然是襄阳的北部外藩了,再换言之,即俨然一个地方势力了。
这不管对蔡瑁本身,还是对蔡瑁的家族而言之,都将会十分有利。
蔡瑁因此当然是非常愿意出任此职的,他当即起身,下拜堂中,回答荀贞,语气慷慨,说道:“回车骑的话,若朝廷不以我能力浅薄,授我南阳太守,则我到任以后,将从两面治理郡中。”
荀贞问道:“哪两面?”
“古人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之此这两面,便是张与弛。”
荀贞问道:“何为张,何为驰?”
蔡瑁说道:“敢禀车骑,袁术乱南阳郡多年,如今其虽败亡,而犹有残兵溃卒,逃散乡野山林,并且在他窃据之时,因其横征暴敛,南阳郡多有盗贼,故我当了郡守以后,首先会以剿贼为要,务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残兵溃卒、各县贼寇尽数剿灭。此为‘张’也。”
“驰呢?”
蔡瑁答道:“南阳士民饱受袁术残害,苦之久矣,而下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剿灭了残兵溃卒、贼寇之后,我会把为避苛税逃入山中的百姓召回,鼓励耕桑,减轻赋税,此为‘弛’也。”
荀贞笑了起来,顾与刘表,说道:“刘牧,看来我没有选错人啊!”不等刘表说话,接着便把视线转回蔡瑁,继续笑对蔡瑁说道,“德珪,听了你这一张一弛,文武两道,这南阳太守,我也就能放心让你来做,此任非你莫属了!待我回朝,就上表朝廷,举你出任此职!”
蔡瑁却不假惺惺的推辞,他大声说道:“请车骑放心,我定竭力尽心,为朝廷治好南阳!”
荀贞与刘表说道:“刘牧,你从襄阳到此,虽不甚远,也有一两百里地,路上辛苦了,你今日才到,今晚便先在营中好好的休息一下,且待明晚,我摆酒置宴,为你洗尘。早就久仰你有清谈之能,发表意见,往往鞭辟入里,我久欲洗耳恭听矣!”
当下清谈风行,名士常好清谈,刘表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交往皆为名流,因亦有清谈之好,於襄阳之日,他他政务闲暇之余,便常与本地和从北边来的名士们在一起高谈阔论。
在刘表接受了邀请,要来宛县之后,荀贞特地在营中给刘表他们划出了一个营区,供他们居住,即在荀贞亲自送了刘表等出帐后,由主簿陈仪,代表荀贞,引领刘表等到备给他们的营区休息。
这块营区的帐篷都是新搭建的,帐篷内的陈设亦都极是华丽,——不过这些陈设不是荀贞随军带来的,而是从宛县城中袁术的府中搬来的。连带着,把袁术府中的奴婢也选了些来,伺候刘表等人。这些奴婢中,带头的便是那个叫赵悦的宦官。
赵悦投了荀贞以后,荀贞没有因他是个宦官就鄙视他,待他还算不错,但赵悦到底是个宦官,荀贞却也不好把他留在身边,因已决定,等回到朝中,如果刘协同意,就还让他回入宫去,
却说陪着刘表到了帐中,赵悦卑躬屈膝,殷勤说道:“刘公,但有所需,请公尽管吩咐。此处虽在营中,但为了招待刘公,车骑把袁术府里的东西搬了不少来,日常所用的也都还有。”
虽然现下男子大多蓄须,然不蓄须的也有,比如刘备,就因胡须稀疏,不好看,而干脆不蓄须,因是刘表原先也没想到赵悦赵悦会是个宦官,此时听了他说话声音,乃知其之身份,不觉好奇,多瞅了他两眼,问道:“你是车骑身边的近侍么?”
赵悦知道刘表的狐疑从何而来,却也并不惭愧,就把自己的来历,与刘表说了一遍,
刘表听过,心中想道:“原来本是袁术的奴仆。想那车骑,也应当不会大胆如此,居然擅用宫中宦官。”对赵悦没了兴趣,於是也就懒得与他再多说,挥手叫他出去。
赵悦奴颜婢膝,唯唯诺诺,带着奴婢们出去了。
帐中只剩下了刘表、蒯良、蔡瑁。
没了外人,蒯良轻松了许多,他笑与刘表说道:“明公,咱们在来宛县的路上,还在说南阳太守人选此事,真是没有想到,今日才见车骑,车骑就表示想要举荐德珪为南阳太守,这件事就这么轻易解决了!明公,南阳太守的人选既已定为德珪,倒是可以轻松些了。”
此刻若看刘表脸上,看起来他是嘴角带笑,好像是挺高兴蔡瑁能够出任南阳太守,然若细细观察其眼神,却於其中,可见微微的疑虑之色。
蔡瑁这会儿很高兴,没看出刘表的异样,接口说道:“明公,车骑本已执政朝中,今又有克灭袁术之大功,他举荐我的上表到了朝中,朝廷一定不会拒绝。待朝中旨意下来,我上任南阳太守此任之后,我必会尽心尽力,为明公守好此郡!却明公对此有何吩咐,还请明公降示。”
刘表抚须,从容笑道:“德珪,你是知道的,我原本就是想向朝中上表,表举你为南阳太守,不意车骑也是此意,他与我却倒是不谋而合!由此亦可见,这南阳太守之任,德珪,确如车骑所言,实乃非你莫属。你的才能,我清清楚楚,南阳此郡,你必是能够治好。待朝廷旨意下来,你就任此职之后,我也没有什么其它可以交代的,你就只需按你向车骑所陈之文武二道施政,便即足矣。”
蔡瑁应诺。
就着此事,三人略谈了稍顷。
赵悦在帐外恭恭敬敬地问道:“刘牧,晚膳已然做好,是现在送上来,还是等一会儿?”
刘表早觉肚饿,就吩咐把酒菜拿来。三人吃了些,填饱肚子,蒯良、蔡瑁见刘表哈欠连连,哪还不识趣?两人即告辞而出,自在赵悦的带领下,去给他们备下的帐中休憩。
两人的住帐相邻,却赵悦离开后,蔡瑁准备入帐之时,蒯良把他给叫住了。
蔡瑁问道:“子柔,有事么?”
蒯良示意他靠近前来。
蔡瑁不明其意,但还是照其示意,近至其前。
蒯良等他走近后,压低声音,说道:“德珪,你有无注意到,将军似乎有不虞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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