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赶忙还礼道:“早就听紫府多次提起李公子,今日终于得见真容。”
李如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秦素这时才好好打量了下李玄都口中的左膀右臂,只见李如是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相貌,气态儒雅,像一名书生多过像一名剑客。总体来说,李如是与宁忆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像,宁忆的气态透着一股沧桑和暮气,就像一方碧湖,表面上碧波荡漾,水面下却是泥沙混杂,李如是更像一方池塘,相较于大湖要清澈许多。当然,这不是说李如是没有心机城府,而是他没有宁忆那样的坎坷经历,在心境上更为澄澈,远不似宁忆那般浑浊。
李如是又分别与宁忆等人相互见礼。
秦不二笑道:“那日曾在枯叶岛上与李公子见过一面,相谈甚欢,本以为一别之后不知何日再能相见,未曾想今日有缘在此相会。”
李如是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在数千里之外的双庆府再与秦前辈相见。”
秦素问道:“二姨与李公子是旧相识?”
秦不二点头道:“李公子先前驻守的枯叶岛位于东海与北海交界,上次我被老爷派去凤鳞州办事,返航时因为躲避飓风的缘故,船只漂流到了枯叶岛,由此与李公子相识。”
秦素点了点头。她倒是知道家里与凤鳞州有贸易往来,传说中的凤麟洲,在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绕之,鸿毛不浮,不可越也。只是秦不二所说的凤鳞州非传说中的凤鳞洲,此凤鳞州与辽东、齐州隔海相望,足有数州之地大小,盛产黄金,与位于南海彼端的婆娑州一样,都是海贸兴盛之地,三大宗门也正是由此发迹。
略作寒暄之后,李如是问道:“不知四先生正在何处?”
秦素说道:“他正在闭关,至于出关时间,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了。”
正说话时,忽然有一人笑道:“云何,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李如是微微一怔,他名为如是,既是包含了辈分范字“如”,也有就是如此之意,故而他的表字是云何,取自古人的一句诗:“心通岂复问云何,印可聊须答如是。”
李如是顺着声音望去,就见李玄都不知何时出现在几人不远处。
李如是面露激动之色,立时朝李玄都行礼道:“四先生安好。”
李玄都伸手扶起他:“云何不必行此大礼,如今我已经被师父逐出师门,师父虽然没说不认我这个弟子,但也不许我再以清微宗的名号行事,所以我已经不再是什么四先生了。若要细论起来,我还要称呼你一声师兄,若是云何不嫌,就称呼我一声紫府吧。”
李如是摇头道:“尊卑不可乱,礼数不可废,就算四先生不再是四先生,那我也当称呼一声李先生才是。”
李玄都无奈叹息一声,仍是扶着李如是的双臂,想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人就这样相扶着,一时沉默着。
“转眼已是天宝七载,我二十五岁了,你也有三十岁了吧?”最终还是李玄都先开口了。
李如是点头道:“是,我今年虚岁三十整,已是而立之年。”
李玄都收回扶着李如是的手臂,叹息道:“从你我相识到如今,转眼间就是二十年匆匆而过。”
李如是也是颇为感慨:“自从天宝二年之后……”
“不要说了。”李玄都打断了他:“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还是要往前看,我特意让让姑姑请你过来,就是要谋划一件大事。”
李如是举起右手握拳,捶打胸口三次,郑重道:“为天下故,任凭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素忽然觉得李玄都没有话本中的王霸之气和人主之相,反倒是有些邪教中人蛊惑人心的潜质。
就在这时,李非烟和石无月又出现在众人眼前,李非烟神清气爽,好似刚刚糟蹋了一个黄花姑娘的恶霸,石无月就是那个被糟蹋的黄花姑娘,耷拉着脑袋,无辜的大眼睛中满是委屈,欲哭无泪。
李玄都望向李非烟,眉头微皱:“姑姑,你受伤了?”
李非烟讶异道:“你看得出来?不过是遇上了李道师,打了一架,无关大碍。”
随即她便明白过来,喜上眉梢:“你踏足天人境了?”
李玄都点了点,将大天师传授自己“太上丹经”和悟真大师传授自己“大宝瓶印”之事一一道来。
李非烟听过之后,连连点头道:“张静修这事办得还算地道,否则以后非要找他算账不可。”
石无月小声道:“还找人家算账,也不知是谁被人家关在镇魔台上。”
李非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长眸斜斜看了她一眼。
石无月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正色道:“张静修和萧时雨都该死,早晚要找他们算账。尤其是萧时雨这个死婆娘,我一定要当着所有玄女宗弟子的面,把她那张伪善面皮撕下来不可,也让那些晚辈看看她们的宗主是个什么人。”
秦素毕竟与玉清宁交好,此时听石无月辱及玉清宁的师父,便想委婉相劝:“石前辈……”
只是石无月似乎知道秦素要说什么,秦素刚一开口,她便瞪大了眼睛,高声打断道:“素素,你也不帮我,你是坏婆娘!”
秦素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小声道:“我还没有嫁人,我不是婆娘。”
李玄都听得好笑,心想:“我闭关的这段时间里,石无月的病情似乎又有恶化?怎么有了给人取外号的毛病,恶婆娘、坏婆娘、死婆娘,再加上她这个疯婆娘,已经凑齐了四大婆娘。”
石无月又望向似乎想要给自家小姐打抱不平的秦不二,哼哼道:“看什么看,有本事来打我啊,臭婆娘。”
秦不二哑然失笑,只觉得自己跟这样一个疯子计较,实在没有意思,道:“好,我是臭婆娘。”
石无月转嗔为喜,道:“既然大家都是婆娘,不如我们今日义结金兰好了,让恶婆娘做大姐,我这个疯婆娘做二姐,臭婆娘做三妹,坏婆娘做四妹。”
秦不二和秦素面面相觑,且不说婆娘不婆娘的,这辈分该如何算起,难道让秦素做李玄都的长辈吗。
最终还是李非烟看不下去,再次出手镇压了石无月。
对付石无月这种人,不管疯还是不疯,都要用李非烟这种人来压制,管你说什么,就是拳头说话。偏偏石无月不太擅长与人争斗,从年轻到现在,都被李非烟吃得死死的,若是心软的李卿云在此,恐怕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见石无月终于消停,病恹恹地耷拉着脑袋,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李非烟轻哼一声,然后才望向李玄都,问道:“紫府,方才你说要谋划一件大事,不知是什么大事?”
李玄都环视一周,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略有迟疑。秦素心领神会,对秦不二、秦不三和秦不四歉意说道:“二姨、三伯、四伯,还请你们暂避一二。”
秦不二知道自己三人说到底还是秦家之人,李玄都、李非烟、李如是都是清微宗的“叛徒”,谋划之事说不定与清微宗有关,他们的确不该参与其中,再加上自家小姐虽然歉意客气,但语气却是毋庸置疑,这等明面上不伤和气的做派,也由不得他们拒绝。秦不二稍稍权衡之后,与秦不三、秦不四离开此地。
只剩下六人之后,李玄都环视一周,缓缓道:“现在都是自己人了,我便直言了,我此番是想要建立一个秘密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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