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麻子之前那句话意思很明显,不想要钱,那就是要找他们讨个人情。其实很多时候,欠人情是比欠钱更麻烦的事情。
齐正则思索片刻,向着赵麻子点了点头,道:“你说。”
没想到赵麻子还是不吭声,他笑嘻嘻地看着许问,仿佛想找他讨一个答案。
齐正则等人都意外了。
赵麻子这是觉得,许问的人情比他的还重要?
许问的确是县物首没错,但就像之前说的,一个桐和府就有七个县,于水还不是排名比较靠前的。
放在桐和府梓义会所,他这个县物首其实一点也不显眼。
但赵麻子紧盯着许问,态度非常坚决。
许问看向他道:“你说。”
跟齐正则同样的话,赵麻子这一次却开了口。
“方才各位小哥在游戏的时候,我看见后面游廊暗处——”他遥遥向着那个方向一指,“孙大人和知府大人立而目视。”
明明现在他们已经不在报名的小院里了,但大家还是下意识地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齐坤努力回忆,院子基本的格局他能记得,但完全记不起那里曾经站了一个人。
“我似乎隐约看到人影……原来那是两位大人吗?”许问沉吟道。
“正是。”赵麻子胸有成竹地笑着,“二位大人看完游戏全程,赞扬今次考生素质颇佳,甚为满意。”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当时你不在附近,在另一端的树下站着。”许问突然抬头问他。
赵麻子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许问当时在游戏之中,竟然留意到了他的动向。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压低了声音:“我能够读懂唇语。”
许问扬眉。梓义会所人多口杂,来往人里各种身份的都有。赵麻子是杂役头子,平常不管在哪里都不会有人多注意他一下。
结果他竟然有这手本事……那他在这里听见了多少别人的话,知道了多少隐秘消息?
这时候,就连齐正则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变了。
“你的唇语是自学的吗?还是有师承的?”许问短暂惊讶,接着很好奇的样子。
“自学的。”赵麻子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才回答。
“平常说的话里那么多同音异意的词,可能还有本门的俗称和暗语,你是怎么用嘴型把它们分清楚的?”许问进一步问。
“……这个我自有办法。”赵麻子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含糊地回答。
“那我怎么能相信你‘听’到的一定是对的呢?”许问含笑问他。
“我只是提供一个参考,你信与不信都是你的事。”赵麻子谨慎地说。
“我还是想知道个究竟。”许问意外的盘根究底。
这是人家的独门绝活,许问问到这种程度有点过分了。
齐正则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出面说句话,没想到赵麻子跟许问对视了片刻,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
“我会把一些我觉得重要的东西记在上面,然后去打听这人的背景,进行对照。”
他把册子递给了许问,许问接过来看了几眼,有些惊讶地问:“你识字?”
“偷偷站在私塾外面学了一些,被先生赶了好多次。”赵麻子摸了摸脑袋。
这一下,就连齐正则和姚师傅也有些侧目了。
这人相当不简单啊!
显而易见出身不会太高,外形也有明显缺憾,但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自学了写字,自学了读唇语,这种精神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可想而知,他就是想找一个机会,给自己的所知所学找个好卖家。
关键是,他怎么就觉得许问是这个“好卖家”呢?
许问翻了一下那本册子,赵麻子的字的确是自学的,缺笔少画,字形也很丑,但会写的字还不少。这样的水平,做学问考科举肯定是不行,但日常使用已经足够了。
更令人瞩目的是他写在上面的内容。
每人一页,什么时间什么场景,表情动作身份,全部写得清清楚楚,比许问想象的还要周全。
这本册子,简直就是一本情报手册。如果赵麻子一直在做这样的收集的话,他手里累积的情报量可真不小。
许问没有细看,只翻了翻就把册子还给了他。
赵麻子似乎有些失望,但许问下一句话就让他打起了精神:“两位大人当时说了什么?”
赵麻子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了当时的情景,非常细致生动。
当时,赵麻子一进院子就注意到两位大人了。两人站得有点隐蔽,不从特定的角度很难看见,但他们也没刻意回避的意思。
他们正在看学徒们的游戏,一边看,一边还偶尔指指点点几句。
大部分时候都是邓知府在说,孙博然的话很少,态度似乎有些漠然。
但说着说着,邓知府就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孙博然的肩膀,道:“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做臣子的,当然要万事做在前头,为皇上分忧。”
孙博然没有回话,表情微妙,很难形容。
邓知府又说了几句话,大概是类似的意思,最后孙博然终于问他:“你真觉得这样做妥当?”
“当然。有什么事,我肯定也跑不掉。”邓知府笑着说。
“……嗯。”孙博然最后应了一声。
赵麻子言简意赅,很快就说完了,几个人相互对视。
“当是如此。”齐正坤点头说,“虽然不解其意,但若是没有上意,孙大人当也不会鲁莽行事。”
姚师傅沉吟不语,最后还是齐坤说出了真实想法:“还是觉得怪怪的,真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都想不通,但事已至此,他们只能照办。
赵麻子说完情报就走了,并没有——至少现在没有打算找许问要什么回报。
离孙博然师父的寿宴只有十天时间,回去之后,他们就要开始准备寿礼的事了。
齐正则很爽快地说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说,寿礼只需要下六木,价值并不高,姚师傅也就很爽快地同意了。
接下来他们要确定的是做什么,怎么做。
齐家父子召集悦木轩的师傅们一起商量去了,姚师傅的视线则落在了许问身上。
“小许,究竟是怎么一个章程,还是你来定夺吧?”
这种大事,他交付在许问身上,可以说是很信任了。很自然的,其实他想的也是让许问来做。
然而许问思索片刻,看向吕城:“这样,还是跟前两天一样,我来画图,你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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