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茹认了家印,这事儿就没跑了,小丫鬟急得直跺脚,小声埋怨她家小姐为什么要认下来,因为这一认下来,茶庄就更得理不饶人,她们更走不成了。
李月茹无奈地道:“那确是我李府家印,我如何能不认?如若这时不认,那岂不是更要落人话柄,我岂不真成了欠银子不还的恶人?”
小丫鬟没话说,那茶庄老板则大声道:“你认了就好,也省得人家说我们庄子欺负大姑娘。现在人证物证都在,李小姐,还银子吧,一共四十三万两白银,您还清了就可以走人,咱们为表谢意还会白送你几两茶叶。”
李月茹很是无奈,“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银子,谁出门也不会带几十万两银票的。你放心,我说话算话,待我回了府我一定跟爹爹说,让他把欠的银子全都还上,好不好?”
“不好!”老板果断拒绝,“别跟我们整这套以前你们李家的人也不是没来过,回回都是一样的说词,都说回去问帐房拿银来,可只要一回去就没了影儿。你也别说让我们的人跟回去,我们的人根本进不了学士府,李家人一进去就不再出来,为此我们的小伙计还挨过一顿打。李小姐,您换个招儿吧,这招儿已经不管用了。”
“那让我的丫鬟先回去,我留下来等着。”李月茹很坚决,立即对身边的丫鬟说,“拂冬,你立即回府,将这里的事跟管家说。如果真的欠了人家银子,让他们立即清还。”
叫拂冬的小丫鬟都快急哭了,她家小姐怎么就是不开窍啊,府里要是想还这笔钱,那早就还了,还用得着拖到今天?可这小姐就是不明白,她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说,小姐这会儿就要赶她回府,她能回去吗?丫鬟跑了,留下小姐在这里面对这些男人,回去怎么交待?她还不得被夫人给打死啊!真是快要急死个人。
“小姐,奴婢不能走,要不您回府去说吧,奴婢留下来当人质。”
“不行!”茶庄的人不干了,“少跟我们整这一套,留下个丫头有什么用?学士府还缺丫鬟吗?到时候没人来领,我们还得管饭不成?要回去报信就留小姐,其它人谁都不行。”
李月茹听了这话,就要坚持自己留下,拂冬没办法了,只能扯了她的袖子小声说:“小姐,您还不明白吗?咱们府里是不会还这笔银子的,要想还他们早就还了。您可千万不能留在这儿,实在不行咱们就想办法跑,他们也就是做样子拦一拦,不敢真动手押人的。”
李月茹听得直皱眉,拂冬的话点醒了她,是啊,府里要是想还这笔银子,早就还了,还用等到人家都急了眼,见着李家的人就围堵的时候?
归根到底,问题出在李家,她是李家人,对自己的家族再清楚不过。从前李家仗着宫里有位贤妃娘娘,外面还跟叶家关系紧密,再加上五皇子,三重保障下,她们李家的日子过得算是嚣张。她父亲不过二品大学士,可很多时候李家的日子比正一品左右丞相过得都好。
这不是她父亲有能力,而是姻亲给李家带来的荣耀。
可惜,李贤妃死了,叶家毁了,剩下一位五皇子,还被发派去了北地,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如今的李家就是墙倒众人推,连东街的茶庄都不愿再赊账。
可她今日来买茶是带着银子来的,她从来没想过赊账,帐册上的帐目如果是真的,那也是她家里人,她的父亲赊下的。却偏偏她今日撞到了这里,被人拿住把柄。
眼见李月茹尴尬又羞愧地站在茶庄门口,迎春轻轻叹了一声:“听说李家被人追债也不是头一回了,茶庄这还是少的,华福楼那头欠下了两百多万两,都是平日城李府女眷打制首饰时赊的账。还有天衣庄,也有十几两的欠银,就是留仙楼都没放过,李大学士以前在留仙楼请酒吃饭,好几次都没给银子,留仙楼都已经告到官府去了。”
外头街上,有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开了口,有人说:“这位小姐真是够倒霉的,上哪儿不好,非得到自家欠债的茶庄来。看起来是个明事理的姑娘,就是不知道这个事儿怎么处理。”
还有人说:“得了吧,李家哪有明事理的人,看起来明事理不代表她真的就明事理,否则怎么不说把欠的银子给还了?四十万两,咱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但李家是学士府,手里头庄子铺面也不少,不可能还不上吧?”
“还真有可能还不上,毕竟不是只欠这一家,好多家都欠着呢!能还上早还了,这眼瞅就要过年,谁愿意背着欠债过年?我看李家啊,是翻不过这个身了,也怪这些店家,从前看李家如日中天,为了赚李家的银子上赶子给人家赊账。这下好了,砸着自己脚了。”
“也怪不得店家,那些高门大户哪家不是拿东西记帐,一个月三个月的再统一结一次。不过李家一欠就是一年这就过份了,不知道这位小姐还不还得上。”
李月茹听着这些话更尴尬了,她不是不知道自家名声不好,可也没想到竟坏到这种程度。
自从李贤妃故去,她父亲李广年已经变得十分低调,甚至低调得都恨不能神隐。只是再神隐也隐不去欠下的外债,再神隐也隐不去曾经的气焰嚣张。
白鹤染掀了马车帘子跟马平川说:“你去跟那茶庄的掌柜说,让他带着人到学士府去要帐,只要帐单是真的,就由不得学士府不还。如果门叫不开,或是发生冲突,就打着我的名号到府尹衙门去告状。我白鹤染做保,府尹韩大人定会还他们一个公道。李小姐不过弱女子一个,要帐也不该冲着她要,就说本公主要找李家小姐说话,让他们放人。”她说着话,
马平川答应着就去了,不多时,李月茹站到了白鹤染的马车下方,眼里含着泪,也带着屈辱地开口道:“臣女多谢天赐公主相助,今日恩情在,来日公主但有所求,月茹绝不推拒。”
白鹤染让迎春掀了帘子,然后冲她招手,“上来吧,我送你回家。今日只是路过这里正好碰上了,他日也不会有什么需要你报恩的地方,你自不必放在心上。”
李月茹有些犹豫,“天赐公主今日刚刚回京,我会不会太打扰了?”
白鹤染摇头,“不打扰,但如果李小姐有事,我也不多留。”
“我,我没事。”李月茹赶紧摇头,再对自己身边的拂冬说,“我坐天赐公主的马车回去,你自己雇辆马车,先回府吧!”
拂冬不放心,“小姐,奴婢想跟着您。”
“不用。”李月茹坚决地摇头,“茶庄的人已经往学士府去了,你雇辆车,脚程快一些,尽量赶在他们前头跟家里说一声。今日我算是给家里惹祸了,回去之后父亲还不知道怎么罚我呢!你快走吧,家里如果没有准备,我怕是要被罚得更重。”
拂冬也觉得这是件大事,于是不再说话,一路小跑地去雇马车了。
李月茹上了马车,迎春坐到了车厢外头,跟马平川一起赶车。
车依然行得很慢,隐约还能听到下方有人议论刚刚的事,甚至还听到有人说:“李家小姐真是命好,遇着了天赐公主,那茶庄再怎么样也不敢违了天赐公主的意。就是不知道银子能不能顺利要出来,如果真闹到官府去,李家也太难看了。”
李月茹把头深深低下去,外面人对李家的议论让她感到很惭愧,更让她几乎无颜面对白鹤染。从小到大她都是在羡慕的目光中长大,虽然并未因此骄傲过,但也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狼狈成如今这般。处境的变化,让李月茹有些手足无措。
白鹤染看出她的窘境,主动开了口:“世事无常,谁也无法预料明日会是怎样的处境,你如此,我也一样。我曾经还不如你,而你曾经却比我强上太多。那些你在学士府风风光光做嫡小姐的日子,是我在国公府最昏暗无光的岁月,与蟑螂同睡,跟老鼠同吃,你若看到我当年的模样,便会觉得今日处境和遭遇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只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我是从低谷往上爬,而你是从高处向下落。我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人这一生不可能一条直线跑到黑,总会有曲折坎坷,就看你遇到这些时如何去面对和化解。”
李月茹终于抬头看她,眼前的白鹤染虽还带着一脸倦容,但李月茹就是觉得面前这个人全身上下都焕发着光彩,眼里都闪着星星。
她问白鹤染:“真的还可以化解吗?我爹这些年都干了什么我虽不是一清二楚,但多少也能知道一些,我劝过他,可是他不听我的。如此,该如何化解?”
白鹤染笑了,“你都说了那是你爹,他化解他的,你化解你的,两者并不冲突。”
李月茹不懂,“我是李家的女儿,我如何能只管我自己?我的命运不是应该和家族紧紧捆绑在一处的吗?他不化解,我如何走出困境?”
李月茹的眼里尽是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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