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意哽了一下,“咝”地吸了口凉气,几乎要炸。
“梁同学,做人善良点儿。”她勉强压不下心底的不痛快,面无表情道,“我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梁靖川挑了下眉。
他回忆了遍她试卷上的名字,懒洋洋道,“许同学,我这人比较喜欢说实话,做人还是真诚点儿。”
许昭意瞟了他一眼,扯了下唇,很有个性地偏头不理。
可能是对他的打击免疫了,或者真被他惹毛了,她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直接转过身去,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报告!”
梁靖川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踱了过去。
两人刚踏进办公室,教导主任劈头问了句,“你们俩哪个班的?”
“老师,我今天摸底考,还没分班。”许昭意轻声道。
身侧的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晃了她一眼。
之前她撒野的样子还跟张牙舞爪的猫似的,进了办公室,她就把那股张狂劲儿收敛干净了。
安静沉稳又乖巧,十分完美的三好学生、乖乖女形象。
反差还挺大。
显然许昭意很擅长应对,三言两语就把问题关键点出来了:
转校的,不认识,是误会。
许昭意很清楚,转学手续还没办,他俩不完全算这里的学生,教导主任也不好处理。她在办公室内费了一番口舌,又做了个“坚决抵制早恋”的口头保证,这事算是说清了。
教导主任也没继续追究,象征意义地警告了句。
“以后还是要注意,毕竟这里是学校,你们这个年纪的重心还是学习,在考场门口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许昭意很配合地点点头。
教导主任脸色缓和地看着她,“好了,你先出去吧,下次注意。”
紧接着他看向梁靖川,沉声道,“你留下。”
意料之内。
教导主任酝酿了半天的怒气值,的确被她化解了。不过化解的,仅仅是对她自己的怒气值。
许昭意撇清自己的同时,还不忘坑了梁靖川一把。
她描述前因后果的时候很客观,并没有任何歪曲事实和添油加醋,但她清楚听者有意。毕竟梁靖川在考场前后的举动一联系,怎么看都像是——
作弊未遂,意欲恐吓同学。
“好的。”许昭意低垂着头应了声,强忍着心底的得意。
只可惜她表演功夫不到家,伪装得还欠点火候。转身时,她唇角的那抹弧度被他尽收眼底。
梁靖川有些讽刺地扯了下唇,轻落落地吐出两个字。
“等等。”
许昭意眉心一跳,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无声地偏头,瞟了他一眼。
“许昭意同学。”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将她的名字念得千回百转,“明天开学,麻烦把我的伞还回来。”
许昭意脸色哐当当直下三千尺。
这种心情就好比她费劲地游回岸边,眼看她就要脱离苦海了,梁靖川一伸手,把她又拽回了海里。
梁靖川话音一落,教导主任脸色果然沉了三分,“你们两个人不是不认识吗?”
“……”
操,功亏一篑。
一人挨骂在线升级,变成了两人的挨训,长达四十分钟。
——
耳朵经受了大半个小时的煎熬,离开办公室时,许昭意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想跟他说,视线冷漠地落在梁靖川身上。
如果眼刀也算刀的话,他已经被她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
梁靖川被她盯得心烦,拢了拢眉梢,懒懒散散道,“好歹有点交情,能不能收敛下自己怨恨的眼神啊,许同学?”
“交情?”许昭意面无表情,“一起挨骂的交情?”
“革命友谊就是要有同甘共苦的精神。”他胡扯得挺理所当然。
“你有点良心成吗?”许昭意瞪了他一眼。
“你挺有良心吗同学,刚刚倒打一耙玩得很顺手啊。”梁靖川偏过头,短促地笑了声,“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挺能装。”
“此言差矣,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装呢?”许昭意毫无愧疚感的冷声道,“那叫演。”
“成,演技精湛,甘拜下风。”梁靖川挑了下眉,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就是心挺脏啊。”
“比不得您。”许昭意反唇相讥,“自愧不如。”
话音一落,两人短暂地对视了几秒。许昭意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古人彼此作揖,寒暄两句“过奖过奖”、“承让承让”的感觉。
不过念头刚起,就被她狠狠掐灭了。
她跟这人哪来的客套?
他们连虚伪的友好都省了,就差没直接动手干一架了。
——
许昭意出了明思楼,迎面撞上等得生无可恋的钟婷。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最近气温再次骤降,午后的天色也不怎么好,料峭的风在楼前穿过,吹得国旗猎猎作响。
钟婷穿得少,冷得直跺脚。
“可算出来了,不是十一点就考完了吗,怎么磨蹭到现在?”她在教学楼外等到快发霉了,见到许昭意忍不住抱怨到,“一中就是事儿多,摸底考还封考场,我又不考试,在外面快冻死了。”
许昭意不太想提刚才的事,扯开了话题,“说了不用跟着来。”
“那不成,你一个人来考试多没劲儿啊。”钟婷挽住她的手臂,“校门口有奶茶店,热可可特别好喝,快走快走。”
许昭意应了声,没什么意见。
几分钟后,两人抱着热可可,沿着街边走。钟婷突然伸手,扯了扯许昭意的手肘。
“对了,我跟你说,我刚刚打听到了个劲爆的消息。”钟婷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就是那天送我们回家的小哥哥,他是隔壁附中的校霸。”
许昭意实在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敷衍地嗯了声。
钟婷看她没反应,还以为她不知道自己在提谁,“就是那天你牵了好几米的小哥哥,你忘了?”
许昭意咝地吸了口气,后槽牙咬合,“您能不提这茬吗?”
“这不是重点,”钟婷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大佬是因为差点把人打死才转校的,就在寒假前。那男的被打得满脸都是血,好多人都看到了。”
听完校霸的故事,钟婷已经从“小哥哥”改口叫“大佬”了。
像是怕许昭意不信,她还笔划了两下,“最后大佬就这么拎着人衣领,把人从天台扔下去了,到现在才出院呢。”
听着就很扯。
许昭意头都没抬,冷淡地反问了句,“你确定从天台摔下去,还有机会进医院?”
“也有机会……吧?”钟婷视线心虚地飘了飘。
“还不到两个月就出院。”许昭意抬了抬眼,再补一刀。
钟婷默了半晌,点点头,“好像是有点扯。”
高中就是个中二病盛行的时期,而青春不洒点狗血就算不上青春,反正每个学校的风云人物——校霸——总有无数个传说。
其中“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半身不遂,差点弄死”这条,几乎是全国校霸通用。
其实人云亦云的玩意儿,往往跟事实有出入。再说她也了解钟婷,吃瓜也能手动添料,所以随便听听就行了,不能当真。
“唉,甭管传言真不真,反正都搞得我不敢撩了。”钟婷托住下巴感叹。
“你不是经常标榜自己为爱发电,为色牺牲吗?”许昭意轻嗤了声,“别怂,迎难而上,愈挫愈勇啊!”
“我惜命不行吗?”钟婷翻了个白眼,自己缩在一边哼哼,“就是可惜了,大佬那么帅的一张脸啊。”
听到这么一句,许昭意忍不住皱了皱眉,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帅吗?”许昭意面无表情地自问自答,“哦,是挺帅的,就是颜值和人品成反比。”
她跟梁靖川结过梁子,自然不肯放过任何落井下石的机会。
“你挺讨厌大佬啊,他还送咱们回家呢。”钟婷眨眨眼,“人品没那么差吧?”
“那是你瞎。”许昭意当即又冷笑了声,“别的不说,他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说的每一句话,都证明他严重缺少来自社会的毒打。”
她说得正起劲,钟婷面上的表情突然僵住。
“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的大佬,此刻就站在许昭意身后。
他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
钟婷遍体生寒,她十分怀疑大佬已经开始认真考虑,应该把她俩送进医院躺一躺。
她张了张唇,实在是没敢光明正大地提醒,只轻轻碰了下许昭意的手臂。
后者正畅快淋漓,浑然忘我,完全没察觉到她的担忧,甚至借此机会放了句狠话:“下次他再惹我,我就——”
话没说完,许昭意的肩上一沉。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指骨修长而骨节分明,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
“你就怎么着?”梁靖川的嗓音低而沉,清晰地压在她的头顶。
很勾耳,也很挠人。
许昭意睫毛一颤,声音卡在了嗓子里。她蓦地回过头。
梁靖川态度轻慢,清冷深邃的眸攫住她,按着她肩膀的姿势不变,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在说:
来,继续,让我看着你怎么吹牛逼。
如果不是他按着自己肩膀往下压的动作带有威胁性,许昭意都怀疑自己冤枉了一个好人。
果然“腿长沾露水,嘴长惹是非”,老祖宗的话不无道理。
看看,多么悲壮的翻车现场。
不过许昭意并不怎么怵他。这两天她被梁靖川刺激到麻木,即便现在被当面撞破,她也生不出心虚感。
半天没听到动静,梁靖川还以为自己态度不行,把她吓到了。
“说话。”他略松了手劲,唇角弯了一下,“就怎么着?”
许昭意冷静地低了下肩,抖开他的手,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视线,“我就去给你买几个橘子。”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梁靖川倏地笑出了声,他抬了抬视线,似乎没恼,甚至有些愉悦,“谢谢。”
许昭意大脑瞬间宕机,看他的眼神都微妙起来。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他真文盲没听懂,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胡思乱想间,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轻落落地撂下一句,“不过,我吃两个就够,都是你的。”
“……”
果然是她太天真了,梁靖川不仅知道“买橘子”意味着“我是你爸爸”,他还知道反击“我是你爷爷”。
这么会接梗抖包袱,他怎么不去说相声呢?
胜负欲让许昭意极度不爽,这么多年来,她就没在同一个人身上栽过这么多跟头。所以等同于“我是你太爷爷”的回怼,她几乎脱口而出。
“哦?”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还吃两个?橘子皮泡点水喝喝得了。”
话音一落,周围的空气凝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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