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城皆亡,那是乐进激励守城陈留营士卒之言,事到临头他又怎会退缩?乃是城破危急千钧一发之时他身边的忠心亲卫所为之事,他们知道乐将军是绝不会丢下兄弟们独自脱逃的,此时大势已去积重难返燕军占领全城亦只是迟早之事,因此只得突起将之击昏,其余陈留营士卒亦是在用自己的最后一点体力斗志拼死为将军的撤离换取机会!可这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一队亲卫护送乐进前行不到二十里就被隐伏在道旁的郝昭候个正着,文谦将军虽然此时已然醒转可有伤在身筋疲力竭的他又岂能是以逸待劳的郝昭之敌,战不几合便被伯道走马生擒,那数十名亲卫为保将军拼死冲杀亦是“尽数”阵亡!
事已至此,乐进便有通天的本领也只能徒叹奈何,一手带出的陈留营数万士卒全军覆没让他心如刀割,可在剧痛之中也还有着半点欣慰,不枉平日下了如此之多的苦功,所有手足兄弟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能有这样的一般下属应该算是此次大败之后唯一能让乐进稍稍满足之处了,主公厚恩,知遇之情亦只有来生相报,兖州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乞降的男儿,数万士卒已逝,乐进又何惜自己一条命?
在电影和小说之中会看到很多咬舌自尽的场景,可真要做到此点却是难如登天,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没有狠绝的意志哪里能对自己下得了这般狠手?从人体结构与本能反应来分析,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除了精神力量的作用,此时的乐进就在此之列。当然他并没有获得这个机会,师傅对此人无比看重,郝昭能够将之擒拿便是如获至宝岂能如此轻易让他求死?说不得一条布带将之口舌紧紧勒住!本来也不欲对此等战将五花大绑,但乐进咬舌不成却是拼命撞向燕军的刀枪,其决绝之处令观者动容,心生敬意,却也只能以此对之。
擒得乐进在手,郝昭亦是兴奋不已,此人即是曹操麾下重将亦是名闻天下之辈,与当年的张辽高顺颜良文丑等人难分伯仲,可前几人要么是受主之命而降要么便是被燕王亲自捕获,唯一在战阵之中生擒过敌方众将的将领细数下来还只有两人,冀州之战中赵云击败颜良以及黎阳会战之中张十八生擒袁尚,三将军乃燕王义弟不用多言,而袁尚则更多是借了他老子袁术的光,即使如此刘毅不但履行诺言为他说了一房媳妇,还将玄武营张十八的那一队都以其名名之,无论他将来如何这个番号都将永远保存下去,这在燕军之中可算独一份了,众多士卒心中恐怕就是七星金剑也难于与之相比,如今活捉乐进,单凭这份战功就足以让郝昭声名大涨,丝毫不让二公子刘信专美于前了。
押送乐文谦前来乐平之前,郝昭特请军中医者为其好生疗治,甚至将甘宁之妻毒王王欣然赠与校尉一级将领的灵药都给他服用,自己亲自在前开路十数骑环绕乐进身侧,就算做了俘虏乐将军这份待遇亦是不俗!在其中还有着一个小插曲,那数十人中被郝昭亲自动手击昏了几人,并未取其性命,此乃三将军赵云之计,通过这些人之口将乐平大战的经过在曹军之中加以宣扬就更能起到震慑敌军的效果!
在城头借着火光看见郝昭生擒乐进而来,城头之上高顺赵云对视一眼都有笑意显现,此人一到乐平之战便可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二人的战阵经验何等丰富,一看乐进这番模样便知是郝昭为了不让其求死才刻意为之,大哥欲得此将已然久矣,青州乐平两战赵、高二将对其统军之能亦是心中赞赏,须知倘若易地相处在燕军如此先进的器械及战术面前换了他们恐亦难逃败亡的命运,乐进能够抵抗到这个这个地步已然极为了得!青州与燕军龙骧烈火二军厮杀,兖州力敌辽东军朱雀营,乐文谦一人领其麾下就给燕军带来了三万士卒的伤亡,翻一番过往的战史,还真的没有任何一员大将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禀告三将军,高将军,郝昭不辱使命,拿得曹军陈留营统领乐进乐文谦,随其突围之士卒亦已然“尽数”击杀!”赵云高顺快步便下城楼令士卒打开城门出而相迎,见二将前来郝昭急忙飞身下马快行几步来到二人面前躬身言道,言语之中倒是不无得意之色!
“好,郝校尉能够擒拿曹军大将乃大功一件,某自当在与燕王亲书之中为你具言此事请功!”高顺朗声言道,周围将领看向郝昭的目光亦不乏羡慕之色,倒并不怪他将乐进候个正着只怪自己的手脚还是慢了一步,若是能尽早在城中将之截下这份大功岂不就属于自己?
“郝校尉,乐将军乃是曹军重将,声名传与天下,统兵有法英勇善战,似这般将领纵使为敌我军亦要善待之,岂不知当年燕王如何待河北二将乎?此亦非我军待人之道,乐将军,郝校尉纵使如此亦不过见将军求死之志甚坚而不得已为之,你我皆为战阵之将,此战成败实与将军之能并无干系。如今赵某亲自为将军松绑,所意不顾与汝一叙焉,兄长绝非强人所难之人,倘若之后将军一意求死他也必会成全,想必无论曹将军还是我军都绝不会亏待将军家人,亦绝不会以此要挟将军,有云在侧,怕是将军想要求死亦是不易。”赵云迈步上前先是稍稍训斥了郝昭一句又亲自为被众人押下的乐进松绑,那些绳索在他手中一拉便短直若腐纸一般,其言语之中亦是透出一股自信之意!
听得赵云之言乐进面上虽是恨意不减可却也不敢再尝试求死,如今这声名仅次刘毅的绝世猛将就在近前,他也不会怀疑对方有说道做到的实力,与其自取其辱倒不如听听他还有何言可表,反正自己抱定必死之心,就算其舌灿莲花亦是难改!而在众将而言对三将军夸赞乐进之语亦无不服之意,此人在敌手之中确是一等一的劲敌,只不过心中还都是稍稍有些好奇,什么时候三将军的语气如此像燕王了。
众将的感觉还真就没错,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子龙与朗生兄弟多年还能对大哥没有深入的了解?当日黎阳会战之后颜良文丑又何尝不是死志甚坚?却先被刘毅一番插科打诨搅乱了心思再以打赌之言将之圈住,最后方才双双投效,尤其是招待二人大吃一顿之后刘毅那张脸翻得比翻书还快立刻就将之紧紧绑上,此情让子龙亦是绝倒,却不能不承认这个做法极为有效。相比于此,大哥说服张辽高顺之言便更为精彩,如今见乐进望向自己与高顺的目光充满恨意当即也是心中一动,当要倾尽全力为兄长收服这员智勇双全的战将!
“哼,败军之将还有何话可说?如今乐某唯求一死,尔等亦不需多言,某身为曹军大将,死也要与兄弟们作伴,倘若想要劝说乐某归降不要说你赵子龙做不到,便是换了刘郎生前来亦是如此!”既然无法在赵云面前自行了断,乐进亦想要激怒对方,因此便冷然而言道。
“大胆,燕王之名岂是你一败军之将可言?”“乐进匹夫,三将军如此待你还敢如此不识好歹,欺我燕军之刀不利乎?……”乐进这番言语倒是真的捅了马蜂窝,如今在燕地之内除了刘母与刘虞蔡邕杨彪等老臣之外还有谁敢称呼刘毅的表字?朗生的威望在燕军之中盛极一时,见乐进此时还如此狂妄一种辽东军战将不由纷纷斥道。
“都闭嘴,乐将军想以言语激怒赵某?此等花招岂是大将所为?我兄长虽与汝家主公为敌乃是朝廷大义所在,便如此也不会在言语之中对之轻慢,我等称汝主亦以将军称之?似将军这般作为岂是男儿丈夫之道?似此等小儿之言不必再有,既然一死尚且不惧难道还怕与赵某一言?乐将军,请!”赵云一声断喝将四周众将之声压下,便又目视乐进言道,他既然坚定了心意当然不会因此而被乐进激怒,无论如何似这般大将是很少会为那等市井之徒骂街之举的,对方亦然,大哥说过辩论之道便在抓紧一点大作文章使得其所有的言论都会有所破绽,如今子龙活学活用便就抓住为将风度大作文章还兼有激将之法!
如今子龙身处高位已久,坐言立议之间只有一股气势油然而生,乐进被他言语一激当下也是昂首阔步随之而去,方才那郝昭给自己所服的药物当真颇有奇效,旧伤加上这近月之来的巨大疲劳都似乎舒缓了很多,比之曹军军中的军医实在是胜过不少。他所相处的众人之中不乏名扬天下之将,于禁、夏侯兄弟、虎痴恶来都为一时之选,但一般而言他们的本领都会在战阵统军之中显现,似乎这能言善辩之处乃是一众谋臣的特长所长,却不料除了刘毅之外赵云亦精善此道。
自己直言刘毅之名,燕军将领便忍不住纷纷呵斥,那份愤怒之情溢于言表,这使得乐进在暗暗敬佩燕王与军中声望之时亦不由暗暗欣喜,所谓主辱臣死,刘毅的巨大威望此时正能为他所用,可还未来得及再说下去却被赵云的一番话生生堵住了!说到底他乐文谦真还没有什么可以指责刘毅之处,朗生不是当年的曹操,他始终站在大义的名分之上,你能将之斥为国贼吗?其亦没有当日刘备对付刘璋的行为,虽有庞士元逆取顺守之名但终究行为有愧,各为其主两军对战本就是各凭本事,赢就是赢,输便是输,一味的谩骂岂能是大将该为之事?
赵云看似当先领路其实全付心神都集中在身后的乐进身上,此人本就不已勇武见长,此时又是筋疲力竭,让他连自杀的机会也没有子龙绝不是空口白话,见其稍稍沉吟跟上自己的脚步也是心中微微一松,倘若乐进当真为那小人之举一味谩骂便是他恐也无法可施,眼下他所用的一招正是兄长当年对付颜文之举,看样子的确颇为有效。这二人一走,众将亦是纷纷跟上,高顺也不例外,赵云言语一出他便了解了三将军的心意,当年燕王不也如此待他与张辽华雄等人的?
“乐将军,你我皆是沙场拼杀身经百战,赵某对将军统军之能和麾下士卒之勇烈心存钦佩,将军之气节亦是可赞,此处暂且不论,云问将军一句,倘若此战之状回到二十日之前,不知乐将军可有办法能破我军之攻势?”行动之间赵云亦不忘回身对乐进问道,此时子龙的口气便很像是多年好友之间的叙旧了,也为安抚对方激动的情绪。
子龙这一问看似随意其实心中自有用意,以如今乐进的状态直接劝降绝无可能,必要先以言语分其心,使他死志稍稍减弱之后再循序渐进方为稳妥之法。身为大将对于一场大型战役尤其是事关自己成败的战役是绝不会不放在心间的,这二十余日赵云高顺心头所想口中所言绝无与乐平之战无关之处,以己度人,想必这乐文谦心中亦如是。
乐进闻言并不回答,脚步也依旧保持着固定的频率,看似根本不为所动,可若细细观察却能发现在他的眼神之中已经有思索之色,赵云此言可谓问在了点子上。坐守乐平的这阵时日,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如何应对燕军战术之法,不仅仅是朱雀营与辽东军之间配合攻城之战法,还有燕军千奇百怪无孔不入的宣传之策,虽是为此有些焦头烂额可乐进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心战之法。
无论是燕军的步炮协同还是这种以宣传破城中军心民心的手法都是他在以往的大战之中没有体会过的,可说赵云高顺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但其中有着十余日的空闲让他静思破敌之法却还是一无所得,既如此他又如何能够回答赵云的问题?即使将时间向前推移二十几日到达辽东军方刚抵达城下之时他就有办法可以破解了吗?乐进不愿承认却不能欺骗自己,面对这样的双管齐下除非有援军来援或是曹军的器械在瞬间就能成长到和燕军抗衡的地步,否则结局还是一般,假若在其中没有那十余日的停顿,这城破之日定还要提前!
念及此处,便是心志坚定如乐进不仅也有片刻的丧气与迷茫之感,更有着一种力不从心,援军暂且不议,这器械的改良绝非一日之功,恐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曹军在此处都无法与燕军相提并论,那么也就意味着想要靠坚城为凭最大程度上消耗对方的实力是难以达到预期之中的效果的,即使此次高顺辽东军攻城的战损不在己方之下又如何?同样的消耗曹军就更远非燕军之敌,此处毋庸置疑!
坚守不得,野战又如何了?情况恐怕还要更差,如今的刘毅已经绝非当年第一次在兖州与主公为敌之人了,燕地的兴盛与燕军的强大乃是铁一般的事实,也许曹军在素质与操练上还可与对方一较长短,可兵力呢?持久作战的能力呢?更遑论他们还有着数量众多训练精良的骑军!在攻城战上看不出其威力,可要到了野战之中就完全相反了,这青州一战曹军还是得了老天之助天降大雪封路使得燕军骑兵的优势根本难以发挥,否则于禁能否顺利脱出还在两难之间。
原本主公的战略是在兖州固守凭借此处经营多年的坚城与地利挡住或者说是拖延燕军的攻势,可眼下以乐平城的情况来看,此处已然不能成立,倘若自己没有被燕军所俘而是冲出重围的话怕第一时间他就要向主公建议兖州之战曹军当要全线退缩,否则按照原计划执行少不得要被对方一一击破!乐进承认论及守城自己的确不如曹仁于禁,乐平城的坚固比之鲁国东平亦要稍差,可对付此城燕军不过出动了高顺的辽东军加朱雀营,再打任何一处那便是两军合力!之后便是三军齐动全军合力,怕便是陈留也绝对扛不住燕军这般的打击!
乐进的沉默与脸上的神情自然尽数落在了子龙眼中,身居高位这察言观色之能是必不可少的,将近三年时间赵云在此处亦有不少所进,只要能够成功转移对方的注意自己就算初步成功,在临时帅帐里他还为乐进准备了更加令他震撼之事,相信其在看了之后更会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至于所问的问题会有答案吗?至少在赵云看来不会有,以当时乐平的形势再打多少次亦是一般,对此他与高顺都是信心十足,相信乐进再如何厉害也不会胜过二人的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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