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有人证道飞升,感悟天人造化之人都会心生感应。两位一劫地仙和一位地仙总共三人联袂飞升,其声势之大,几乎不逊于当年的心学圣人飞升。
昆仑玉虚峰上,宋政沉默地看着两峰之上显化出的重重殿宇,脸上的神情异常凝重。
他有些紧张,不知道到底是何人飞升了,不过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不管怎么说,地师都是以寡敌众,若是被逼迫到绝境,冒险飞升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是地师飞升,那么情况就有些不妙了,何止是不妙,他只能舍了面皮不要,去给澹台云赔罪认错,伏低做小,夫妻两人联手方才能抗衡正道中人,可也只是勉强自保而已。
如果还是不行的话,他只能效仿地师,尽快找个隐秘所在,准备飞升了。
宋政之所以会出现在玉虚峰上,是因为他与地师早就约定好了,地师行险,自然要有人负责接应,这也是地师执意要返回人间的缘故。当然,如果是地师大获全胜,其他人逃出“玄都紫府”,那么宋政就是负责截杀了。
除此之外,还有马上到来的七月十五玉虚斗剑,因为宋政是两位立约人之一,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如今地师已经亡故,如何玉虚斗剑,也是个麻烦。
想到此处,宋政的脸色愈发晦暗。
云锦山,大真人府,万法宗坛。
张静沉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天师印”和“天师雌雄剑”,十分诧异。不过联想到方才感应到的飞升气息,他已经大概有了猜测,那边是他的堂兄张静修已经飞升离世,只是他想不明白,张静修为何如此仓促地选择飞升,甚至于没有留下任何交代安排,要知道在张静修离开大真人府的时候,还没有半点想要飞升的打算,昆仑的“玄都紫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静沉深深吸了口气,伸出双手,“天师印”和“天师雌雄剑”直接飞入他的手中。作为当世之间“五雷天心正法”仅次于张静修之人,在张静修飞升离世之后,张静沉便顺理成章地得到两件仙物的认主。由此,他不仅可以将“代宗主”中的“代”字去掉,而且他还成为了张氏族长,得到“大天师”的尊号。
只是此时张静沉的心情谈不上喜悦,而是有些复杂。他还未踏足长生境,纵然有两件仙物,也未必能稳坐山门。
中州,万象学宫。
青鹤居士、白鹿先生、紫燕山人、金蟾叟并肩而立,眺望向昆仑方向。
虽然看不到五色云霞的奇异景象,但是冥冥之中的感应却让他知晓,有人证道飞升,由地仙变为天仙,固然可喜,可对于人世间而言,却是再无此人,与死了也没有太大区别。
过了许久,青鹤居士缓缓开口道:“这等气息,比之老师当年也不遑多让了,绝不会是一人飞升。”
白鹿先生若有所思道:“不知昆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惨烈,导致不止一人飞升。”
金蟾叟淡笑道:“不管发生了什么,对于我们儒门都是一件好事,毕竟离世的都是道门之人,由着他们自己闹去。”
“正是如此。”紫燕山人说道,“道门虽然势大,但内部分歧太多,纵然被强行整合到了一起,也不过是空有其名罢了,内里各有算计,同床异梦。只要稍有变数,就不难再陷入到四分五裂的境地之中。”
白鹿先生道:“这还是飞升之人,说不得还有身死之人。既然长生地仙都不得不飞升离世,那位清平先生,身在局中,又有多少可能活着返回人世间?”
青鹤居士点头道:“话虽如此,我们仍旧不可轻忽大意。”
紫燕山人道:“放心,龙老人和赤羊翁会出面的。”
南海,普陀岛。
白绣裳带着苏云媗和秦素行走在白色的沙滩上,这片沙滩少有人来,都是白色细沙,走在上面,松松软软。
三人走过之后,留下一串脚印,海浪一过,又恢复原状。
白绣裳忽然说道:“有人飞升离世了。”
秦素和苏云媗都是一怔,停下了脚步。
白绣裳转过身来,望向两人,“飞升的气息出自昆仑,不知到底是何人飞升。”
苏云媗看了秦素一眼,“难道是地师?”
“有这个可能,我也希望是地师。”白绣裳轻声道,“不过大天师和大剑仙也去了昆仑,‘玄都紫府’之中,到底有什么,非是我们可以揣度。”
秦素低声道:“我卜了一卦,竟是个凶中有吉又吉中有凶的卦象,实在是让人不解。”
白绣裳沉吟不语。
捐毒国。
阴阳宗的弟子陆续在此地汇聚,以大明官王天笑和九明官上官莞为首。
两人此时正在一座低矮酒肆中,相对而坐。
上官莞拿着一个火晶柿子,用一根秸秆插入柿子之中吗,慢慢地吸着。
王天笑思量着心事,神游物外。
过了许久,一个柿子内里中空,上官莞方才开口道:“大明官。”
王天笑回过神来,望向上官莞。
上官莞轻声道:“若论辈分,我应该称呼大明官一声师叔,刚才的事情,不知师叔如何看待?”
王天笑沉吟道:“我也说不准,就怕……”
上官莞低声道:“就怕是师父他老人家飞升离世。”
“若果真如此,阴阳宗还好,牝女宗那边会与我们离心离德的。”王天笑说道,“冷夫人必然会倒向圣君,说不定她还会亲自去见自己的徒弟宫官,借着师徒二人的情分,让宫官在圣君面前为她说上几句好话。”
上官莞喃喃道:“多年夫妻情分,竟至于如此?”
王天笑道:“夫妻情分再重,挡不住刀枪剑戟,大势如此,不这样做,又能如何?虽然现在我们只是猜测,但未雨绸缪,也该早做准备了。”
楼兰城。
如今的楼兰城中,同样有两位天人造化境的高人,分别是无道宗的左尊者和金帐王庭的也先那颜伊克顿。
伊克顿只觉得无甚所谓,不管怎么说,都是中原人的事情。那日楼兰城剧变,他也在城中,亲眼看到了中原高手的各种手段,心中生出惧意,只觉得这样的中原高人越少越好。
左尊者的心思就要复杂许多,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圣君也去了昆仑,如果圣君安然无事还好,如果圣君出了什么差池,他便是无道宗的宗主,只是他有自知之明,还有一位前任宗主宋政窥伺在侧,如果没有圣君,他未必能坐稳这个宗主大位,如果让宋政重返无道宗,他这位左尊者必不会有好下场。
现在,他只能期盼圣君澹台云安然无恙,飞升的是正道之人或是地师徐无鬼。
帝京,皇城。
太后娘娘今日来到了刚刚建成不久的万寿宫。也不坐轿,也不带随从,就只有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杨吕和司礼监首席秉笔柳逸陪同。
谢雉身着一身素衣,两位大太监也没有身着蟒衣,主仆三人沿着太液池缓缓而行。
当年太后谢雉拿下顾命四大臣时,只有二十七岁,协助谢太后谢雉的晋王,也不过刚到而立之年而已。那时候是天宝二年,如今是天宝八载,由此推算,太后娘娘今年只有三十三岁而已,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可能算不得年轻了,可对于一个王朝的统治者而言,却是有些过于年轻了。
此时已经是六月底七月初,正月到三月是春,四月到六月是夏,七月到九月是秋,十月到腊月是冬。大概因为北地的缘故,已经渐显秋意,路面上竟是有了些许落叶。
柳逸开口道:“这些奴婢越发不晓事了,也不知道把落叶扫一扫。”
自古以来,与人为奴者,男子称奴,女子称婢,宦官是个例外,不男不女,故而自称奴婢。
“幸亏他们没扫。”谢雉轻笑着开口道,“落叶铺地,才有些秋日的样子,冬日踏雪,秋日踏叶,若是扫得干干净净,反而是无趣。”
“娘娘说得是。”柳逸陪笑道。
走出一段,谢雉忽然问道;“你们知道李玄都这个人吗?”
“知道。”还是柳逸,“此人出身自北海府李家,曾与张肃卿相交甚密,如今又要迎娶辽东朝阳府秦家的女儿,在江湖上颇有些影响。”
谢雉道:“仅是如此吗?我怎么听说学宫的老先生们被他闹得食寝难安?”
一直不曾开口的杨吕道:“回娘娘,此人在江湖上不仅仅是有些影响那么简单,而是鼎鼎有名,许多人都认为他可能成为道门的大掌教,便是齐王,也对他青眼有加。而且他不止一次说过,要为张肃卿报仇,还要教日月换新天。若是寻常人说这等话语,自是不值一提,可是出自此人之口,却是不能不防。”
谢雉轻声道:“哀家一直觉得他会成为第二个齐王。”
哀家意为可怜之人、无夫之哀,只有丧夫的皇后、太后才能如此自称,此时谢雉如此自称,却是别有意味了。
杨吕和柳逸对视一眼,道:“请娘娘示下。”
谢雉道:“若是齐王还在,就请他入京一次。若是齐王不在了……那就请几位老先生来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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