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带着荣显下了四时堂二层,在附近转了一圈。
荣显两年里回来的次数并不多,很久没有这样系统完整地浏览许宅当前的状态,他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提出一些问题来问许问,许问一一耐心解答,非常详尽。
荣显早就习惯了许问的无所不知,对此并没有觉得奇怪。但听着听着,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许问什么都知道这是正常的,但是回答问题的方式、语气、视角都变得有些陌生。那种感觉,他站的位置好像更高、但身段放得更低,看问题比以前更加透彻,讲得比以前更加好懂。
荣显很惊讶,许问又变强了,但在他的理解里,这种变化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理应经历更漫长的时间与积累。
也就两年啊?算上中间视频通话之类的联系,实际间隔远没有那么久。
我哥这水平……
荣显在国外学习,在国内也参与了不少学术交流,眼界怎么也不能说不开阔。
在他的认知里,许问的水平已经凌然于无数他所认知的大师之上,这个“无数”,甚至可以用“所有”来替代!
荣显心里对许问的崇敬,无形中又升高了一大截,可以称之为崇拜了。
他把很多学习考察以及撰写论文过程中产生的疑惑都拿出来问许问,许问言简意赅,总能以最简单的话语进行最精妙最到位的回答。
荣显正一边在心里叫好,一边问问题,突然一个人兴致冲冲地沿着白石小道,走到了许问面前。
荣显认识他,国家文物局来的宋继开,以前主要负责对外交涉,近两年一头扎根许宅修复以及江南民居的考察研究,最近升了职,升成副局长了。
宋继开也认识荣显,跟他打了个招呼,立刻转向许问,满脸兴奋地说:“刚刚档案局那边来了消息,他们找到大工巷以及许宅这里的历史记载了!还有你那个曾祖父,连墨,可能也有些消息了!咦,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奇怪的样子?”
荣显一听宋继开的话就激动了。
许宅以及它所在的这个大工巷非常奇怪。许宅这座宅子,虽然占地面积虽然不是很大,但集成了大量的古代传统建筑方法以及特殊技艺,完美融合了历史上许多经典建筑风格,达到了极高的艺术造诣。
这种水平的古代建筑,放到哪里都不可能被埋没,但硬生生地在这里藏了几十上百年,完全没被提起过。
它所在的大工巷也是,这么好一个地段,竟然放给在古代地位极低的工匠聚集居住……
它究竟是什么来历?这许宅最初的主人是谁?
无数秘密湮没在时光中,一直有露出端倪,但宋继开等人也没有放弃,一直在到处去查,试图从位于各个角落的各种只言片语中发掘真相!
这么长时间没有结果,就连荣显的好奇心也累积到了一个高度,结果身为当事人的许问现在听见了,却好像一点惊喜奇怪的意思也没有?
“嗯,刚才我已经接到消息了,有一些心理准备。”许问平静地说道。
“啊?我也是才拿到手,你哪里接到的消息?难不成他们在跟我说之前,还先通知你了?”宋继开奇怪。
“我是别的渠道,只跟我说有消息了。你那边是怎么说的?”许问含糊带过,接着反问。
“简单点说,就是在一个还没有搞清楚年代的时候,按逻辑来说,可能是明朝,技术时代变革的一个阶段,出了一个相当厉害的工匠。他不仅个人技术非常高明,对当时整个时代的技术推进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宋继开说他得到的资料混合了纸面信息和口头的传闻,并不完整,里面还有很多相互矛盾的地方,是经过摘录与精选得到的大致结论。
“最关键的是,当时世道不好,眼看着要发展起来了,结果连年的出了很多灾害。这位工匠大师东奔西走,用一生的时间投付修筑工程、拯救万民上,受到了大范围内广泛的敬仰。朝廷特地恩赐此大工巷给予当时做出卓越贡献的工匠们居住,这座许宅,是那位大师自建来居住的,不过当时很多工匠都自发前来帮忙,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有可能是顶尖大师亲手铺就的。”
听着宋继开的话,荣显环顾四周,突然叫道:“不对啊,这种人物,又是修大型工程,又是对技术改革做出贡献的,其他历史记载里也应该有啊,怎么在你找到这些记载之前,就好像没存在过一样?”
“一方面是新出现的这些记载里,没有明确的时代,我们现在还没跟真实年代对应上;另一方面,根据连续的灾害以及相应的工程等等,我们在历史上确实找到了一些端倪,现在正在一一查证。希望新得到的这些内容,能够填补一些空白。”宋继开感慨地说,“历史这个东西,说详细也详细,但也有很多空缺的部分,尤其是灾害与战乱的年代,残缺更多。新发现的这些记载内容不多,只是少数几个人的视角,接下来还要跟历史上的其他内容对应,最后实际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清楚。”
“也就是说个人的视角可能会有偏颇?”荣显问。
“对,就是这样的。对了,说起来,班门应该跟这位大师也有关系!唔,许问你在笑什么?”宋继开扫了许问一眼,问道。
荣显立刻转头,许问唇边确实带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这个工匠最后怎么了,记载里有没有说?还有这许宅,是怎么落到我……曾祖父手里的?”
“记载里这位大师有一位妻子,两人感情非常和睦,扶持一生,一直非常恩爱。不过大师一生投付在工作之中,两人无儿无女,只收了两个徒弟。大师过世之后,这许宅由陪伴协助他们一生的徒弟继承,再后面就没有明确的传承记录了。你这座宅子,你的曾祖父,有可能是那两个徒弟的后人,也可能没有血缘关系,只是那信念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了而已。”
说到这里,宋继开突然笑笑,看了看许问,说道,“你现在走上这条道路,干了这一行,也算是这信念的传承了。”
许问抬着头,眯着眼睛,四时堂屋檐的影子笼罩下来,遮住他的半边面孔。
他微笑着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时,许问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对面那人异常简洁地说道:“我找到她了。”
霎时间,许问的脸上绽放出了异常惊喜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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