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一行人来到了位于江陵城中的风雷派,四个人顿时发现有些异常,因为本该是车水马龙的风雷派大门前,却是门可罗雀,不见来往之人不说,而且大门紧闭,半点也不像是一府大派该有的样子。
无奈,李玄都只得上前叩门,不多时出来一个门房,有了上次在南山园吃了闭门羹的教训,李玄都干脆也不隐瞒身份,直接道:“劳烦通报一说,就说‘西北一刀’胡大侠,六扇门‘金紫捕头’沈霜眉,求见风雷派宋门主。”
原本还想着如何找个由头闭门谢客的门房立时吓了一跳,“西北一刀”的名号,他是听说过的,此人原本是西北那边的高手,曾经一人一刀剿灭大盗百余人,江湖人称“西北一枭”,后又在帝京一战中一刀斩断青鸾卫都督的手臂,这才得了“西北一刀”的称呼。至于沈霜眉,虽然他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却是知道“金紫捕头”的名号,那必然是先天境的高人,方能被六扇门授予“金紫鱼符”,招惹不得。
今天这两位访客,黑道白道占全,又都是先天境的高人,可不是他一个小小门房能够做主的,于是他告罪一声,赶忙回了府里,不一会儿就有一位老人出门亲自迎接,姓郑,不是风雷派之人,却是跟随宋家两代人的管事,在风雷派中德高望重。
胡良说了下当年的和宋老哥交情,这位管事听门主说起过胡良此人,知道此中不虚,就多出了许多真诚热络。既然是能够入老门主法眼的江湖朋友,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多益善,那么少门主的位置,说不定就可以坐得稳当了。
风雷派闹中取静,建造得别有洞天,进到府中之后,穿廊过道绕影壁,却迟迟不见宋老哥的身影,李玄都和胡良对视一眼,多了不少疑虑。
以宋老哥的性子而言,不该如此拿巧才是,早就应该出来相迎,为何迟迟不见人影?
就在此时,终于来到风雷派的正院。
李玄都率先停下脚步。
胡良、沈霜眉、周淑宁也随之停下脚步,且稍稍落后了半个身位。
老管事大半辈子迎送往来,最是熟稔人情世故,看到这一幕,顿时心中有了思量,这四人中竟是以这个年轻人为首?胡良和那位沈捕头已经是身份不俗,他们尚且要矮上一头,那么此人又是何来路?
是朝廷的王孙贵胄?还是某个大宗的嫡系传人?
老人拿捏不准。
就在此时,李玄都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老人的腰间,竟是一条白色的孝带,心底一惊,顾不得礼数,直接开口问道:“你这是给谁戴孝?”
老人的脸色骤然僵住,然后脸上慢慢浮现出痛苦的神情,涩声道:“不瞒几位,我家门主已经于月余之前亡故了。”
李玄都和胡良顿时变色。
此时正堂之内,黑白一片,黑色的棺椁,白色的幔帐,还有那个黑底白字的大大“奠”字。
因为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天,所以堂内之人已经除服,不再穿着粗麻孝衣,但都是身着素服,腰间也都系了白色的孝带。
堂内之人神色各异。
有人面无表情,有人神态冷漠,有人面露悲戚,有人脸色阴沉。
居中之人,是位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虽然身着素服,但仍旧难掩其器宇轩昂,不过此时面带戚容,眉宇间又藏有三分忧色。
在年轻公子的周围共有四人,分别是:一名佩刀大汉,一名神色枯槁的中年男子,一名鹰目勾鼻的文士,一名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
这年轻公子便是如今风雷派的少门主宋幕遮,在老门主亡故之后,理应由他出任门主之位,另外四人则在整个荆州地面上都是赫赫有名之辈,分别是风雷派的风、雷、雨、电四大堂主,如果没有这位少门主,那么风雷派的门主之位便是要从这四位堂主中选出。
当老管事引着四人走进正堂时,包括宋幕遮在内,五人一起望向李玄都一行人,目光如电,犹若实质,此中蕴藏的气势可想而知。
只是有胡良和沈霜眉这两位先天境高手在,却是悄然化为无形。
五人脸色顿时一变,年轻公子缓缓开口问道:“郑伯,不知这几位是?”
老管事这时开口介绍道:“这几位都是老门主生前的旧友。”
“这位是‘西北一刀’胡大侠。”
“这位是六扇门的‘金紫捕头’沈捕头。”
“这位是……”
老人依次介绍,说到李玄都的时候却是猛地卡住,不知该如何介绍。
李玄都也不使老人为难,主动抱拳一礼,开口道:“江湖散人李玄都,以及舍妹淑宁。”
小丫头也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地抱拳一礼。
听到这几个名号,四位堂主略一交换眼神,知道遇上了过江强龙,却是不得不开口了,其中那位神色枯槁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风雷派风堂堂主公孙量,有礼。”
继而是佩刀大汉,豪迈道:“风雷派雷堂堂主孙少宗,见过几位。”
然后是中年妇人,不卑不亢:“风雷派雨堂堂主朱玉,有礼了。”
最后是那位鹰目勾鼻的文士,朗声道:“小可风雷派电堂堂主左秋云,见过诸位。”
在四位堂主各自报过名号之后,好似文弱书生的宋幕遮缓缓上前一步,眼中竟是有了泪光,“既然几位是家父生前好友,便是前辈,小子宋幕遮见过几位前辈!”
说话间,便要弯腰作揖。
李玄都和胡良同时上前一步,搀扶着这位年轻门主,不使他真拜下去。
沈霜眉则是轻轻揽过小丫头,向后稍稍退出一步,毕竟她与宋门主并无深交,却是不好掺合此事。
李玄都开口道:“宋公子莫要如此,你我岁数相差无几,怎好当你如此之礼,你我同辈相交便是。”
宋幕遮缓缓直起身来,用袖子擦拭眼角泪珠,道:“情难自已,却是见笑了。”
李玄都正色道:“人之常情。”
宋幕遮双眼还是通红,“几位远道而来,不如暂且住下,待会儿由小子设宴,为几位接风洗尘。”
“不急。”李玄都抬起手掌,“待我先为宋老哥上三炷香。”
四位堂主见此情景,神色各异,一番交换眼神之后,由风堂堂主公孙量开口道:“既然有客到访,我等暂且告退。”
宋幕遮勉强笑了笑,“四位堂主请自便,风雷派上下,还要依仗四位堂主支撑。”
四位堂主朝着这位少门主行了一礼,徐徐退出堂外,各自散去。
离开这座总舵之后,风堂堂主公孙量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等候,等到电堂堂主左秋云过来之后,两者并肩而行。
公孙量一向是惜字如金,此时却是主动开口问道:“你看这几人是何来路?”
左秋云笑道:“应该只是老门主的故交而已,那胡良曾经参与过帝京一战,六扇门也是内阁的人,当年老门主去帝京的时候,与他们结识,也在情理之中。”
面容枯槁的公孙量笑了笑。
左秋云突然问道:“公孙师兄怎么看宋家小子刚才的一番作态?”
公孙量淡然道:“故作凄惨,博取同情。说到底不过是驱虎吞狼的把戏罢了,想要借这些与老门主有旧的过江强龙之手,除掉我们这些不怎么听话的老臣,心思是好心思,就是手段稚嫩了一点,也太急了点。”
左秋云轻声道:“公孙师兄鞭辟入里。”
公孙量回头望了一眼悬挂着“风雷派”三个大字的大门,眯眼道:“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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