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什么?”果然第一个受不了的人就是刘媚,听到我的话,她站出来大声指责我,“叶寻,我那么相信你,请你来帮我爹解决问题,你怎么凭空污蔑他?”
“是不是污蔑,你很快就能知道了。”我也有点难受,强装漠然道,“鬼怪不找无事的人,想想刘叔为什么会被脏东西缠上?”
刘媚不说话了,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刘叔,“爸,是……是真的吗?”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刘叔反倒很坦然,点头道,“人是我杀的,我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你们直接报警抓我吧。”
“为什么会这样?”这段话让刘媚感觉晴天霹雳,她饱受打击,整个人都呆滞了软软地靠在墙上,仿佛不认识此刻的刘叔。
我冷着脸问道,“为什么?”
刘叔苦笑说,“前两天你到我家,开坛做法帮老爷子驱除阴灵,吩咐我一定要用生鲜的牛羊内脏做祭品,你还记得吗?”
我闭上眼睛,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咬牙说道,“我只让你准备动物的鲜活内脏,为什么你去挖一个人的内脏给我?”
刘叔却笑了,很坦然,“事实证明活人的内脏效果远比牲畜的要好,不是吗?果然我把内脏交给你之后,老爷子很快就药到病除……”
听完他平静的话语,不仅是我,包括刘媚和张强在内,屋子里所有人都惊住了。
我说为什么第一次念经咒,这么容易就把阴灵逼了出来,原来刘叔替我准备的“祭品”根本不来自牛羊牲畜,而是来源于一个活生生的人。
张麻子说过,阴料可以弥补黎巫自身念力的不足,下咒的效果强弱,除了依靠黎巫自身的念力之外,阴料的成色好坏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我第一次布坛作法,完全没有念力可言,然而效果却出奇的好,好到连我自己都怀疑。
现在这份怀疑没有了,我终于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晚上,当从我口中得知黎巫下咒所需要准备到的必须品之后,刘叔就动起了心思。他看出我年轻,根本不像得道的法师,半吊子手艺未必能够成功替老爷子驱邪,于是想了个办法,替我“加强效果”。
生活在云贵边境的人,一般都有接触到黎巫或者法师的机会,刘叔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知道祭品越阴邪,黎巫下咒的效果就越好。
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根本拖不得,他狠心之下,脑海里迸出了一个罪恶的念头。
他想起村子里有个流浪汉,不知道是哪里的人,也没个亲眷在身边,就算向他下手也不担心被人发现,而且流浪汉很信任他,成功几率很高。
说起那个流浪汉,还是刘叔在一次无意中发现的。
半个月前,村里下了场暴雨,正在耕地的刘叔为了躲雨便跑进了村尾的破庙,无意间却瞧见有个流浪汉也躲在破庙里,他浑身脏兮兮的,精神好像也有问题,缩在破庙里被冻得瑟瑟发抖。
刘叔出于好心,给了流浪汉一个玉米馍馍。
流浪汉得了刘叔的好处,从此以后居然躲在破庙里不走了,每天守着破庙等待刘叔路过。每次只要看见刘叔,流浪汉都会跑出来给他磕头要吃的。刘叔连续养了他半个月,当得知给老爷子驱邪需要用到“鲜活内脏”祭品的时候,一个邪念顿时涌上心头。
当晚趁我上山去找阴料之后,刘叔便偷摸跑进了厨房,找了几个玉米馍馍摸走向村尾的破庙。
刘叔拿吃的东西吸引流浪汉出来,流浪汉果然上当了,跑出破庙对着刘叔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刘叔对流浪汉晃了晃手里的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邪笑。
他转身就走,流浪汉边流口水边追上他,刘叔便把人引到后山一个偏僻角落,见四下无人,才把玉米馍馍丢在地上,果然流浪汉立马就扑到地上抢吃的东西。
流浪汉饿了两天,只顾着把食物塞进嘴,根本不知道此时的刘叔已经绕到自己背后,并且举起了早已准备好的柴刀……
听完整个事情经过,我真不知该该说什么。
刘叔是个大孝子,为了替老爷子治病豁出一切,我是该夸他吗?可这个孝子现在却变成了杀人犯。
人性的自私与复杂,让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去评价他这种行为。
张强接着讲道,“你肯定没想过,自己杀了流浪汉之后会这么快遭报应吧?”刘叔虚弱地点头,说是啊,本来我还想杀只鸡给老爷子庆祝呢,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我长叹了一口气,不再去看刘叔,将目光转向法师龙华问道,“您应该跟流浪汉的阴灵沟通过吧,接下来要怎么弄?”
法师能听懂我的话,但他的口音我却不懂,找了张强翻译,法师说,“老刘身上的阴灵并不想折腾死他,只希望找回自己的内脏器官,被好好安置下葬,他说自己不想待在那个坑里,生前挨饿受冻了一辈子,死后只想找个安乐窝。”
我听完后陷入沉默,良久说道,“是不是只要找回了他的器官,再好好安葬流浪汉的尸体,阴灵就不会缠着他?”法师龙华点点头,又说了一堆,我大致听懂了,他说是。
刘叔交代出自己藏匿器官的地方,居然在茅厕附近。
怪不得流浪汉这么快会找上门,他本身就是横死的,死后身首异处,一部分器官还被埋在了茅厕这样又脏又充满晦气的地方,受了晦气感染,根本没有办**回。
我找到地方,将流浪汉被挖掉的心脏器官全都取出来,又帮助法师将所有内脏一件件塞进了流浪汉的尸体,之后我们去镇上买了副棺材,回来收敛遗体,给流浪汉好好安葬。
这个过程出奇地顺利,阴灵似乎明白自己的愿望达到了,也没再被折腾过刘叔。
安葬好流浪汉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刘叔在家人的搀扶下跪在流浪汉的坟头前,哭得稀里哗啦,边抽自己耳光边赔罪,骂自己不是人,他每抽自己一巴掌,就有一缕黑线从刘叔身体中弥漫出来,渐渐在空中形成了一张人脸的轮廓。
那张脸脏兮兮地定格在空中,很朦胧,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耳边却只听到他“呵呵”的,仿佛传来了满足的笑声。
我点燃香烛祭品,那团“气”便迫不及待扑向坟包,大口大口地吸香,周围人都看不见这道影儿,只有法师龙华木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
我们离开坟头时,鬼影似乎还站在了坟头上,对着法师的背影磕头作揖。
法师没有久留,回来收拾好东西离开,临走时还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很深邃,我心里毛毛的,想问他怎么了,谁知法师只是摇头,什么都没讲。
当晚刘叔的病也好了,举止正常,除了脸色还不怎么好看,简直跟个没事人一样。这要归功于阴灵的良知,并没有往死里折腾他,否则一个大活人被阴灵附体,少说也得虚弱个两三天才能下床。
我觉得比起阴灵,有时候还是人心比较可怕。
事情刚办完,张强便迫不及待找我“收账”,说找法师的钱是他垫付的,现在事情得到圆满解决,按照约定我还欠他一万五。
我只好将自己卡里仅剩的钱都通过手机转账过去,收到钱,张强心满意足地拍拍我的肩,“小叶,老哥先走了,回了县城还得给脚上换药呢。”
张强脚上并没有好,如果不是为了给法师龙华充当翻译也不会亲自跑这趟。
我说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走,难道步行回去?张强笑道,“你傻不傻,我开了摩托车过来,要不你也跟我一块走吧?”
事情得到解决,我的确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让他先等等,我先给刘媚说一声。
我进屋跟刘媚道别,她兴致不高,似乎还没从震惊和打击中缓过神。刘婶也坐在屋里抹流泪,母女俩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见我要走,刘媚追上来,通过手机又转给了我一笔钱,我不肯收,叹气道,“多买点香烛纸钱烧给他把,就当是你老爸赎罪了。”
刘媚被我说得沉默了,眼眶红红的,好久才小声抽泣道,“谢谢你小叶,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想到我爸居然是这种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伸出手,想替刘媚擦擦眼泪,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勉强安慰道,“别伤心了你,事情不都解决了吗,这事跟你没关系,好好收拾心情,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离开老屋,我看见刘叔正蹲在院角抽闷烟,我走到院门口,他忽然站起来叫住我,嘴唇发抖道,“小叶我……”
我打断他,“刘叔,很多事人在做,天在看,我不是警察,没有抓人的义务和权利,这事该怎么办,凭你自己良心来补救。幸好这个流浪汉自认为受过你的恩德,死后变成鬼也没打算弄死你,一个流浪汉尚且有这种觉悟和良知,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我转身就走,一刻都不再停留。
张强早等得不耐烦了,我刚跨上摩托车他就讲道,“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管闲事,忙活两次自己一分钱都没到手,像你这样做生意早晚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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