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蛟心中所想姜承枭能明白,如果他们后面确实有朝廷的援军,那么他们在这里死守就是值得的。但是现在他们两个都清楚,他们身后根本没有朝廷的援军,娄烦关被破不过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这样一来他们在这里死守还有什么意义。打光了最后一名士卒,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挡突厥人进入娄烦郡。
“将军,卑职知道你心系百姓,愿意为国而死。但是卑职始终认为这么做毫无意义,士卒们的牺牲也毫无意义。”赵蛟悲戚道:“并非卑职怕死,只是卑职看不见赢的希望。”
天色渐暗,姜承枭与赵蛟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的立在城头,周围是忙碌的士卒。亲兵的目光注视着主将,不管主将做什么决定,他们都将追随,这位主将在战争亲冒箭矢不惧死的表现彻底折服了他们。
姜承枭缓缓转身,看着逐渐落下去的日头,缓缓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我也能明白。事到如今,是我拖累你了。”
在长安城中之时,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但是上了战场,看见同胞在突厥人铁蹄之下备受摧残,他的心性不由得开始转变。不敢说是一心为国,但是为了太原郡的百姓确实出自他的真心。有的时候想想这样的自己他也觉得好笑,或许他的心始终不是冷酷无情的。
“矛盾”是他对现在的自己下的定义。一方面为了自己的私心不顾这些士卒的性命,一方面为了百姓却又把自己想的大义凛然。他想起了从前在长安的时候,每次做了一些觉得恶心的事情,他都会去大林寺做一番假惺惺的忏悔,事后又会变成原样。
赵蛟摇摇头,说道:“将军并没有连累卑职,这是天命,这些突厥人出现在这里亦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么,他不相信。若是论命运,姜承枭这个人去年就病死在了王府,他的出现本就是打破了命运。
“那赵将军觉得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撤军。”赵蛟直接说。现在除了撤军他们别无他选,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如果现在不撤军,或许关破的时候他们这两名主将在亲兵的护卫下也许能逃一命,但是这五千士卒必死无疑。
姜承枭微微沉默,干涩的嘴唇有些无力的动了动。他并不能去责赵蛟畏战,他只是不想士卒再做无谓的伤亡。
或许,现在真的应该撤军了。在这些突厥人的疯狂进攻之下,他们多撑一天与少撑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尽人事听天命,他问心无愧。
“唉。”姜承枭叹息一声,正欲说话之时,忽然一名士卒冲上城头,找到姜承枭与赵蛟。
士卒单膝下跪禀告道:“启禀将军,越国公已率八万骑兵赶至五十里外天池河,他让卑职前来传信,要将军再坚守娄烦关一夜,大军天明之时一定会赶至娄烦关!”
闻言,城头上顿时一片死寂。正在收拾残骸箭矢的士卒们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涌现狂喜之色,他们大吼着欢呼,仿佛要将心中对突厥大军的压抑感全部吼出来。
赵蛟无语的看了一眼姜承枭,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还要再欺骗士卒吗,真的要大家一起白死在这里吗!
但是,他发现姜承枭脸上也是一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随后,传信士卒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双手呈上:“将军,这是越国公的亲笔信。”
难道这是真的?
赵蛟顿时双手抓住传信士卒肩膀,目光灼灼的看着士卒道:“你说的是真的?”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希望,一丝期待,一丝渴求,他内心极度希望这个消息是真的。
传信士卒肩膀被赵蛟捏的生疼,他强作无事点点头,说道:“是真的,朝廷此番共发兵二十万,越国公知道娄烦关危殆,先率领八万骑兵昼夜行军两日两夜,终于赶到了天池河。现在八万大军人困马乏,越国公为了更好的对付突厥人,下令八万大军在天池河暂做休整。”
“好!”赵蛟一声怒吼,其中包含着不知多少情绪。
姜承枭压下心中的狂喜,淡定的接过士卒手中的信件打开观看。信中确实是杨太素的亲笔信,他在信中对姜承枭固守娄烦关保全太原郡的事情大加赞赏,同时也告诉他,大军明日一定会抵达娄烦关,让他安心拒敌。
赵蛟对着姜承枭郑重一拱手,佩服道:“卑职不该质疑将军,更不该质疑朝廷,卑职有错!”他原先真的相信了姜承枭所说的援军是瞎编的,但是没想到主将是骗他的,朝廷真的发来了援军。
姜承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赵将军不必如此,现在赵将军觉得我们在这儿的牺牲是否有意义?我们有没有赢的希望?”
闻言,赵蛟脸颊一红,“卑职内心不定,给将军添麻烦了。将军放心,从现在开始,卑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突厥狗进入娄烦关!”
“好,赵将军将这个好消息传下去,告诉每一位士卒吧。”
赵蛟自然领命,转身带着传信士卒下了城楼,将援军的消息告诉了所有的士卒,娄烦关中顿时爆发一阵阵欢呼声。
姜承枭捏着信件,意气风发的站在夜幕之下,抬首看着天际出现的点点星光。他现在真的很想大吼一句,发泄自己内心的情绪,但是他不能。因为援军的事情他事先欺骗士卒自己知道,所以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不过他也有些奇怪,按照自己的预估,朝廷援军能赶到这里最起码也要七天以后,怎么杨太素的大军速度会这么快,哪怕骑兵也不可能会这么迅速啊。
想了半天没弄清楚个中缘由他也没有继续钻牛角尖,现在有援军就是好事,坚守一夜在他看来不成问题。夜晚攻城本就不利,他们手中还有一些膏油,撑一夜完全没有问题。
几名亲兵敬佩的看着那道身影,祖燕脸上严肃的表情也逐渐消失,他走到姜承枭身边,轻声道:“恭喜主人。”
姜承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现在言恭喜还太早了,此番越国公率领二十万大军来援,必能一举击溃这些突厥狗,将他们全歼在此!”
另一边,善阳县西突厥大营。
沙钵咄兵败归来,单膝跪在地上向伊刹邪请罪。这一幕不久之前刚刚发生在执思骨利身上,不同的是这次沙钵咄因为自己鲁莽攻城,导致己方损失惨重,一万骑兵只剩下三千伤兵逃回来。
伊刹邪脸上的愤怒所有人都能看见,这些人中,执思骨利不仅不怕,他反而想笑。所有人都觉得他没用,现在看见了吧,不是他没用,是那些晋军太狡猾,太顽强。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去,现在伊刹邪可汗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这时候冒出来说一句不是找死么。
“沙钵咄,你怎么给我保证的。”
寂静了一会儿的大堂,伊刹邪阴沉的声音忽然响起,让沙钵咄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他赶忙解释道:“可汗,我已经全力攻城了,但是那些汉贼阴险狡诈,他们在我们攻城的时候用火烧我们,我们这才失败。”
“这是你损失了七千突厥勇士的理由?”伊刹邪猛然抬起手,一巴掌拍断桌案恼怒的说道。
沙钵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要是城破了,这些损失自然是值得的,但是现在他失败了,这些损失自然是不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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