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五皇子下葬还有一整天,次日清晨就要起灵往天赐镇去。
这一天,君灵犀来了,因为大病初愈,脸色不是很好,但还是跪到灵前给她五哥上了香,还跟着白燕语她们一起跪了一会儿,烧了些纸。最后被白鹤染扶起来,塞了一枚药丸给她。
君灵犀抓着白鹤染的手,眼泪就在眼圈儿里打转,她说:“我总觉得五哥还在,总觉得他根本就没有死。这几日我在宫里养身子,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梦到五哥,他还是笑得像只狐狸,还对我说以后要好好的,要听父皇母后的话,也要听九哥十哥的话,还要听染姐姐你的话。姐,你说五哥真的已经走了吗?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白鹤染觉得这种时候点头特别残忍,但是她又不能欺骗。人没了就是没了,再感觉还在,他也是不在。于是她点了头,拍拍君灵犀,轻轻地道:“节哀。”
一声节哀,说给君灵犀,也说给她自己。
这一日,宫里宣了件大事,便是天和帝终于宣立太子,君慕凛从此由十殿下变为了太子殿下,接下太子大印,接受群臣朝拜。
对于十皇子继任太子,人们心里头早就有准备,谁也没觉得有多意外。甚至他们本以为大年夜的宫宴上皇上就会宣立呢!结果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十皇子也没在京中。
今日原本该休朝,毕竟还在年里呢,但因为出了叛乱,朝局动荡,这个年谁也没过好。恢复早朝也是让所有人松了口气,因为这样他们就不用各自在家里猜测,可以最直接地了解皇家对此次事件的态度,和善后事宜。
没想到皇上没提郭问天,也没提白兴言,到是宣了太子。人们想,这怕是皇上为了以防万一,万一郭问天的事情再重来一次,万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总该有个人名正言顺地接替他,不用众子夺嫡,不用血流成河。
人们对于十皇子接了太子大印是完全赞成也完全拥护的,只是紧接着天和帝宣布了第二件事,这就让他们有点儿不太适应了。
天和帝指着江越说:“这个是朕流落在外的亲儿子,乃早年离宫守陵的江妃娘娘所生,如今认祖归宗,赐名君慕越,为我东秦第十一皇子。”
众哗然!
有人提出疑问:“这位可是从前的江越江公公?”
老皇帝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虽说生得很像,但确实不是。这个儿子的存在朕一直都知道,也悄悄见过几面,故而从前那江越的出现就让朕觉得很亲切,因为他生得像朕的十一儿,朕便多照顾他几分。但假的就是假的,他命浅福薄,早早就得病去了。如今朕认回自己的亲儿子,众爱卿该替朕高兴才是。”
高兴吗?人们觉得老皇帝要么自己是个傻子,要么是把他们都当成了傻子。
还长得像,屁个长得像哟,那根本就是一个人啊!
君慕越,江妃所生,那不就是江越么!你承认这个就是太监江越有那么难?
不过再一想,好像确实挺难的,因为以前的江越是太监,皇上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亲生儿子当过太监呢?那让皇家颜面何存啊?
可是不承认他是太监,他也确实当过太监啊?以前的太监江越他们都认识,那是货真价实的太监,不存在弄了个假太监进宫,那现在呢?现在虽然成了十一皇子,可他也是太监,太监做皇子,这皇家颜面上不也无光吗?皇上撤这么个慌,不是早晚会被拆穿吗?
人们疑惑地抬头去看,看了一会儿心里就更是疑惑。因为虽然认定了这位十一皇子就是太监江越,可这会儿看上去又觉得不太像。也说不好哪里不像,眉眼五官甚至身量都是一样的,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劲儿,跟从前的江越有了很大的差别。
这个差别让他们又懵了,老皇帝很高兴,不由得冲着君慕凛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这个主意是君慕凛想的,什么认干儿子,明明就是亲儿子,为什么要说成是干的?江越乃江妃所出,不管江妃在哪,她都是妃嫔,她生江越理所应当,又不是见不得人的身份。
亲的就是亲的,除了做过太监的事要瞒着之外,别的就照实说,谁有异议直接抽死。
老皇帝相信他们家老十干得出这种事来,所以根本不敢提出疑议,直接就照着他说的来。
这会儿,君慕凛刚接过太子大印,江越的事情说出来之后,他一直在观察下方朝臣的反应,时不时的还清一清嗓子。那些心头存疑忍不住想要表达自己看法的人,一听到他清嗓子,脑子立即就清楚了。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这干他们什么事啊?人家皇上愿意认儿子,你管他以前是不是当过太监呢!现在太子也立了,新皇子对于皇位没有威胁,这就够了。说到底这就是君家的家务事,他们这些外臣只管朝局就行了,家务事管不得。
于是人们纷纷想通了,一个个跪了下来,齐声高呼:“臣等叩见十一殿下,殿下千岁!”
江越有点儿激动,但还是学着以前他那些哥哥们的样子,端端地说了句:“诸位大人快快请起。”说话时还抬了下手,将皇子作派学得有模有样。
老皇帝很高兴,想了想便又道:“小十一啊,你的哥哥们都封了王,朕也不能亏了你,便也赐你一个封号,就为……江王,如何?算是朕祭奠你的母妃。”
江越赶紧跪了下来,“儿臣谢父皇,亦替母妃叩谢父皇。”
朝臣们纷纷撇嘴,江王,这不还是江越么。堂堂皇子,居然当过太监,真是够出众的。
正腹诽着,就觉头顶有道冷冰冰的目光扫过,撇眼一瞧,是新任的太子殿下正拿眼睛剜他们呢!人们赶紧低下头,调整心态,选择将江越当过太监的事情给忘掉。
对此,君慕凛表示很满意,甚至还把手里的太子大印给掂了掂。
下方朝臣又集体打了个哆嗦,当时就感觉如果自己继续在心里掰扯江越的事,太子殿下的大印会毫不犹豫地砸到他们的脑袋上,把他们的脑袋给砸开花。
大年初五,五皇子落葬。
一把纸钱开路,棺木从凌王府抬了出来。扶灵的是十皇子君慕凛,七皇子君慕南,还有新任的十一皇子君慕越,以及五皇子生前最信任的随从品松。
原本皇上指了六皇子过来扶灵,但今日清早六皇子称病,没能来得了。
为此,君灵犀咬牙切齿地说她六哥是装的,肯定没病,就是不想过来给她五哥扶灵。
白鹤染也不认为会这么巧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了。但扶灵这种事,人家不愿意来她也不能强求,毕竟五皇子和六皇子之间关系没见有多好,且两个也根本不是亲兄弟,六皇子没有必要自降身价来给文国公的儿子扶灵。
棺木起灵,白家所有平辈份的人都戴了孝,君灵犀也跟着穿了孝衣,还有红家的孩子们也一并过了来,加入了送葬的行列。
除了二老爷白兴武和白千娇之外,白家剩下的人基本都过来了,就连二夫人谈氏也来了。
只是谈氏在面对白鹤染,面对红氏和林氏时显得很有点抬不起头来,因为她的丈夫至今仍然对白鹤染将老夫人留在国公府里,一并烧了去的事情耿耿于怀。也因为如今白燕语都封了郡主,白家孩子的身份都变得高不可攀,再想想她的女儿,她忽然发现,不管是从前辉煌的文国公府,还是目前落魄的白家遗孀遗孤,她都比不过,依然还是最卑微的一个。
白鹤染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打着白幡,抱着牌位。在她的两侧有扬洒纸钱的下人,纸钱一把一把的扬,落下时总有一片两片落在她的肩头,她也不在意,反而将怀中牌位揽得更紧,还轻轻地说:“哥,送你上路了,收好过路钱,打发黄泉鬼。”
原本这样的事该由小一辈、且是男孩子来做的,可是五皇子无妻无妾无子无女,小一辈人寻不得,就只能由平辈人替代。从前他的平辈到是不少,皇子们都是他的兄弟,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是君家人,他是白家的大少爷,所以这种事情只能由白家人来做。
但是白家白兴言这一支只有白浩轩一个男孩子,年纪小不说,还是庶子,故而只能由白鹤染来完成。毕竟她是现存的白家人里身份地位最高的,又是嫡女,由她做最合适。
跟在白鹤染身后的是白燕语和白蓁蓁,还有白浩轩,再后面是白瞳剪和白浩风,然后是白家女眷。君灵犀做为君家的孩子,是站在白家人后面的。
棺木从凌王府抬出,走在上都城的街道上,百姓们都听说了今日五皇子起灵送葬,虽然不明白为何不是送到皇家陵园,而是送往天赐镇,但他们都知五皇子是为了守护上都城而死,跟天赐公主一样,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于是人们自发地走上街头,身着素服,默默跪在了道路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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