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细究起来的话,符惠他们的行径是很难完全瞒得住人的。
大家都住在同样的地方,天天出出进进地工作都在一起,晚上稍微留心一下,就能听见隔壁在说什么。
也就是每天干活实在太累,邻居无心关心旁边的事情,这件事情才没有早被掀出来。
现在雷捕头他们一调查,处处都是漏洞,找出来了一大堆蛛丝马迹。
现在,他根据许问的叮嘱,把这些蛛丝马迹一项项罗列给面前的这些人听。
这些人非常意外,但是会走到这里来出声抗议的,要么就是好事的,要么就是真正关心这件事的。
他们第一次遇到有官老爷不把他们当傻子,愿意细细给他们剖析其中的情理,受宠若惊之余,一个个都听得非常认真。
有的不耐烦只想听个结果的看见这场面,也不好意思反对个什么了,跟着一起认真听,还真听出了很多不对。
但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不可思议。
“这,这么说的话,真是那个怀了孕的婆娘主使的?”
“她可是怀着身子啊!”
“她不为自己想想,也不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大伙儿最震惊的还是这个。
听了这么一通,他们大概听出来这些人的目的了。
他们就是想像现在这样,让他们以为是血曼神为了惩罚逢春人的罪行,诅咒了他们的妻儿,从而对逢春人产生厌恶与敌意,阻挠逢春新城的建设。
他们隐隐约约能明白血曼神教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眼前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母亲,被邪教蛊惑,竟然能不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要带着他一起去死,来残害自己的丈夫!
这严重违背了他们理解的人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一时间,人群静默,默然中更有一种无形的恐惧与敌意在滋生。
血曼教竟然能将人扭曲到这种程度,这种邪教,简直罪该万死!
随着雷捕头一项项证据摆出来,这件事越来越清晰,人群也越来越沉默。
这,究竟是人性太恶,还是邪神太邪?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我以我这条性命担保,我说的全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雷捕头也知道事关重大,表现得非常严肃认真。说完之后,他就退到了一边。
“……既然如此,那就是我们错了。”沉默中,那个老工匠摸了一把自己腰畔的烟袋,又放下手,沉声道。
“这些逢春人也真是可怜……可怜得很。”彭胡杨也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尤其是这位胡兄弟,老婆孩子都没了,真是……”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声音停住。
许问也叹了口气,轻声道:“在这之前,逢春城遇难,他家十四口人只剩下了他一个,真正的家破人亡。”
“啊!”好些人一起惊呼出声,这是真的没有想到。
“逢春人、符溪人、彭家庄人,都是逢春之灾的受害者。其中以逢春人数最多,受害最重。同受天灾,为何互相仇恨?全因血曼教的挑拨?”许问抬起眼睛,目光扫过眼前诸人。
好些人听得颤抖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到这里来抗议的人里,真不少逢春下面村子里的,他们被血曼教洗脑最多,对逢春人多少都有点埋怨或者敌意,只是以前没有爆发出来而已。
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人家受灾比你更惨,就算是做错了事也遭到了报应,更何况,惩罚纯属子虚乌有,反倒是血曼教显得处心积虑?
“对啊,就算逢春城出事真的是血曼神搞的诅咒,那应该去问血曼神为什么诅咒人家,怎么就凭白无故硬觉得是逢春人的问题呢?”钟命也沉默了半天,这时突然说道。
他像是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不算太大也不算小,附近的人都能听见。
这句话恰到好处,正正地敲中了旁边人的心。
“以前的逢春人,确实是挺傲的……”
“也正常吧,城里人都这样。我姐姐是嫁到逢春去的,婆家人还挺和气……”
有人轻声说着,回忆着以前下面村里人跟逢春人交往的经过,说没几句就收了声。
距离近,交往就多。
他们见过的逢春人多着呢,确实也有让人很讨厌的地方,但绝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绝不应该经受这样的灭顶之灾!
——这样的灾祸,谁都不应该经历!
明明是天灾,为什么说成是人祸?
血曼教确实其心可诛!
“是我错了。”彭胡杨干脆利落地道歉,“我会好好干活,给逢春的兄弟们建一片栖身之地的。”
“不光是逢春人。”许问道,“新城建得比旧城更大,而且多层建筑,可以容纳更多的人。城市建好之后,朝廷会择选一批周边同样受灾的村民迁入。各位并不是为逢春建城,也是为自己建城。”
这个时代跟现代其实不太一样,故土难离落叶归根,很多人其实是不愿意搬家的。
但那是正常情况,逢春及其周边都苦成这样了,哪还有什么讲究的?
新逢春城的规划他们都知道,那可是一座了不得的好城市,能搬到这里来,简直是因祸得福了!
好些人的眼睛亮了,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就走。
许问也没有阻拦,任由他们离开了。
“贸然停工,集会闹事,不做惩罚吗?”荆南海没有越过许问下令,而是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轻问。
“暂时先不,我希望他们能够多发声音。而且,这不是有人留下来了吗?”许问微笑着回应。
果然,人群散开,但还有几个人留了下来。
有几个一开始就被盯着,现在想走,又被扣下来的。还有几个,则是彭胡杨、挎烟袋那个老者、钟命等等,之前聚会的时候,他们隐然就是带头人。
其实许问并没有对他们说什么,他们纯粹是自觉留下的。
“我……”彭胡杨上前一步,正要说话,许问伸手阻住了他,对兵士道,“把这几个人带过来。”
那些人神情有些慌乱,一人叫道:“我,我只是跟过来看热闹的!”
“带过来。”许问的声音强硬了一些。
兵士们的手段则更加强硬,手一扭,拧住了他们的筋骨。几个人同时惨叫,一起软下去失去了抵抗之力,被强行带到许问面前,扔在了地上。
彭胡杨等人隐约感觉到了不对,一起后退了一步。
许问低着头,审视地一个个看过去,点出了其中三个人:“这三个,跟血曼教关系最深,追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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