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徐子先说这些话的根底何在。
徐子先淡淡的道:“流寇,不光是李开明一路,刘家兄弟他们,也坐不住了。”
“原来如此!”方少群面色激动,直接站起了身,在原地转了几圈之后才道:“我一直也是将流寇忽略了……想想李开明这样的一两年人潜伏数年,差点就在建州成事。朝廷北伐用空了财力,禁军也损失了二十万主力,镇守地方的力量完全空虚了,加上征调大量钱粮丁壮,对地方消耗极大,百姓极苦,怨气极重,北伐若胜,这些事都不算什么,北伐一败,流寇若不抓住机会起事才怪。一旦有人起事,立刻就是星火燎原不可遏制之势……一两年内,朝廷的大患不是东胡,而是流寇!”
徐子先也是用赞赏的眼光看了一下眼前的方少群,这厮果然是最顶尖的智囊级人物,自己一句话,他就推导出了大概的局势演变,果然妖孽。
确实也是如方少群所说,东胡元气也伤了,在徐子先的记忆当中,在李开明攻陷大魏京师之前,东胡虽然又有两次入境,规模却都并不大,而且是以抢掠人丁财物为主,并没有太明显的战略目标。
毕竟虽是打赢了,东胡也死伤惨重,兵力大为削弱,而且宁远到榆关也限制了东胡人的机动能力,其还是要从草原绕道,只要不攻克榆关,不直接从辽西入境,占领大魏军州,其想灭亡大魏,仍然是力有未逮,无法成功。
一直到李开明进燕京,东胡才趁势攻克榆关,败李开明,一切才水到渠成,由于流寇为患,大魏地方的官绅选择了倒向东胡,使其在北方相对轻松的建立了政权,然后顺势南下,一统之势一旦形成,就难以用人力挽回了。
“这样一来,咱们不仅能在三年内得荆北,荆南,江西,广西,广东,还能再得两浙和云贵,将整个南方,真正化为一体,为幕府所有。”
“按这个目标去做吧,一定能成功。”徐子先振衣而起,走到大殿门前。
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军队大量进入两湖和江西,实际控制就是时间问题。流寇一起,府军进入两浙和江南,再入云贵两路也是时间问题。
三年到五年后,掌握整个南方,拥有百万甲兵也并非梦想。
南方有这么一位拥兵百万,声望极高的开府亲王在,不论是实力还是法理,徐子先都代表着大魏法统的一部份,若其只是普通的近支宗室,凭着血脉任监国或继承帝位,恐怕还不会使天下人归心效忠,而以其实力,声望,加上宗室近支亲王的身份,其法理正统性还在当今崇德帝之上……毕竟崇德帝也就是近支宗室选入宫中继承大统,其又不是正经皇子,身份地位和徐子先一样,论实力和本事,还有声望,崇德帝都远不及现在的秦王徐子先。
有徐子先在,历史上那种北方将门纷纷降附,官员也选择投降被留用,燕京保持着基本的秩序,大量的中枢和地方官员被留任,北方迅速恢复秩序……这些估计都不会再出现,大量的官员会选择南逃依附秦王幕府,将门要么抵抗到底,要么也会选择南下。
就如同今天的客人一样,徐子先步出高高的正殿,在几百步外,种纪和姚平忠二人随着徐行伟一道,正穿过殿门,往正殿这边走过来。
三人俱是身高体壮的汉子,哪怕是寻常走路,举手投足间也是隐隐有名将风范,姚平忠行事有一些大刀阔斧之感,哪怕是步行时也是大开大阖,尽显心性。
种纪却是有些紧守门户,谨慎小心又不失大气凝实之感。
两人俱是最优秀的将门子弟,也是西北将门最优秀杰出的代表人物。
此前徐行伟就招揽过两人,种纪和姚平忠当时都受伤至津海调养,就算如此,两人也是拒绝了徐行伟,并没有随船南下。
一直到北伐大军被围困,不仅朝堂和民间为之震惊,最为难过和震动的还是北方的将门。
身为将门子弟当然明白那二十万禁军精锐代表着什么!
那是大魏对外防御东胡,对内镇压不轨之徒的镇国重器,有这二十万兵,东胡人不要想窥探神器,有这二十万禁军,内部的流寇便折腾不出大动静来。
这二十万兵,不光是普通的精锐禁军,从队官到都头,到营指挥,营虞侯,军都指挥,军虞侯,厢都指挥,太尉,招讨使,都是大魏精华中的精华,从李国瑞到普通的禁军将士,都是精中选精,文官武将和普通士卒,一旦损失,大魏二十年之内都不要想恢复元气!
两个青年武官的族人,加起来也有最少三十人在军中,从厢都虞侯到军都指挥,种家和姚家的精华也是在其中。
虽然身为将门,战死疆场也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在这样的大战中,面临全军覆没,族人尽丧的结果,也是叫种家和姚家难以接受。
其后栽培青年子弟,逐渐顶替上去,最少也得十年之功。
朝廷开始征调南方禁军,还有慢慢募集新军,任用新的将门子弟充实军中,这些事就算慢慢做下来,于战争中锻炼新军将士和武官,任用选拔新的文官枢密统帅,一切都最少是以十年为时间线。
就算有时间,也未必会再发现岳峙这样的全才,李友德这样攻击犀利的天才将领了。
种纪和姚平忠此时若留北方,在禁军中当然是有更多的机会,可能三年内就到军都指挥,将门损失惨重,青年子弟更易获得提拔,另外朝廷也会给这些满门忠烈的将门子弟更多的机会,但种家和姚家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决意叫这两个子弟南下。
现在这种局面,明显南方更有机会,同时也是为家族谋退步,如果北方局面继续糜烂下去,将门会把更多的子弟送往南方。
这就是徐子先知道的现实的变化,在前世,哪怕赵王举旗之后,从西北,河东,河北南下的将门子弟也是没有几个,屈指可数。
“见过殿下。”
殿阶之下,种纪,姚平忠,徐行伟三人,也是一起看到了迎出来的徐子先。
一别两年,双方的地位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年众人俱是到京师应武进士试的青年士子,徐子先尚未袭爵,只是四品南安侯世子,种纪和姚平忠也都是有六品和七品官阶的将门子弟,和徐子先算是平等论交。
待徐子先与王直,韩钟合作,斩杀大参,获南安侯爵位,成为海内闻名的宗室侯爵之后,双方地位才拉开一些差距。
再到如今地位却是相差太远了,开府亲王,执掌一路,手握重兵,也掌握着大魏最后一支水师,可以说徐子先是立于不败之地,就算其后有政争党争,了不起放弃陆上基业,回东藩仍然是自成格局的局面,有东藩水师在,无人能奈何这位声名显赫的开府亲王。
“惟纪,维诚,不必多礼。”徐子先抱拳还揖,脸上满是平和的笑容,他对眼前三人道:“今日设宴只论旧谊,不说官职爵位这些无聊的东西。”
徐子先脸上又显露感慨之色,对三人道:“当年我们在京师时,一起在酒楼饮酒等着放榜,回想起来仿佛在昨日。”
姚平忠性格直爽,当下先是一拍腿,接着便是道:“殿下应该没有什么可遗憾的,短短时间功名至此,足可自豪!咱们就不同了,若是未受伤在北伐军中,又大胜而归,两三年内到军都指挥,也算是厮混的不错了。就算远不及殿下,咱们身份地位天生就不同,也没甚可说。现在呢,啥都不想说了。”
徐子先呸了一声,说道:“你姚平忠是认命的人?想打仗立功,我这里还没有你发挥的地方么?想在陆上打,先到我府军新军里领一个营,给你加军都虞侯,历练一阵,立些功劳,自然能独领一军,底下还有很多战事可打,你们是出身将门,经验丰富,正好替我好好带兵练兵,带一年兵,替我到讲武堂官校任教官三个月,然后再出来带兵,两三年内,可能就是厢都虞侯,厢都指挥!”
秦王府军,可能是在三年到五年内扩充到六十万人左右,甚至八十万,连同水师是百万虎贲之师。
人数上,徐子先有信心做到比大魏禁军还多,并且铠甲兵器更强。
和被困的大魏禁军相比,就是差一些血气,也就是战场经验,可以通过不停的苦训和剿匪,还有从流贼,海盗身上得到锻炼。
武官也相当要紧,从现在开始,自会有源源不断的将门武官来投,但多多益善,百万大军需要的人才太多了,秦王府军可能会有几百个军,几十个厢都,以现在的人才储备当然是相差极远。
当然也不是随意有人投效就有这样的机会,眼前这两位是将门世家中的佼佼者,青年武官中的精英,又有旧识故交的交谊,徐子先才会以秦王身份,做如此的承诺。
尽管开府亲王尊贵无比,徐子先却是诚挚有礼,显然不忘旧交,种纪和姚平忠都是显露出感动的神色,哪怕是徐子先刻意拉拢,身为开府亲王,做到这样的地步也足够显示诚意了。
徐行伟则是在一旁微笑不语,身为徐子先的故交兄弟,他知道眼前这一幕并没有太多刻意,徐子先对人才的渴望和需求从来没有遮掩,也是将未来和利益摆在明面上。
“咱不愿去钻山打土匪,没甚鸟意思。”姚平忠犹豫片刻,说道:“愿去水师效力,跳船和海盗厮杀。咱到福建路才知道,海盗也有拥众十多万,控制诸国的存在,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且在我大魏攻州掠府,杀戮我大魏百姓,听说水师下一步计划便是剪除此人,姚某愿为前锋,领军奋战。”
种纪和姚平忠都是被水师舰船接回来,且在津海就见到了汇合的王直部和东藩水师部,过百艘战舰显露出来的威势和实力令两个西北汉子为之动容,到那个时候他们才隐约感觉到自己此前目光有些短浅,新的天地终于出现在眼前。
到东藩和福建路后,两人陆续了解很多海上之事,姚平忠决意到海上历练,多长些见识,种纪则愿参加不久后会暴发的平倭之战,东藩和福建的军司已经为此战开始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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