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个满刺加人,黑,个头偏矮,棕色卷发,眼中满是暴戾凶残的神采。
这些人可能是蒲行风的部下,也可能是满刺加的军人,他们必定手中满是鲜血,在自己中箭时,他们发出骇人的叫喊,还挥舞着天方弯刀向前冲,但几步之后他们也软倒了,躺在地上抽搐起来,并且很快失去了进一步动作的能力。
另外的射手也是平射出箭,距离太近了,几乎无人射偏。
几个天方人可能在罩袍下穿着铁甲,相对于大魏的铁甲,公平的说,天方人的冷锻甲经过千百次的捶打,并且在编织和制造工艺上比大魏要精密细致的多。
他们的甲散发着冷光,铁叶穿的相当紧密和厚实,但设计的相对巧妙,并不太影响到披甲战士的行动能力,所以这些家伙在罩袍下穿着铁甲,这些铁甲坚固,灵活,价格十分昂贵。
几支箭矢插在这样的铁甲上,对甲胄内的人没有造成丝毫伤害,最多是刺破皮肤的皮肉伤。
这些人在地上滚动起来,但他们没有还手的机会,神臂弓又开始劲射,弓手们在平射,速度也是极快。
一分钟射十六箭,这是合格的精锐禁军弓手的标准,在南安府军中,这个标准只会更高,不会变低。
密集的箭矢和近距离平射,威力巨大的神臂弓瞄准那些有铁甲的天方人……在二十步左右的距离,神臂弓可以轻松破甲。
天方人的惨叫声也传出来了,他们还开始叫喊,说着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语。
魏人没有人理会,对这些人,可以视之为野兽,在场的军人们可能对高山土著都能加上几分怜悯心,毕竟土著们安份在山里,是魏人移民到东藩打扰了他们,而且土著除了偶尔割人头外,安份守已,不会坐着船到几千里外去抢掠别人家里的财富,杀掉老人和孩子,杀掉男子抢走妇人,做出这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时,就可以把做这种事的人视之为禽兽。
在用箭矢压制的同时,六面刀牌扬起,几柄阔刀,飞斧砰砰砸了过来,这是对面的反击,也有些短矛。
天方人当然也有弓箭,在天方人武力强盛的时代,他们的突骑兵,重甲骑兵,弓骑兵,轻骑兵都相当著名。
快马弯刀,那是人们对天方骑兵的印象,其骑兵也确实相当犀利。
但那都是过往的事情了,现在天方骑兵被泰西人的翼骑兵横扫,根本就不是对手。他们的弓骑兵使用的还是长弓,在马上驰射需要长时间的训练,现在根本没有多少合格的弓骑兵了。
天方人更著名的就是重甲步兵,他们的铁甲坚固厚实而相对灵活,在天方人横扫四方,打出千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过程中,重甲步兵也是他们的克敌利器。
但现在所有的一切均是不在,他们只能看着魏人怒吼,看着华夏的利器神臂弓一箭一箭的劲射,那些短而有力的箭矢全是精心打制,这种弩对重甲骑士都有强烈的杀伤,那些固执的泰西人禁止使用弩,认为这太不公平,但他们弩相比神臂弓根本就是粗制滥造的货色,大魏的神臂弓是一项杰作,在强弩成就之前,魏军就是用这种强弩横扫北虏铁骑,力拒东胡,现在这三支神臂弓就射的对面魂飞魄散,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盾牌上前了,长矟开始刺出,神臂弓和步弓开始向远方掩射,那些仓促间听到动静扑过来的天方人被仰面射中,重重的栽倒下去,发出闷哼声,跑过来越急,倒下去便是越快。
弓手们都经过六个月以上的新兵训练,然后漫长的时间每天都在训练中渡过。
可能在他们入伍前只是普通的猎手,或是纯粹以兴趣玩过弓箭,大魏各地的弓箭社不少,但现在已经缺乏活力和组织。
但军中的弓箭手训练办法不同,虽然说最少要两年以上才能训练出精锐的射手,但南安府军的弓手相对有过一些基础,训练的时间和力度也远远超过厢军和禁军,他们还不是太成熟,最少命中率不是太高,但这十来个弓手,还有水手和驻所人员中的弓手也逐渐跟了进来,二十多人散成了一个半圆形,不停的掩射着四处奔来的天方人,随着对方不断的倒下去,弓手们的信心越来越足,他们手中的箭矢也越来越具有杀伤力。
而长矟手们也在发挥作用了,零星的抵抗被粉碎了,不到三十人的府军始终是最强力的攻击输出。
旗队长们不停的高呼军令,在哨官的指挥下,刀牌手和长矟手们配合的天衣无缝,盾牌架,放,长矟刺,架,收,府军们犹如行动着的绞肉机,将眼前一切毫无意义的抵抗彻底粉碎!
愤怒的叫声,惨叫声,哀嚎声,唾骂声,垂死的呻吟声,铁靴踩在人身上踩断骨头时的咔嚓声。
南安侯府的甲胄还很不足,前排的府军将士穿着绵甲或是半身甲,后排的一些水师将士穿着武袍,或是纸甲。
纸甲相对要便宜的多,制造工艺也较为复杂,不停的锻打而成,可以防远处的弓箭,斜着划过的长刀,但没有办法防劲箭和近身的戳刺劈砍。
一个水师将士不停的挥刀奋战,身上多处被创,但他浑然无惧,当后面的人们发觉他全身浴血将他拖拽下来时,纸甲和武袍已经沾在一起,并且和身上的创口紧紧相贴合,这个哨有一个军医,军医用剪刀剪开衣袍,试图清创止血来救治,但这个府兵口中低低诵念着佛号,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尽管是剿杀,是绞肉机般的虐杀,还是陆续有府军将士受伤退下,或是战至身死。
当出现几个空缺后,水手们持着长矟或举起刀牌走向前列。
当一个水手也倒下后,陈道坚不顾阻拦,自己也站在队列的一角。
他的前方是几十个天方人和满刺加人,他们面色狰狞,身上散发着恶臭和血腥味,整个院子里的味道大抵是这样。
海盗们一年也不洗一次澡,天方人在沙漠里生活惯了,尽管天方教有洗身的教义,其实就是拿水抹一下。
他们用香料为多,身上散发着怪味,满刺加人身上的味道更是恶臭无比。
加上血腥味,地上还有很多屎尿,人死时排泄出来的,或是吓出来的。
相隔十步都不到,陈道坚仿佛能闻到这些人的口臭味道,他的内心感觉无比烦燥,恨不得立刻单独挥刀冲过去。
“陈大人,稳住。”一个队官手持有黑色小旗的长矟,对着陈道坚道:“你为何要冲上来?”
陈道坚抓着横刀的手越发稳定了,他道:“职责所在。”
旗队长咧嘴一笑,说道:“那是俺们武夫的事。”
队列越逼越近,天方人和满刺加人被逼到墙角,他们半躬着身,眼中露出凶光,时刻准备着向前方冲上来。
“我也是武夫。”陈道坚将手中盾牌高举,荡开敌人挥舞过来的弯刀,脸上显露出明显的笑容。
“刺!”
哨官的命令似乎就在耳边传过来,所有的旗队长,长矟手同时怒吼起来,长矟向前方刺出,命中目标,对方惨叫,徒劳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在很短的时间过后便是倒了下去。
“踏步,向前。”
又一次传来命令,再次戳刺,举盾,挥斩。
鲜血不停的涌出,整个庭院地面终于都是被濡湿了,陈道坚的靴子上也是溅满了鲜血,他用力踩在泥泞的血泊之上,却是感觉内心无比的安定。
又有府兵将士被拖了下去,有个粗壮的水手顶了上来,他喘着粗气,手持长矟,脸上的肌肉似乎都扭曲了。
陈道坚看了他一眼,说道:“放轻松,我们要赢了。”
“是的,我们要赢了。”
水手单调的回复了一句,脸上的神色似乎平静了许多。
天方人成建制有组织的抵抗是被彻底粉碎了,陈道坚都站在队伍前列,这极大的鼓励了士气。
府军们一鼓作气,不断前压,天方人虽然有一百多人,但他们是被突袭的一方,仓促间已经死伤惨重。
弓手和弩手还在不停的掩射,天方人原本就不擅长弓弩,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满刺加人用短弓,绵软无力,根本不具威胁。
他们的投掷兵器的手法也很粗糙,根本不能和建制之师的投矛术相比。
他们被打的节节败退,死伤惨重,在庭院中的抵抗一结束,剩下的人被分割开来,在花园,在廊檐下,在房间里,他们不停的被斩杀,搜出来,拖到外间斫下头颅。
开始有很多人求饶,他们是很强悍,在遇袭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抵抗,但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哪怕是在最混乱的情况下,水手和驻地的吏员也没有混战,他们始终跟在府军队列之后,或是投掷,或是射箭,或是在有缺位的时候上前补位,这是长时间训练的结果。
府军们训练,吏员们也训练,在南安镇上的时候就是如此,到东藩也是一样。
在福州训练,在澎湖训练,在东藩也训练。
在岸上训练,在船上也要训练。
日常行为举止,体能,阵列,队列,技击,配合,小队配合,哨配合,每个都之间的配合。
什么样的地形用什么样的阵列,没有花巧,比如在今天的这个场院,用的阵法就是很明显的类似鸳鸯阵的阵法,这种战阵之法适合小规模的巷战,适合这样的突然发起的短兵相接。
天方人和满刺加人被砍瓜切菜般的杀戮,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
哪怕是天方人溃败人,混乱了,南安府兵还始终保持着小队队列,并且刀牌手始终在队列的最前方。
弓手,吏员,水手,依次排在身后。
一直到战事差不多要结束了,杀戮进入尾声,前后被拖拽下战场的府兵和水手们,加起来不到十人。
而天方人付出了死伤过百人的代价。
府兵们开始在战场上寻找活人,并且将几个白袍男子拖出来。
张伯甫已经将人认了出来,那个叫什么优素福的正使,三十来岁,看起来象是个贵族,身上中了几支神臂弓的箭矢,射穿了他名贵的铁甲,他受了重伤,身上全是鲜血,但是在苦苦哀求,希望能被俘虏,然后叫家人纳金赎买他回去。
这是天方人和泰西人交战的传统,双方都有千年的贵族传承,很多骑士的血脉和全欧洲的全天方的王室贵族都能攀上关系。
抓到重要的俘虏不杀,大体上不是什么骑士精神,因为杀俘和金币过不去。
一个大贵族,要到几万十几万的金币都很正常,一个普通的小骑士想活命也得付出好几百金币的代价。
如果能灭掉对方的国家,当然不必搞什么俘虏赎买,但当时的情形就是交战持续几十年,上百年,几百年,甚至是几代人都在交战。
双方都明白无法灭亡对方,只能获得更多的实际利益。
优素福就是希望魏人能明白,他的家族很有实力,有很多财富,能用整箱的金子将他赎回去,这是惯例。
但魏人们听不懂,就算听懂也没有意义,大魏没有这种传统。
一个府兵将士走过去,抽出障刀,将刀刃放在天方人的脖子后,然后用力按下去。
除了骨头给了一点阻力,切下脑袋并不难。
一个空洞,血肉模糊,鲜血狂喷,对这些府兵们都适应了。
府兵新兵训练的一项重要内容便是斫斩头颅,几乎没有人在新兵期没受过这种考验。
所以到了他们成为老兵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斫人头的老手了。
很多人还在遗憾,可惜现在没有新兵训练,否则他们就可以站在一旁,指导那些战战兢兢的新兵们将人头斫斩下来。
“打扫好,全部杀光。”陈道坚的横刀指向地面,他的脸上被划伤了,添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对此陈道坚并不在意,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脸太俊俏,有些过于文气和俊秀。
现在这样很好,伤疤是男人的标识,陈道坚不会故意在自己脸上划条口子,不过在这样的实战中获得这样的伤疤,他感觉并不沮丧,恰恰相反,他感觉很好,甚至隐隐的有些兴奋。
惨叫声逐渐停止了,整个诺大的府邸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陈道坚对张伯甫道:“和这个家老说一声,他府邸的损失由我们南安侯府包赔,叫他放心好了。”
“这个府邸修葺怕是要过千贯。”张伯甫脸上满是兴奋之色,不过还是点头道:“听正使大人的,我会向户房报批。”
“孔玄平那里我会解释的。”
陈道坚提着横刀,雪亮的刀尖上还在滴落着鲜血,想到千年之前的班超,他突然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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