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写照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今天光鲜亮丽站在你们面前的我,多年前也是大齐众多受苦受难黎民中的一员。我知道吃不饱是什么滋味,我知道匪盗来了只能瑟瑟发抖躲在角落,眼睁睁看着他们奸掳淫掠是什么滋味,我知道家人被无情杀害是什么滋味。
“很多人觉得,为什么自己的命这么苦,我可以认真告诉今天站在我面前的大家,没有多少人能苦过我。我出生前阿公就过世了,被藩镇贼子害死,至今不知他老人家的遗体在何方何地,或已经被野狗饿狼吃了。
“我小的时候,是饥一顿饱一顿过来,九岁那年,阿婆重病走了,十岁那年,匪盗杀入大家眼前的大竹村,家破人亡,父母和邻里村人全部被杀,只有我一个小丫头侥幸活了下来。
“我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孤身一人,一路乞讨,忍饥挨饿,心惊胆战,翻山越岭,走过千山万水,走出了大齐,越过了曹国,到了西边万里之外的天泰。
“衣衫褴褛的我被天泰镇东军捉住,他们知道我是大齐之人,没有为难我,将我送到城里安居,王朝每个月会给我钱,将我养着。这就是天泰,大家经历了那么多,有几个人会像天泰朝廷一样,花钱养一个外人?
“我在天泰上学,学校、老师、同学都将我当成家人,嘘寒问暖。我在天泰的城里居住,左邻右舍与我相处融洽,就和大家平常相处一样。那边的黎民没有因为我是大齐之人就为难我,仇视我,大家都是无冤无仇的普通人,为什么要互相仇视、互相伤害?
“我在天泰见到了繁华,拼命念书,努力学习,为的是有朝一日回到属于我的故乡,属于我宫疏雨的祖国,带着那些像我家当年一样过着穷苦日子的黎民,至少都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还有一年我就会回来,放弃在天泰优渥的生活,放弃唾手可得的荣誉和财富,带着满腔热血回来,和大家一起奋斗,再也不会离开。
“之前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被人欺骗,吵嚷着要驱赶在大齐的天泰之人,他们都是我在天泰结交的朋友,为什么要到大齐来?天泰有让人羡慕的富贵生活,为什么要来这边受苦?
“是我告诉他们,大齐黎民过的很苦,生活很艰难,还有匪盗为祸,藩镇欺压,他们很吃惊,不相信,要跟着我来看一看,看完后不走了,说要和我一起,带着大家过上好日子。
“大家现在工作赚钱的工厂是他们所办,吃的粮食是他们运过来,住的楼房是他们修建,公路铁路也是他们所修。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现在的日子是什么样,我相信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边说边走,大家注视着绕了一个小圈的宫疏雨,又回到山坡上。
她伸手向着罗勇:“这位罗先生,大家对他非常陌生,我现在正式给大家介绍一下。罗勇先生在西边的天泰有几个公司,家财万贯,大家吃的粮食,大部分都是他出钱采购运过来;那些修建工厂、住房、路桥的钢铁、水泥、河沙等,也是他花钱购买;刚才很多被人驱赶的天泰工人,也是他花钱聘请过来,为大家修建住房,遮风避雨,说散尽家财也不为过。他为大家做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让人用石头砸他,往他身上、脸上吐口水吗?”说着,又走到秦越人身边,“这位秦大夫,相信很多人都认识,他医术高明,治好了许多人的怪病,收的钱还最少,比去镇上、县里治不好还便宜,甚至不收费,现在还帮众多村子培养大夫,方便大家日后看病,他也来自天泰。还有……这些日子以来,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在做什么,对大家怎么样,只要是用眼睛看、用心感受过的人,一定清楚。他们带着一片真心到我们身边,一起过苦日子,帮助我们,有什么理由仇视他们,还要驱赶他们离开?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在暗中活动,挑拨离间,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我希望大家结合自身的经历,用心判断,而不是简简单单的耳朵一听就得出结论……”
大家聚精会神听着,似乎暂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苦痛。宫疏雨话锋一转,后面的话,既是说给黎民听,更多是说给那些兵士听。大喇叭的声音传出很远,跑来围着听的人越聚越多,现在已不是凑热闹。
“对我们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什么?产粮食,种蔬菜,栽棉花,织布匹,一起努力活下去,实现丰衣足食,接下来,就要为了保卫我们的衣食、性命和家人而战。
“匪盗来了怎么办?不是逃,而是反抗,是杀。不能一直背井离乡,让我们的子子孙孙和我们一样,做没有根、没有家、没有故乡的浮萍,要改变这种人吃人的现状。
“藩镇要欺辱我们,抢儿卖女,烧屋夺粮,怎么办?同样是杀,咱们自己的活路,自己争取。大家看看自己身边的家人,想想那些被害致死的亲人,我们还要一直退缩下去吗?绝对不能!
“大家要团结起来,为了生活而战,为了家人而战。以前没有条件,不得不退,不得不逃,不得不流泪,不得不流血,但是,从今以后,我们这些人会给大家可以反抗的勇气和实力,大家不能选择抗争吗?
“活在世上最痛苦的是没有希望,看不到希望,比死、比穷更可怕,那是以前,从现在开始有希望了,绝不会破灭的希望。
“几十年前,我的阿公、阿婆还是少年、少女的时候,匪盗来了,杀人放火,抢粮劫人,大家手里只有棍棒镰刀,一样反抗,反抗还有活路,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条。
“我的阿公、阿婆因此活了下来,成亲后有了我的父亲,然后有了我。正是因为有反抗,才会有我,不然就是断子绝孙。大家一路上见过很多、经历过很多,不是吗?
“在场的不少人或许不知道我的名字,但都认识我,因为我和很多人在厂里、乡间聊过天,拉过家常。我没有刻意问大家为何四处流落,住着别人血迹干涸的茅草屋,种着别人遗弃长满杂草的田地,坟山上是完全陌生的、别人家没有人祭祀的祖坟。
“我家数代人的苦难经历告诉我,那是大家不愿回想的血泪史。很多人曾经暂时居住过的村子,就是大家逃离后故乡的真实写照。
“大家希望我们的子孙后辈一直过这种颠沛流离、穷困潦倒、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吗?想想还在身边的亲人,看看自己旁边站着的孩子,有人心里这样想吗?
“要生存,要生活,要子孙后代幸福,只有棍棒也要反抗,我会给大家枪炮,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任人宰割?我一个小姑娘也说不能,大家难道连我也不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