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投降之后,原本应该是相对平静的度过,但是谢映景由于个人原因在江陵闹出了点动静。
他杀了一部分当年迫害自己母亲的萧氏和谢氏族人。
萧旦和谢云英就此事找到姜承枭,希望他能够劝阻谢映景。姜承枭没有立刻阻止谢映景,而是放任了他两天时间,最后才召见其予以训诫。
萧旦和谢云英都知道姜承枭这是在包庇谢映景,可是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江陵城中,萧梁皇室祖屋。
说起来,萧统幼年时期就是在祖屋度过的。现在的萧梁皇宫是他复国之后重新修建的,萧梁皇族的祖屋在曾经的皇宫遗址旁。
一片不大不小的建筑群,萧氏大半的族人都生活在这里。
值得一提的是,萧旦和萧统是江南萧氏的两支。真算起来,萧旦那一支属于嫡系,萧统这一支是分出去的,只不过后来萧统这一支建立了梁国,所以名气超过了萧旦那一支。
两支萧氏,对外自然统称为江南萧氏。
类似于闻喜裴氏和桑泉裴氏。
在这片建筑群的中央地带,有一处小院子,里面栽种了满园的桃树,有的桃树甚至已经老死,但是却仍旧秃秃的矗立在院子中。
姜承枭身着玄裳,在萧统的陪同下来到院子中。
此时阳光正好,树木虽未发芽,但却不失其色。
“这些,都是......母亲亲手种的吗?”
萧统点了点头,“当年,梁国势微,吾与小妹不敢留在宫中,一应生活都在这处院子。你母亲喜动,总是闲不住。先父常常斥责她,但却因为疼爱小妹,所以命人在院子中种植了许多花草。你母亲独独钟爱桃树,便常常细心照料。”
“后来,梁国覆亡,吾让人暗中保下这处院子,日日修缮,才能一切如旧。只可惜,我却不爱来这里。”
“舅舅是怕睹物思人吗?”姜承枭问。
“是。”
俩人在院子中待了一会儿,转身进了萧如音当年的闺房。
里面的一应摆设都落下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姜承枭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光很快就被挂在墙上的一副画像吸引。
那是他的生母画像。
当年他成婚的时候,萧统让萧旦送给了他一副,现在挂在他的书房之中。
面前这一副是另外一副,画像上的少女轻倚桃树,萤扑小扇遮住嘴唇,一双巧笑倩兮的笑眸格外引人注目。
“母亲很爱笑。”
“唔,她喜欢笑。虽然看起来无忧无虑,实际上是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萧统眼中露出回忆之色。
姜承枭微微轻叹,心中甚是复杂。
生母对他而言实在是陌生,他这辈子也只能从赵王和萧统的回忆之中勾勒生母的摸样。
姜承枭在生母故居待了一会儿,走的时候下令将此处院子圈为皇家之地,立下‘思母碑’。
本来,这只是姜承枭随手而为,但是荆州的士族们却像是嗅到腥味的猫一样,他们将姜承枭此番行为曲解成‘认同感’。
姜承枭听后哭笑不得,不过为了稳定荆州士族,他在公开场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且笑着和谢氏、萧氏的家主们说大家都是‘乡党’。
姜承枭在江陵城享受胜利荣光的时候,太原正在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姜氏皇族的几名宗老请求深居宫中的萧太后册封新君,以示天下。
但是,萧太后,萧太妃,全然没有理会他。
甚至在不久之后,萧太后发下懿旨,公开宣布几名皇室宗老乃是反贼,意图颠覆晋室。
这道懿旨当时就给几名上蹿下跳的宗老给震傻了眼,他们万万没想到萧太后居然会这么做。
萧太后表态之后,朝野百官同一时间宣布几名宗老为反贼。驻守太原的将领当时就给他们拿下,关入大牢。
这场宗老的滑稽表演之中,一个支持的人都没有。
消息传进姜承枭耳中的时候,他已经回了洛阳。
“一个支持的人都没有?”姜承枭不死心的询问前来报信的人。
“回王上,没有。”报信的士卒有些奇怪,他怎么感觉王上好像是希望有人支持那些反贼一样。
姜承枭无语了。
他还想看看谁会跳出来支持那些宗老呢,怎么大家都学聪明了。这让他很不开心啊,他还指望这次能再给官吏们动动手术呢。
细想之下,他又不得不感慨萧舜华是个聪明的女人。
那一道懿旨一出,原本蠢蠢欲动的人也不敢妄动了。
“孤知道了。”姜承枭点了点头,旋即道:“霁云,你去告诉姜雄,让他去处理吧。”
“是。”
姜雄是他留着背锅的,杀宗室这个锅他不背,只能让姜雄去背。千秋之后,史书上会这么写,‘宗室谋反,观王雄请令诛杀,帝无奈允之’。
姜雄接到消息之后,脸色惨白。他自然是不想背锅的,可是一想到将来要活在姜承枭的手底下,他只能捏着鼻子,乖乖的和昭王演了一出戏。
三请诛杀宗老的表演!
姜承枭最后无奈答应,据说答应的时候还哭了。
姜雄也哭了,哭着拿着王诏上了路,去太原送几位宗老去死。
昭王四年五月,身在洛阳的姜承枭发布了‘讨南陈十大罪状’,以李药师为西路军主帅,秦玉京和谢映景辅之,率军五万走豫章郡攻打南陈。
以裴元俨为北路军主帅,尉迟敬为东路军主帅,横渡大江讨伐南陈。
三路大军共十五万,同时进发。
昭王四年六月,青州赤举请降,归附北晋,青州收复。
此刻,洛阳皇宫。
“神举拜见主上!”神举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主上。
他们主仆已有数载未见面了。
一旁的南霁云虎目含泪,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神举大哥,心中感慨万千。
“快起来!”
姜承枭一把将神举扶起来。
“玄澡参见王上。”神举身边的房玄澡施施然行了一礼。
“先生莫要多礼。”姜承枭又将他扶起,看着神举二人,连道:“好,好,好。”
到了如今,有千言万语要说,一时激动之下,却也只能说一个‘好’字。
三人在殿中一番畅谈,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回顾往昔,少许之时谈及青州现状。
日暮之时,南霁云和神举下去叙旧,姜承枭领着房玄澡漫步在洛阳皇宫。
“先生,宇文化及,孤将他车裂了。”姜承枭拉着房玄澡的手,极为亲密。
“臣早已知道。”房玄澡深躬一礼,“多谢王上为臣报仇血恨。”
“还有,孤准备昭告天下当年事情的真相,为房子盖将军正名。”姜承枭接着道。
闻言,房玄澡眼眶湿润,“臣多谢王上爱护之心,唯万死报效王上之恩。”
姜承枭轻轻一笑,“你我之间无需多言。”
房玄澡当年因为他的一句承诺,心甘情愿的留在东莱郡经营,蹉跎了数载,这是他欠房玄澡的。
二人行至高台之上,放眼望去,那是洛阳的万家灯火。
亭台楼阁,殿宇庙舍,穷目之极,尽是人烟。
“王上治下,果真是国泰民安。”房玄澡叹道。
“行了,不必给孤说好话。”姜承枭摇了摇头,“洛阳平复不久,百姓们都没有恢复,想要重现往日之兴盛,还要多加治理才行。”
房玄澡道:“圣明莫过于王上。”
姜承枭:“......”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说了一句拍一句马屁。
“玄澡,这不是上朝,能不能放松点。”姜承枭没好气道。
寻常人拍马屁他不在乎,但是他希望亲近之臣不要玩这些花里胡哨的。
“王上,臣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房玄澡接着道:“乱世以来,天下诸侯争霸,除王上之外,无人哀生民之哀,予求予夺,视生民如猪狗,肆意杀戮。若非王上一统寰宇,百姓们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王上,您担起了天下的重担。”
天下的重担么。
姜承枭笑了笑,“孤也只是为了晋室,为了百姓。一人之王,百姓立命之根本......”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脑子里面飞速运转。
房玄澡正准备聆听王训,不想姜承枭突然就不说话了,他抬起头看去,只见昭王面色复杂。
时而纠结,时而明朗......
王上,这是怎么了?
在他疑惑之时,姜承枭面色一松,整个人徒然叹了一气。
不知道为什么,房玄澡忽然觉得,昭王的气势变了,同以前在不一样。
仿佛破茧化蝶一般,王上给他的感觉,充满了不可捉摸之感。
姜承枭负手而立,袖袍鼓荡,目光看着万家灯火。
刚刚那一刹那,他终于找到了心中的缺憾,明白了自己缺少了什么,想要什么。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他感到责任重大,双肩沉重。
一朝鱼化龙,两肩担社稷。
谁言山河重,且观天下民。
他,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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