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于泰眼中闪烁着光芒,有些残忍和疯狂兼有的感觉,同时脸上却还是一片冷静,说话也未激动……但罗四知道,越是这样的陈于泰就越是可怕。
罗四有些害怕,眼前的陈于泰给他的感觉就象是嗜血的猛兽,表面的冷静之下,是无比强大的杀意。
这种杀意几乎就是高手的气势外露,罗四感觉身上都在颤抖,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为了东海王招安,蒲爷,康爷,刘爷,颜爷给我下令,不得擅动刀兵滋扰沿海地方……”陈于泰缓缓道:“你看,终于快叫那小儿骑到头顶来撒尿了。”
罗四壮着胆子道:“大当家,以小的看,徐子先也就能在陆上撒野,海上他也不敢。”
罗四将在岐州和福州打探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道:“南安那边确实招了不少新武卒,说是要练成水营,齐王府,安抚使司,还有徐子先在岐州都先后说了这话,没有水营,没法来打咱们。福州报纸拱火拱了好一阵子,被齐王和安抚使司按下去了,应是有人想看徐子先的笑话,又或是看他是不是年轻气盛不由分说来打咱们,现在看,徐子先也不过如此。”
陈于泰的消息渠道肯定不止罗四等人一处,蒲家也派人送了信来,确实如罗四所说,徐子先近来的全部精神用在两件大事上,一则招募新武卒编练水营,按理来说,一地团练的人数并不会被额定,得视情形而定。
如果不是有陈于泰的威胁,南安团练一千多人已经足够了。
因为要立水营,福州各大势力才对南安团练扩编视而不见,若换了别人,或是别的团练使,擅自又招募数千新卒,真当安抚使和巡按使还有各军州的观风使是假的?
“半年练成能在海上和咱们交战的水营?”罗四面露冷笑,说道:“怕不是真的要来找死?咱们兄弟,也真的闲的慌,不如大当家现在就带人杀过去,给南安团练个厉害瞧瞧。”
陈于泰不是没有考虑过,不过蒲家的人明确告诉他,如果是上岸交战,两千多岐山盗对两千南安团练,胜负两半,甚至考虑到主军士气高,熟悉地利,可能岐山盗失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上一次蒲家的人动手,陈于泰也是以为必胜,结果令得他大感意外,三千七百人的匪盗和蒲府牙将惨败收场,只有几百人跑了出来,现在还有不少荆湖南路的匪盗不敢回去,留在岐州港里困顿度日,他们是着实被南安团练杀怕了,陈于泰召这些人来问过,知道南安团练阵法森然,千百人如一人,又有骑兵助阵,若真的杀将过去,结果怕是真的不如人意。
到那时有河桥之败在前,再输一阵,别人的观感且不去管他,内部怕是就真的不稳,觊觎陈于泰大当家位置的海盗头目到时候定会跳出来,陈于泰失了陈于勇这个靠的住的兄弟,威望大失之后,能不能弹压的住,也是两可之间。
主动去打,陈于泰轻轻摇头,放弃了这个念头,倒是等徐子先率部前来送死时,狠狠给这个南安侯一个厉害瞧瞧,这似乎是最省事,也最可能的选择。
“最近兄弟们闲的慌了。”陈于泰看了一眼罗四,说道:“叫他们准备一下,这阵子有空去兴化军转一转……多抢些女子回来,这阵子没有新人,老子都腻歪了。”
“大当家放心,小的现在就去知会众人准备。”罗四也是憋坏了,在外打探消息时不能暴露形迹,要老老实实的混在人群中不能生事,一旦群伙出去抢掠,则必定可以大杀大砍,并且抢到众多的小娘回来享用,私藏里的金银首饰,铜钱,绢布,也能大大增加,便是吃食上,也比在这小岛上要丰富许多。
士气倒是可用,并没有被咄咄逼人的徐子先给吓住,陈于泰见状也是显露满意之色,罗四见他无别的吩咐,抱拳躬身后退了出去。
陈于泰沉思片刻,终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徐子先见事还是明白的,没有被舆论所绑架,没有水营,没有强劲的水师,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对岐山盗形成威胁,既然没有威胁,主动去攻打岐州或是南安,陈于泰也没有这样的心气,还是该怎样便怎样的好,继续劫掠,破坏航道,抢掠浮财,蒲寿高已经承诺陈于泰,只要这样再持续半年,最好能击败南安团练水营,或是叫徐子先无攻而返,蒲家可以想办法说动赵王,替陈于泰上奏招安。
王直能招安,陈于泰凭什么就不行?
朝廷没有办法,福建路被抢掠的士绅百姓会形成巨大的压力,到时候陈于泰只要略有表示,两府就一定会同意,天子也不会反对。
陈于泰斜躺着,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当上将军,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他娘的狗屎世道,还真是有意思哩!
……
远方飘起几缕黑烟,从江对岸传来海盗的嬉笑声,还有百姓的惨叫声,妇人的呼喊声,孩童婴儿的啼哭声。
一群骑马的武卒沿着江滩奔跑,江滩上绿草茵茵,草又长出来了,芦苇也长成了青碧色,有半人多高了。
江水潾潾流淌,夕阳的微光在江面上荡漾着,对面的兴化军地界到处都是火光,厮杀呐喊声早停了,只剩下海盗们肆虐的声响。
武卒们手都捏出青筋来,在此前有一些海盗跑到江边,远远的叫骂,还有人脱了衣袍,光屁股做出种种恶心人的怪样子来。
这当然是故意的挑衅,当时就有武卒跑到司马秦东阳那里,请求坐船过江去打海盗。
对面是兴化军地界,按理来说和福州人无关,但在武卒的教育里,华夏人同是一族,时间久了分的开了,说话的口音不同,但读的书一样,敬的祖宗一样,都敬的至圣先师,连祭祀祖宗的仪式也是一样,不管同河东人还是福建人,天下汉人是一家,这种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连几千里的河东人都被视为一家人,何况就是一江之隔的兴化军的人?
况且一江之隔这么久,武卒们都有亲戚朋友在对岸,想到对岸的亲友遭殃,多半人都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杀过江去。
便是新武卒,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晚上的识字课程也没拉下,若是此时出战,怕是胆怯的人不多,愿意的人不少。
武卒中原本还有不少鄣州流民,身份变了,感情可是没有变,气的面色发白,恨不得游过江去与群盗交战的,多半就是这些武卒们。
江边码头也乱成了一团,很多商人都不敢过江,直接往上游跑了,过了江的也赶紧拥上码头,一时半会连货也顾不上去管,码头上乱糟糟的,象是一大群苍蝇飞来飞去。
在尖锐的铜哨声中,秦东阳和刘益各领一营武卒,张虎臣领两营新武卒一起赶赴江边,在摆开喇叭的声调中,两千武卒在江滩边上摆开,一都骑兵在江边策马巡逻,武卒们除了护住港口码头外,也是护住了水营营区,使所有船只在强弓硬弩的射程保护之下。
对岸和江心的窥探似乎停止了,海盗们放弃了过江袭扰的打算,开始专心致志的对岸抢掠和杀人。
由于事起突然,沿江驻守的江防营的厢军也没有什么反应,或者说他们装做反应不及,并没有一兵一卒出现。
对岸的大火一直燃烧到下半夜,黎明时分才逐渐熄灭,哭喊声也慢慢停止了。
在人们眼中,海盗们在对岸上船,一群海盗摆弄着战舰尾楼上的八牛弩,强弩对准了江滩这边,秦东阳知道相隔里许开外,八牛弩的劲力也不能及,所以并未叫将士后退,但战舰尾楼上的强弩毫无疑问给武卒们带来了强烈的心理压力,海盗们猖狂的笑声也是有相同的效果,还有被掠妇人们凄惨的哭叫声,更是令人愤怒之余,有些惶恐无力之感。
岐山盗,这十几年来就是这么肆无忌惮,朝廷不能制,倒霉的还是百姓。
那些妇人,可能刚被杀死了丈夫或是孩子,在伤心惨毒之际,她们还想不到自己被掠走之后的下场和结果,甚至有的未婚的少女,被掠去之后一生都毁了。
群蜂般的海盗终于全部上了船,大船并未降帆,早晨风也大,十余艘大船起舵之后迅速吃风,一些人调整了斜帆或是尾帆,船身移动,从江心处往岐州方向驶去。
“入他娘的……”
“迟早杀光他们。”
“真他娘的气死老子了!”
武卒队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军官们也没有制止,毕竟这样的场景相当的伤士气,由于没有船只和足够的水手,武卒水营官兵也才训练很短时间,上船追击无疑就是送死。
岐山盗选择在南安对面劫掠,显然也是考虑到可以严重的挫伤南安团练的士气,确实他们也成功了,武卒们在激愤之余,也是产生了对自己怀疑和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这时响起锣声,以小队散开的武卒们开始重新聚集,他们的矟尖和弓弩上都沾满了露水,在聚集之后,两千多人在江滩上形成了厚实的队伍,军官们下令所有人擦拭好自己的武器,至于身上的露水,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所有人都在愤怒,怀疑,沮丧,战士肃立整夜,却只能隔江看着敌人肆虐和残害百姓,甚至残害的还有可能包括自己的亲朋好友,这种感觉委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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