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多久,女子来到一处岔路口,看到一家旗帜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简陋酒肆,有个身段饱满诱人的少妇在门前依柱而立,双臂抱胸,尽显成熟妇人独有的风情。
牵着黑驴的丑陋女子停下脚步,望着成熟女子,在外人看来,这也许是一个丑女对于一位成熟美女的羡慕或是嫉妒,可实际上,在她的双眼中有许多复杂情绪,却唯独没有这两样情绪。
两人好像相熟,如此对视片刻之后,成熟女子率先开口道:“进来坐坐?”
牵着黑驴的女子点了点头,来到酒肆前,把黑驴拴在门柱上,随着成熟女子一起进了酒肆。
此时的酒肆中还坐着十几位凶神恶煞的绿林草莽,都是走江湖的,在身上描龙画虎还是轻的,直接将兵刃明晃晃地放在桌上,这才是好汉本色。
见到两个女子,纷纷起哄,荤话不要钱似地往外抛,酒肆的老板娘显然已是见惯了如此场面,应付娴熟,跟在她身后的女子却是不太习惯,她也干脆,直接摘下斗笠,环视四周,原本还吵吵嚷嚷的酒肆立时没了声音。
直到两名女子去了酒肆的后堂,才有一名光头汉子回过神来,“这他老娘的也太丑了吧?吓死老子了!”
有了片刻安静的酒肆立刻有吵吵闹闹起来,多半是在讨论方才那名女子的相貌。
内堂与外间,不过隔着一层薄薄的门帘,自然可以将这些吵嚷声听得清楚,成熟女子坐在一张四方小桌前,示意来人请坐,“都是混江湖的糙汉子,嘴上没有把门的,不要介意。”
女子随手将斗笠挂在墙上,面无表情地坐在成熟女子对面的长凳上,惜字如金道:“早已习惯。”
成熟女子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计较,直奔主题:“我在信上已经与你说明,不要来趟这里的浑水,你为什么非要来?”
丑陋女子道:“他抓走了我妹妹,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真当我不知道?说什么双修证道,不过是当作鼎炉罢了。”
成熟女子皱了下眉头,稍稍加重语气道:“我说过,我会照看好她的。”
丑陋女子冷笑不语,显然是信不过成熟女子的这个承诺。
成熟女子见她还是如小时候那般倔强,不由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为了等你,专门在这儿开了个酒肆,等了你足足一个月,我希望你看在这份情面上,再等一等,不要急着去紫仙山送死。”
丑陋女子稍稍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两名女子其实是同出一宗,是名副其实的师姐师妹,成熟女子是师姐,丑陋女子是师妹。
按照她们这一宗的规矩,有些类似于佛家的法号,入宗之后不再以原本姓名称呼,而是以流行于烟花之地的词曲为名。人如词名,这名成熟女子的词名便是百媚娘,而丑陋女子的词名则是丑奴儿。至于丑奴儿口中的那个“他”,则是她们的同门师兄,词名醉春风。
虽说丑奴儿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宗门,但姐妹两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百媚娘不希望同门操戈,再者说了,以丑奴儿孤身一人,又如何是已经贵为一宗之主的师兄的对手?恐怕她还未见到师兄,就已经身死。
如今的宗门之中不乏天资卓著的好苗子,有宗门的人力物力扶持之下,三岁启蒙,五岁开悟,十岁入门筑基,二十年内培养出一位先天境的小宗师并非什么难事,只要有足够的先天境小宗师作为支撑,再加上几位坐镇宗门的归真境宗师,便是当之无愧的一方豪强。
如果在此基础之上,再倾尽整个宗门之力,全力扶植出一位天人境的大宗师,不求能够跻身太玄榜,只要是天人境即可,那样宗门便有了坐上棋盘赌桌的资格。如今的宗门虽然还差着一步,但也已经有资格进入大魏朝廷的视野,这几年来被朝廷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扶持,再加上师兄在这些年来舍得往外送银子,用实打实的真金白银铺出了一条直通帝京城司礼监的青云之路,有司礼监老祖宗的呵护,就算你是过江强龙,也讨不得好去。
当年帝京一变,朝廷看似狼狈,实则是因为朝廷内斗,这才让各大宗门有了入场的机会,而且也不是一个宗门就能撬动朝廷,近乎是正道十二宗全部入局,再加上几大邪道宗门藏于暗中推波助澜,这才主导了朝廷局势,若仅仅是一个宗门,哪怕是正道魁首正一宗,也无法抗衡坐拥大半个天下的大魏朝廷。
有大魏朝廷作为靠山,何惧之有?
如今的宗门早已不是当年丑奴儿离开时的样子,现在她这样贸然上门,不管是寻衅也好,还是讨回一个公道也罢,都是自取死路而已。百媚娘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丑奴儿并非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实在是因为关心则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再等一等,等到何时?等到生米煮成熟饭?”
百媚娘摇头道:“我也说不准,兴许会有变数也说不定。”
丑奴儿气恼道:“如果没有变数呢?难不成就这么傻等着?眼睁睁地看着我那妹子掉进狼嘴虎口之中?”
百媚娘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便给你透漏个风声吧,你也知道,如今的宗门不是真太平,这些年来没有天人境的大宗师坐镇,被人家给盯上也是难免之事,先前还是拉拢,如今幕后之人终于是等不及跳了出来,此事若是处置不好,虽说不至于动摇根基,但也免不得被割下一块肉去。”
丑奴儿闻言之后,眼神一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百媚娘苦笑道:“如今那人的使者就住在紫仙山中,若是师兄与其依旧谈不拢,那人便会亲自来谈,到那时候,师兄自顾不暇,你若是再趁乱行事,不是没有可能成功。可如果你现在就贸然登门,师兄在恼怒之下,是真会杀人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丑奴儿也不能再继续坚持了,领了自家师姐的这份情,然后问道:“师姐,你呢?你又打算怎么办?如果那人要狮子大开口,师兄自然不依,两方难免大打出手,要知道覆巢之下,难有完卵,你该早些想个退路才是。”
“退路?哪里还有退路。”百媚娘又是苦笑一声,“事到如今,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丑奴儿想了想,又问道:“师姐,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百媚娘脸上苦笑更甚,说道:“不清楚,只听师兄提起过,那人姓陆,是太后娘娘身边心腹,太后对其极为信任宠信,就连司礼监的几个秉笔,也要礼让三分。”
这下便是丑奴儿都有些惊讶了,能让司礼监的几大秉笔低头,这份恩宠可着实有些吓人了,毕竟司礼监素有内廷之称,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更有“内相”的美誉,掌印之下的秉笔们,便相当于内阁的几位阁老,已然是朝廷中权势最重的一小波人。
由此看来,这条过江强龙的来头当真不小。
提到这些,百媚娘的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忧愁,嘱咐这位师妹道:“你先在此地停留稍等,可以替我照料这处生意,我现在就要赶回紫仙山,看看那边情形如何,若是有合适时机,我会给你传信。”
说罢,她便要转身离去。
丑奴儿忽然道:“师姐!
百媚娘停下脚步。
丑奴儿轻声道:“万事以保全自身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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