谆谆教诲
单薄的僧衣摇曳,有玄伸手,再次挡开铁棍,继而猛地握拳,拳风呼啸,如闷雷炸响,裴皆然虽及时横棍阻挡,但巨大的力道让她瞬间被轰飞。
有玄的拳头隐隐有金光浮现,更似伴着钟鸣。
裴皆然撞破一堵墙壁,又很轻描淡写的起身,将得脚下碎石踢开,说道:“天下最强洞冥,倒是名不虚传。”
有玄说道:“姑娘是同境里第一个让我出拳的人,我现在更相信你是隋国最强洞冥了。”
裴皆然面露异色,接着便有些生气,她高举铁棍,夜空里雷鸣乍起,下一刻,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裴皆然很犟,明知有玄体魄强悍,依旧要近身搏杀。
狂风吹得有玄睁不开眼睛。
但他毫不在意。
任凭裴皆然一棍砸中肩膀,他自岿然不动。
顺势牢牢钳制住铁棍,说道:“你需以最擅长的方式来跟我打,而非攻击我最强大的武器。”
裴皆然面色严肃,手腕忽地扭转,雷霆自铁棍上涌出,虽没能伤到有玄的手掌,但也迫使让他松手,紧跟着裴皆然再次出棍,敲在了有玄脑袋上。
震得裴皆然双手发麻。
有玄只是揉了揉脑袋,露出很纯善的笑容,缓缓抬手,二次把裴皆然轰飞。
见此一幕的姜望,喃喃低语道:“这家伙的体魄貌似比宗师境武夫更胜一筹,只此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了,纵使裴皆然拉开距离,但无法伤及对方,迟早会败。”
炁武兼修意味着攻防兼备,宗师境巅峰武夫虽能拳风破十里,但修士更能千万里之外取敌首级,两者互补自然很强。
但前期的确只能在同境里占据上风,毕竟炼炁程度不高,体魄强度也不高,若都能修到极致,确能堪称无敌。
只是没人能做得到罢了。
姜望不懂菩提寺的修行方式,将其理解为炁武兼修,纵使有玄体魄很强横,可终究只是洞冥境巅峰修士,此乃炁武兼修者的分水岭,大部分行此道者都无法跨越。
因此有玄天下最强洞冥境其实很低端。
姜望就有自信一拳击溃有玄的体魄,这跟他自身的体魄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他拥有更强的力量。
除非炁武兼修没有别的影响,否则纯粹修士确实很没必要再修一条路。
裴皆然像是在证明自己隋国最强洞冥的身份,攻势大开大合,固守本元,能如臂使指的运用炁,不做损耗浪费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只要合理进攻,便能很持久。
但有玄同样如此,如果没有能击溃其体魄的力量,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已注定结局。
很快,裴皆然的两袖破碎,持棍的手血迹斑斑,雪白藕臂满是伤痕,被汗水浸湿的秀发一缕缕贴在额头及脸颊上,她微微喘着气,模样相当狼狈。
反观有玄,僧衣仅是变得有些褶皱,轻易就能抚平,身上甚至没有丝毫污垢,他身形挺拔,以棍杵地,眸子温和,谆谆教诲道:“姑娘虽彰显出非比寻常的力量,但因体魄的缘故,你始终无法胜我,若能归入菩提,姑娘赢我,将会是必然的事情。”
裴皆然冷漠说道:“我是神都青玄署镇妖使,镇的也是你们西覃,我会靠自己的本事赢你,休想让我与尔等为伍。”
有玄正经说道:“菩提是一种体系,为何你们这般抗拒?只是因为菩提来自西覃?菩提善于天下修士,没有任何坏处,你们何必因一时喜恶而拒绝修途正统。”
不单是隋国,西覃也没有完全接纳,因覃帝有属于他的正道,那是亲眼目睹的真仙人,佛陀的存在无据考证,哪怕菩提寺有具象佛陀临世的画面,可终究只是画面。
覃帝愿意扶持菩提,已是极限,虽然这里面更多是借着佛陀针对隋国。
佛陀的存在对于西覃当然是好事,但因目前不知真假的佛陀,代替西覃正统,是怎么想都不太可能的事情。
至少表面上,西覃会摆出很相信佛陀的样子,让隋国更加难辨真假。
相比于此,有玄的确很好奇,世人为何抗拒?
炁武兼修比纯粹修士或武夫更强是事实,而菩提法门没有会因此修行缓慢这种问题,有的是佛性高低。
换言之,只是修行菩提法,若没有佛性,境界依旧难以提升,可只要天下皆归菩提,由佛法熏陶,整体战力拔高是必然的结果。
除了隋覃的敌对,直接归顺菩提,可能才是最难以接受的问题,毕竟菩提会借此凌驾万物之上。
纵然有玄心知菩提寺没有这般想法,但世人很难这么想。
那同样意味着隋国要屈于西覃之下。
隋人的骄傲绝不允许。
有玄自踏出菩提的那一刻开始,便清楚,隋国之行,不会那么轻松。
他只能把目标放在更有需求的隋人身上。
看向面色有异的青年,他很满意,因第一个目标已经有了成效。
像青年这样的人,莫说隋国,西覃也是一大堆。
长生久视是追求,也会成为梦魇。
那是青年此类人无法抗拒的事情。
但有玄其实更愿意真正弘扬佛法,虽然难度会变得最大。
身为菩提寺首席真传,得有这个信念。
别管西覃扶持菩提寺的目的是什么,有玄是相信佛陀存在的,他不能以击溃隋人骄傲为目标行事,那违背菩提宗旨,他得让隋人甚至世人也真的相信佛陀。
只要目标没变,他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心安理得。
若是谆谆善诱,信念就变了味道,谆谆教诲才是正途。
那么教诲的方法就能分出很多种。
把人打服,认真聆听自己的教诲,便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
裴皆然明显没那么容易被打服。
但有玄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无法谆谆教诲澡雪境修士,那么面对洞冥境的修士,他得极尽能事。
很可能是隋国最强洞冥境的裴皆然,是很重要的目标。
前面基本都是裴皆然来攻,他很少回击,此刻僧衣猎猎作响,脚下微跺,便有极为清晰的蜘蛛网崩绽,迅速蔓延至裴皆然身前。
“修途正统?”裴皆然低眸看着地面裂痕,冷笑道:“各自体系皆是各自正统,你们安稳守着菩提正统便是,来我隋找什么存在感!”
有玄双手合十道:“我佛普度众生。”
裴皆然嘴角抽搐,她抡动铁棍,黄庭炁再无保留的疯涌而出,砰地一声巨响,有玄竟被其砸退半步,没等有玄反应过来,裴皆然趁势发起猛攻,接连把有玄击退。
但等有玄口念佛号,身上金光大盛,裴皆然便再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有玄随即举起手里的木棍。
磅礴的气息涌现,第三次击飞裴皆然。
街面白雪被血色浸染。
有玄仿若沉重的石像,往前迈步,大地震颤。
裴皆然抹掉嘴角血迹,只觉浑身刺痛,踉跄几下便又摔倒在地。
“我会用事实告诉姑娘,何为菩提正道。”
木棍再次落下。
裴皆然拼尽全力,仍是无法阻挡,倒飞而出。
又一面墙壁被撞塌。
磐门修士有在远处观望者,因有玄尚未在磐门弘扬佛法,他们也是刚刚知晓此人身份。
隋国纯粹的修士与菩提修士的战斗,是后者完胜。
曾跟青年一道的几人,面面相觑。
青年瞬间败给有玄,便已证明菩提修士的强大,裴皆然能与有玄交手,甚至将其击退,实力比青年强太多,也比他们强太多了。
可结果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他们更庆幸及时抛弃青年,没有一拥而上。
骁菓军也在注视着这场对决。
有甲士来到何郎将的营帐里。
“将军,若有玄借此一战,重拾信念,又被磐门修士目睹,他后续想做什么,就会变得更轻松,咱们得阻止有玄取胜。”
何郎将没有吃葡萄,而是在啃甘蔗,他眺望磐门,吐了一口甘蔗渣,说道:“如果我出手的话,大庭广众,有些太欺负人了,在此击败他和在磐门出手,意义不同,西覃肯定也很关注有玄。”
甲士说道:“那让我召集兄弟们,堆也要把他的体魄堆毁。”
何郎将摇头说道:“好在我名声不响,西覃可能根本没听过我,我伪装的弱一些,换身装扮,把有玄打废,他们应该也找不到刁难神都的理由。”
甲士很无语,您直接这样说不行么?非得在前面说什么不能出手,您再耽搁一会儿,有玄已经赢了。
何郎将又道:“可惜我天生就引人注目,哪怕伪装的再弱,西覃也不会相信,贸然出手,终归是下策,只要探明我磐门郎将的身份,他们就能找出无数向隋国发难的借口。”
隋覃已经数十年没有战争了,何郎将又是惫懒之人,一旦让西覃借口开战,磐门就将不得安生,他的快活日子也就没了,想想就很亏。
虽然他很有信心,能把磐门镇守的固若金汤,可因奈何海的缘故,但凡开战,第一个出现的肯定是西覃极厉害的人物,数十年的太平,隋覃两国都在想方设法的能大举踏上敌方疆土。
最有希望做到的便是所谓仙人,很巧,隋覃都曾宣扬仙人的存在,使得战争将会变得跟以前截然不同。
双方无非都在证实这件事,不管西覃会有仙人入隋,或是派出最巅峰的大物,那对何郎将而言,都是值得骂街的事情。
何郎将其实很清楚高坐神都的陛下并不想在此时节与西覃开战,理由他懒得思考,但西覃确实经常试探,碍于仙人的存在,西覃是想战,但得有足够的理由,毕竟隋覃曾签订契约,要休战百年。
要证实隋国是否有仙人,直接开战当然是最简单的。
可牵扯到仙人,无论是谁,都得万分谨慎。
问题的关键在于,一直试探却没有结果的话,不可能永远维持现状。
想要得到答案,就要铤而走险。
西覃那位皇帝是能做出来这种事的。
虽然所谓契约,遵守便有,不想遵守,随时都能撕毁,但有借口跟没借口,总是存在些区别的。
不管借口能不能服众,有玄代表着菩提寺,身份是够了,隋国怎么针对无所谓,只要敢杀他,那借口就来了。
磐门毕竟是隋国距离西覃最近的城镇。
西覃的大物是能注视到此地的。
何郎将不愿意引起西覃的注意,那会给他召来很多麻烦,隋帝也会有借口让他修炼,与其说警惕西覃开战,不如说是何郎将想保持住自己平静的生活。
真正不可避免的话,何郎将是不会有丝毫退却的,但未到最后一刻,他很难跨出自己的舒适圈。
若非感兴趣的事情,他下意识总想着拖延。
看着陷入沉思的何郎将,甲士都要急坏了。
“咱得做点什么吧将军!”
何郎将点点头,说道:“邀请那位姑娘来营帐吃饭,便能制止战斗,自然也就没有输赢了。”
甲士人都傻了。
就这?
“将军,现在已经不是输赢的问题,有玄占据上风,就摆在磐门修士眼前,哪怕战斗没有切实结果,但谁都清楚结果是什么,丝毫不会影响有玄借此弘扬佛法。”
在甲士的极力劝说下,何郎将有些不胜其烦,摆手说道:“我去就是了,等我换身衣裳。”
甲士很高兴,便见何郎将慢吞吞的卸甲,甲士的笑容凝固,当即伸手帮助将军宽衣解带。
“唉唉?你有点放肆了嗷!”
“将军,咱稍微快点。”
“我已经很快了!”
“......”
“你慢点,盔甲夹我头发啦!”
何郎将穿着白袍,满脸纠结地走出营帐。
“将军,跑起来,别磨蹭了!”
何郎将暗暗骂街,等我回来,非得重重罚你!
他伸手拂面,直接改容换貌,要伪装当然得彻底。
已经这样了,何郎将也确实没有再故意拖延,很快便入了磐门。
然后他发现有玄和裴皆然对决的位置,已经围满了修士,站在有玄面前的不是裴皆然,而是一位看着病恹恹的男子。
何郎将神色怪异,紧紧攥住拳头。
有人抢我风头?
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