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庭安听了一诧。
转个身便让侍卫去查了个清楚,便知今儿陈温去了一趟董家。
“从管家那听来的消息,江姑娘平日里不喜言笑,偏偏今日就同小公子说上了话,俩人正相谈甚欢,殿下过去就撞了个正着。”
宁庭安让那小侍卫退下,嘱咐了一声,“不可外传。”
那小侍卫便是那日在驿站被瑞王指派跟着江沼的侍卫,小名叫三娃,大名叫王三娃,后来被瑞王收进了王府,就直接被瑞王称之为小三子。
小三子点了头。
刚出去就被瑞王叫进了屋里,瑞王问他,“宁师爷让你去查什么了?”
小三子特别为难地摸了摸脑袋不肯说。
瑞安一记刀子眼递过去,“是本王在养你,还是宁师爷在养你。”
那小三子便又说道,“怎感觉属下成了细作。”刚说完,屁股就遭了瑞王一脚踹,“宁庭安不杀人,本王会杀。”
宁师爷说过的生命诚可贵,小三子这便全都招了。
今儿陈温走后,江沼也没再作画。
将画了半枝的油桐折好,交给素云,说改日等大姐姐再兴起时,她又好凑个热闹补全了这幅画。
今儿太子是如何冲进了董家,又是何表情,董翼都看了个明白,夜里便对江嫣说,“我瞧着那退婚的传言似是有假,太子对四妹妹怕是用了情,今日过来好巧不巧就撞见了董凌,这往后也不知道如何收场。”
江嫣也曾为江沼操心过。
从江沼住进董家,她日夜没停连着叨叨了几日,见江沼油盐不进,对太子当真是没了念头,便也不再去撮合。
今儿太子走后,她去江沼屋里,急得心肝子发痛,江沼一句,“人的眼睛都是长在前面,往前看便成,何必又要扭着脖子回头望,岂不是累得慌。”
江嫣彻底服了气,叹这人一旦横了心要放下,再重拾起来,可就难了。
“四妹妹是咱江家的心头肉,自小就没了爹娘,往后的日子还能苦了她、迫了她不成,她要真看上了小叔子,谁又会去拦着,就看小叔子有没有那个胆量。”
董凌当天晚上就用态度表明了,他有那个胆量。
他欣赏江姑娘——他问心无愧。
江姑娘说她喜欢油桐,姹紫嫣红不过是惊艳在枝头,过眼如云烟,留不住印象,唯有这油桐花花瓣似雪,花蕊如桃,白红黄皆有,看似清清淡淡,落地一层犹如五月雪,世间再无此美景,顺水而下便装载了最后的一抹春色。
那话便钻入了他脑子挥之不去。
——惊艳不在枝头,若想绽放,便能赛过百花,瑰丽绚烂。
落夜后董凌去了江沼的院子,站在院门外将一卷画册交给了素云,“今儿因在下让江姑娘为难,董某不善言辞,唯有这幅画卷略表心意,江姑娘若是喜欢便留下,若不喜欢董某的歉意也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江沼接了过来,一副画卷满是油桐花。
第二日又遇董凌,江沼便问,董公子也会作画?
董凌答,“谈不上会,只会画些花花草草,那画卷是董某献了丑,难得江姑娘不嫌弃。”
深巷里的宅子藏得再深,只要有人就不怕消息传不出去。
宁庭安每日都会让小三子去打探,每回听小三子汇报完,都会特意加上一句,“不可外传。”然转过头还是说给了瑞王。
如此忍了三两日,瑞王直接揪了宁庭安进来,“你就只知道打探,你要能耐,倒是想个办法将江姑娘从那董家接出来啊。”
宁庭安说,“好。”
一日之后瑞王见宁庭安那头还拿不出主意,便讽刺了一声,“咱师爷这回江郎才尽了。”说完便自个儿让人去查董凌。
要让江沼回沈家不难,但得让沈老夫人和江姑娘彻底断了对董凌的念头才行。
然那董凌就如同一杯清澈的白水,没有半点杂质,查不出任何把柄,唯一的一点,便是董老爷子,前几月喝醉酒同人口头结了亲家。
酒醒后谁也没当真,瑞王却当了真。
那家人不过是个做布料买卖的小商家,姓韩,董家这样的人家放在跟前,那便得抬头仰目去瞻望。
不过半日的功夫,董家小公子要同韩家大小姐结亲的消息,也不知从何传起,传进了韩家和董家老爷子的耳朵。
韩家老爷本没有念头,那流言起来后,就打了主意,若是能进董家,那便是高攀。
韩老爷便借着这股东风,派媒人上了董家的门,“既然董老爷同韩老爷之间谈过这事,这门亲说起来倒是容易,你说是吧,董老爷?”
董老爷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如同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
想说那是酒后胡话,奈何与韩家老爷子又有些交情,怕得罪了人,驳了人情面,董老爷没答应,但也没回绝。
这事眼瞧着就要成了,没想到那董凌是个硬茬,不怕驳人情面,直接拿了陈国的法规来理论道酒后言论皆当无效。
不仅如此,董凌也不知是从何得知,韩家大姑娘已有了心上人,且早已经暗通款曲。
董凌给那姑娘留了情面,并没将事情都暴露出来,只说君子不夺人所好,韩家人一听立马掐断了念头。
瑞王原本也没打算要这事一定就成,不过是想让董凌沾点臊,好让他坏了在沈老夫人那里的印象,谁知不但没成,反而让董凌多了一个君子的美誉。
收拾地痞流氓瑞王在行,对这种没有半点污点的人,完全没辙。
瑞王又揪了宁庭安过来,“想不出办法,你这师爷就别当了。”
董家这事虽平息了,董老爷总觉得心头不安。
曾在太医院当过几十年的差,就算没身在争斗之中,那么多年看也看会了,这事怕是悬乎着。
董老爷每日都是最后一个离开董家药铺,这日心里装着事,走得早了些,快到董家院子的巷口,便瞧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董老爷认识,太子殿下的侍卫严青,董老爷心头一跳,便确定了心头的那丝不安。
太子上回已经来过一趟董家,如今再派了人来,他懂家岂能没有自知之明。
太子之所以没有明着为难他董家,是被他太子的身份和名声所拘谨,不会因妒而生恨,更不会因妒而报复。
但心里又怎会不恨。
夜里回去董老爷便叫来了董凌,“以往我对你说,人活一世,不就为图个名利,也不枉自己来人世间走上一遭,当时你可是如何答我的?”
“富贵在天,问心无愧。”董凌说道。
董老便说,“你说的没错,富贵在天,我董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仰望那荣华富贵,但求得也是脚踏实地,多年基业之所以没有败坏,皆是因我董家先祖能辨清形势,能知难而退。”
“你要活到我这般年纪,便也明白问心无愧四字背后,多数藏的是身不由己,若有朝一日你所在乎的人或事,会因你的一句问心无愧而陷于危难,你要那问心无愧又有何用,要是人人能顺遂,谁又不想一辈子顺心而活,问心无愧。”
董凌久久沉默,“孩儿明白。”
第二日董凌去了药铺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两日,江嫣去找了江沼,“我那小叔子也是没指望了,到底还是个怂的。”
江沼愣了愣,倒也没多少感触。
走的那日,江沼将那副油桐画卷还给了董凌,说相识容易,知己难逢,这油桐花儿难得有个喜爱的人,董公子留着吧。
小三子看着江沼的马车离开了董家,便立马回来禀报给了瑞王。
午后瑞王正同陈温对弈,小三子先进来禀报,“江姑娘离开了董家。”,严青后进来禀报,“江姑娘去了宁家。”
瑞王那嘴角的得意之色还没有晕开,猛地一个起身,棋盘被他的膝盖绊住,摇摇晃晃,字儿落了一地。
“是宁庭安的那个宁?”瑞王问严青。
严青说,“正是。”
今儿江沼的马车刚出董家,就碰上了宁夫人身边的丫鬟,说宁夫人这几日身子不适,卧床不起,心头惦记着姑娘,这才没有法子,来董家接人。
江沼人还没到沈家,接着就往宁家赶,这事谁也没有料到。
瑞王气愤了一阵,突然就气笑了,“行啊,他宁庭安有出息了,这招数实在是高明得很。”
瑞王将宁庭安叫到了跟前,头一句就夸了他,“不愧是你宁师爷。”谁能有他玩得这么妙。
宁庭安恭敬地说道,“王爷谬赞,属下不过是照着王爷的吩咐,将江姑娘接出了董家,属分内之事。”
话音一路,瑞王抓起一把棋子儿就往宁庭安身上丢,宁庭安巧妙地偏了几下,刚好错开了脸上的那几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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