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暝城,族长府,完颜瑞正拿着剪子细细修剪眼前的盆栽,他将长叉了的叶子剪下后又端详了一番,美观的造型让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完颜瑞极其欣赏中域的文化,这株君子兰就是他特意花高价从中域来的商人那里收购的名贵品种。
他也懂这里边的道道,不像其他喜欢跟风的族中贵族,尽买些杂七杂八毫无章法的字画文玩往自己的房间一放,再架上一套文房四宝就真当自己是个文化人了。
他对这种人是不屑的,即便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完颜宗玉也在此列。
他对完颜宗玉的感情只能说是爱屋及乌,主要还是他娘长得美,这种美不是指脸蛋儿上的,而是那种气质。
一个北方草原女子却能长出江南水乡的气质,他费了好大劲才找着了这么个女人,在他精雕细琢的调教下,这个女人终于有了她的八分神韵,她的名字叫沁茹。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默默走近,伏倒在地。
完颜瑞瞥了眼地上的年轻人,发现这个人的确合自己的胃口,自己杀了那么多传信的唯独对他起不了杀心。但自己不能升他的职,这样的人得压着,即便在剿灭巨龙族的事上他有大功。
“说吧,什么事?”
年轻人静了静,随后缓缓开口:“西部十三城大军尽出持援太史慈,暗狼军败退。”
完颜瑞手上动作一滞,但还是不留神的剪下了一截嫩芽。
“嘶”看着那片嫩芽飘落于地,他脸上闪过懊悔。
“真是无用呢,本想着借块石头来磨刀,把刀锋磨钝来,没想到,石头先烂了。罢了罢了,既然石头已成无用之物,那就将其灭了吧。”
“是。”
那年轻人悄悄起身,躬着背退了下去。
宿卫虎骑第三营,都尉大帐。
凡羽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昏黄的光在晃动,眼皮睁开才发现那是一盏油灯。
视线稍移,一张猥琐的脸映入眼帘。
“我去,王本回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凡羽当即被吓了一跳,但仔细一看,王本回本就消瘦的脸变得更萎靡了。
“都尉,都尉你醒啦!快叫军医,都尉他醒啦!”
王本回喊完,放下油灯,握紧了凡羽的双手道:“三天了,你从倒下去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诶,你要喝水吗?我,我这有。”
说着他掏出了一个鼓鼓的水壶。
凡羽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有点儿害羞的看着王本回,笑道:“嘿嘿,我想吃肉。”
王本回愣了一下,但他看着凡羽脸上的笑容,他心里的忧愁散去大半,“胃口这么好,离痊愈也不远了。我去取牛肉汤,马上来。”
片刻,王本回看着凡羽在榻上支起身子,两手搂着一大块牛里脊啃,咽了咽口水,好像那一口口的牛肉都进了自己肚子一样。
就在这时,军医带着武三江王阿穆等人挤了进来,所有人盯着榻上的凡羽,目瞪口呆。
整个大帐弥漫着肉香,凡羽不自觉的舔了下嘴唇的油渍,把口中的牛肉咽下,不好意思的问道:“要不你们也吃点儿?”
那白头军医抚须含笑道:“怪事,怪事呀。尔等可知凡都尉的伤有多重?腹部被贯穿,内脏也受了损,左右肋骨断了七根,背上肌肉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砍成了肉泥,糊在一块儿。这样的伤势,寻常人在战场上早该一命呜呼了,结果凡都尉硬是挺了过来,看样子恢复的还不错!”
军医走近直视凡羽道:
“凡都尉脸色虽然缺了些血色,但眸中灵动却尤胜往日,莫非修为还有精进?这,这,非人哉,非人哉啊。”
老军医捂着后脑勺晃晃悠悠的出了大帐,凡羽止住众人,让他离去,
“放心吧,我的伤势我自己清楚,已无大碍了。我现在就想知道,虎骑大军伤亡如何,第三营又如何?”
武三江等人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反倒是蹲在榻前的王本回叹了口气道:“虎骑大军活着的还剩一万四千余人,但还能站着握刀的只有九千四百人,其他的都是重伤。我第三营,如今也只剩下七十四名兄弟了。”
战报说完,大帐内静的可怕,四人皆低头不语。
良久,凡羽才吐出一口浊气,眼眶通红的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来!拿酒来!敬战死的兄弟一杯!”
随后,他翻身立地,披上已经损坏的甲胄出了大帐。
“禀报大帅,凡都尉已经醒了,而且,而且他正准备以酒祭英灵。”
太史慈看着眼前新上任的传令官,终究没有杜超那种熟悉感,
“走吧,去看看。”
不久,凡羽看着面前桌子上的寥寥几壶酒,脸上带着无奈。
王本回叹道:“咱们营还剩的物资里只有这些了。”
正当凡羽要拧开酒壶盖子时,太史慈开了口:“慢着!就这点儿酒,可不够我军战死的将士!”
随后,一坛坛酒摆上了桌,虎骑内能站着的将士们都来了。数千人凑在一块,鸦雀无声,这是一支沉默的军队。
无数酒坛被拧开,每人都有一碗酒,轻伤的替重伤的饮了,等他们能站起来了,再单独敬一回。
凡羽高举酒碗,扬声道:
“此杯,敬战死的英灵,你们不会白死,你们也不会孤独,我等与你们同在!”
无数酒碗落地。
祭奠完了死人,也要开始忙活人的事了。伤者需要治疗,药材就不能少。兵器铠甲需要维护,就得找群工匠细细修缮。
太史慈找来了雪中送炭的十四位将军,这些事还是得依靠他们。
宿卫虎骑中军大帐。
太史慈对着众将举起碗,将酒一饮而尽,随后拱手道:“此次若非诸位将军鼎力相助,只怕我虎骑就真的要有灭顶之灾了。”
众将见太史慈一脸豪爽,也都纷纷敞开胸怀来喝,
“诶,大帅的为人我们都是知道的,能为大帅效力是我们的荣幸!不说了,咱先干它一碗。”
太史慈见状笑道:“唉,可我怕连累了你们,我心中有愧啊!知道吗,现在族中有些读了几年书的贵族大臣骂你们违逆上意,擅自出兵,行止逾矩。”
大将们听了纷纷摆手,不以为意,“世人皆笑我等武夫放荡粗鄙,今日我等也教教读书人何为道义。结果这群狗娘养的不愿意听,还骂咱们,那咱们也只能把他们说话当放屁咯。”
闻言,众人哄堂大笑。
这时,一人拱手而出,此人就是当初十三将中主动提出援助的那位,名叫狄琛。
狄琛问道:“大帅,此番我等十余万兵马齐聚,那么下一步是继续向西,还是...”
他用大拇指戳了戳东边。
太史慈扫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眉头紧皱强行把某个念头压下去,他叹了口气道:“继续向西,把暗狼族打下来,先为公再为私。”
不料却有数人长吁一口气,“大帅,咱就最佩服你这点,公私分明。实话说,咱也受过族长的恩惠,若是您往东走,这就真让咱不好做人了。”
太史慈明白这里头的人并不全愿意听自己的,若是自己开口要造反,说不定今日他们的部队就会哗变。
“诸位放心,我心里有数,但我如今确实有一事相求,希望将军们能借我些药材和武器甲胄,若是只有铸造工匠,那也行,我们自己也能造。待修整完毕即日西进!”
众将见太史慈定下了西行计划,顿时喜笑颜开,“您放心吧,这点小事包在咱身上,药品装备等物资立马让人送来。”
再度寒暄一番,众将散去。
唯有刘大刕一人留下,他安慰太史慈道:“并非是这些人不想为您出口恶气,而是他们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是完颜瑞提拔上来的,他们得念这个情。至于我,那可就不一样了。大帅,我能加入虎骑不?”
太史慈听着先是微笑,接着又愣了一下,问道:“问什么你会这么想,堂堂总兵做的不威风吗?”
刘大刕挠了挠头道:“这倒不是威不威风的事儿,你知道的,在没鸟的人手底下做事,他娘的不痛快!”
太史慈听到这话真心的笑了,有些人虽然外表显得很粗鄙,但内心却坦诚得很可爱。
他突然正色道:“你若入我虎骑,需按我虎骑规矩来,从大头兵做起,积累军功才能升职,你可愿意?”
刘大刕当即跪地,大声道:“末将愿为大帅赴汤蹈火!”
七日之后,完颜瑞拿到了西部之战所有的详细情报,里面还附着一张特殊的纸,上边有太史慈的援助者,那十四个将军的名字。
他用朱笔在刘大刕和狄琛这两个名字上着重的花了个圈,随后觉得有些不满意,将整张纸画了个大红叉。
“吴义,把这张纸放在必杀行列里。”
那个年轻人小心的接过纸,放进了一个红匣子里,随后继续拜伏聆听指示。
完颜瑞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
“既然不听我的,那么留你们何用?”
良久,他突然转过头看向吴义,见他姿态如旧分毫未动,才放下心来。
“让西部之战快些结束吧。传我号令,中部拨兵二十万西征!”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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