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方府设酒,宴二公子的同窗,好友,街坊。
正厅一桌,外院十八桌。
白厢书院里的同窗好友孟知雪、鹤真章、梦晴儿、聂全、雨青离,以及夜坊里的老丹师曲老先生和他害羞的孙女坐在了正厅一桌,由方老爷子和夫人亲自坐陪,方二公子坐在了下首,许是有些不合辈份与规矩,但方家请来,却是理所当然,这些人,都是在自家二公子遭人刺杀时,赶过来相救的,那么,无论他们的身份、年龄,还是辈份,便都有资格坐下。
而在外院,街坊邻居们坐满了十八桌,大声说笑着,议论着,吃喝着方家这不要钱的流水席,要不怎么说方家与别个不一样呢,摆在了外面的流水席与正厅里的正席居然都是一样的佳肴与酒水,而且与正厅不一样,外面的流水席吃光了,还能喊着方家下人再上一盘。
只是帮着方家二公子打了场架而已,还没能真个出手,这般丰盛,太客气啦!
可是方家却觉得这还不够,不仅老黄管家带了府里几个酒量好的下人来回劝酒,就连方家老爷与夫人,也出来敬了三回酒,方二公子也出来了一回,还笑着与人划了几回拳。
老黄管家看着这场热闹,心里已充满了感慨意味。
竟莫名的,从这场酒宴,想到了半年之前那场大公子下葬时的丧宴。
有些是相同的,有些又是不相同的。
相同的是,这一次正厅内坐着饮酒的,还是那么少,倒是外院里流水席上吃吃喝喝的街坊四邻特别的多,而且柳湖城里那些身份尊贵的世家主、书院教习、城守府的文书神将,都没有过来,但不同的则是,分明感觉方家在柳湖城百姓们眼中的地位又已经不同了……
柳湖城炼气士们来的少,并不是他们不爱来。
此时的方府之外,便有不少府里的管家,手持敬贴厚礼,想着入府问训。
毕竟方家二公子遭到了吞海帮余孽的行刺,有没有受惊呀,这些丹药拿着养身子呀……
不仅是这些城里的世家炼气士们,都持了请贴试图拜访,被拦在了门外,甚至连白厢书院的院主与城守白化鲤,二人也过来了一趟,只是他们来到了街角,看着方府门前簇拥着的那么多人都进不去,看着方府门前的两座石狮子,他们终究还是没敢来到方家门前……
相视一叹,转身离开。
这对视一眼里,彼此皆有着无法形容的担忧与失落,只是说不出口。
……
……
谁能想到方二公子竟有这等惊人手段?
方家大公子殒落之时,整个柳湖城里的人,都知道方家或许要完!
但他们也知道,方家大公子那么大个名声,方家或许也一定有些底蕴藏着。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方二公子用这等手段,给他们展露了这底蕴……
一剑于街头之上,斩去了吞海帮老朝脑袋!
仗剑游走,借着那两道让人心惊的凶狂力量加持,于他们面前,斩杀了来自于凰城的御守,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将隐藏在了如今的柳湖城,根本不知道来自于哪里的密使,一剑一个杀了个干净,他们是堂堂书院院主与柳湖城城守,但硬是被这一剑杀到了胆寒……
尤其是,城外那异象……
柳湖之水倒翻上天,震碎了三座大山,跌出了半湖死鱼!
那究竟是什么境界的力量在交手?
此前他们因为不知道敢安排刺客当街行刺方家二公子的是什么人,所以他们不敢插手这样的事情,他们只能躲着,可如今,方二公子在这场刺杀之中,忽然展露了方家底蕴的一角,却也让他们生出了无法形容的恐惧与担忧,毕竟这行刺是发生在柳湖城,若是方家不肯罢休,硬要查个明白,那么他们身为柳湖城一域两方势力的首领,又会面临怎样的压力?
失控了……
他们忽然生出了一种极无奈的感觉!
此前不去插手那行刺之事,直到现在,他们也觉得是对的。
可行刺之事出现后,他们又发现,无论自己插不插手,都无法摆脱这件事的影响!
能怎么办?
这时候他们分明可以再入方府,想必方家的管家不敢拦着自己两人,仍然可以在方家二老与方二公子面前,嘘寒问暖,仍然可以在做过了这些表面功夫之后,将一切理由找足,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是如今,他们硬是不敢去这么做,只因担心触怒了方二公子……
那柳湖城的异象,那两只石狮子,已经让他们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方家或许真的快亡了,但想拉个垫背的,一点难度也没有。
……
……
“哈哈,我就说那些人都是吃醋多了酸的,见天的说什么方家没了顶梁柱要完了,二公子受伤了不能修炼了啥的,现在可都老实了吧,咱与方家做了这么多年街坊,就没见方家欺负过人,就那后院墙上的木瓜,我家哪天想去吃了就摘一个,方家人都从来不说啥……”
“就是,平素里一个个说这说那,现在可都老实了吧?”
“后院木瓜长哪了,我回头也去摘一个……”
前院里,已经有不少人喝的醉熏熏的,被自家婆娘拿菜刀威胁着回去了,一个个的极是尽兴,方家二公子今个儿在街上大展神威,可不仅仅杀出了方家的威风,便是他们这些街坊四邻也都跟着沾面子,以前他们一说是方家的邻居,没人敢惹,以后估计也没人敢惹了。
只是与外院的兴高采烈不同,内院里的那桌酒,却始终有些热烈不起来。
饶是方家老爷与夫人殷勤的劝酒,饶是方家厨娘不停的将各种平素罕见的美味佳肴端上桌来,但是大家劝酒便饮,劝菜便夹,可是每个人的脸上,却始终都还有些不快之色。
“方……方二公子,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原来你……”
鹤真章想活络一下气氛,端着酒叹道:“原来你这本事,比我们要大的多……”
“我这一身的本领,都是借来的,不算得自己修为!”
方寸端了酒杯,笑道:“倒是听闻方二有难,诸位能够赶来相助,这份情义,方寸是记下了,这一杯酒,我再敬曲老先生,曲家妹子,还有诸位书院的高窗高义,来,饮尽……”
诸人闻言,便都举起了杯,只是神色略有些感慨。
“要是早知道你那时候根本不在马车里面,我们就不来了……”
聂全也闷闷的,无奈的挠头。
“我在不在马车里不重要,诸位来与不来,方才重要……”
方寸笑着,斟酒,道:“再来一杯!”
“哼!”
脾气最大的曲老先生,却是重重放下了酒杯,怒哼一声,道:“我们不过是些闲云野鹤,未学成的学子,来与不来,又有什么要紧,倒是那书院与城守,分明便在左近,听得此等凶事,居然一个来得都没有,如今这世道,居然都已变成了这等烂到根子里的局面了么?”
听得此言,孟知雪等人,神色便更难看了,皆闷闷的放下了杯。
曲老先生倒是第一个把他们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也正是他们内心里最压抑之事,孟知雪在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鞋都没穿,头发都没有梳,便急急赶来相助,甚至传信于南山盟诸人,就连他们,都能够在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来,那为什么,城守与书院却没来?
事后确实是到场了,但那也是被方老爷子骂来的。
他们平素里学方尺,行好事,虽然大部分学子有些不理解,但师长也多会时常称赞,可如今经了这么件事,他们才忽然间意识到,好像自己如今正在做的事,竟是如此孤凄!
他们本以为有烈日腾空,自己只是除些烈日下的阴影,如今才发现……
自己面临的,竟是一片无垠的黑色怒海!
“怎么了,是我方家的酒不好喝,还是我方家的菜不好吃?”
方寸看出了南山盟诸人心间的郁郁,笑着看向了鹤真章:“又或是少了些助兴的?”
鹤真章脸色尴尬,挥挥袖子,道:“哎呀,说这些做甚……”
“既然如此,那何不满饮此杯?”
方寸笑着起身,执杯向诸人劝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方二借此一杯,敬诸位!”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方寸只是随口一说,但场间诸人听得这八个字,竟有不少微微出神了起来,尤其是孟知雪与曲老先生,一个年轻一个性子犟,也是场间诸人里心绪最低落之人,但是听得方寸无意说出了这八个字后,心间竟像是莫名被触动了一下,一时满怀心绪,竟似通透了许多。
“老夫一把年纪,竟是被这小年轻点醒……”
“方二公子,多谢你……”
“……”
“……”
人人满杯,尽皆饮下,愁绪倒似一扫而空,气氛也明显高了起来。
而见诸人开心,方寸面上也露出了微笑,低声向鹤真章道:“鹤兄,完了莫走,我请你……”
鹤真章满不在乎的夹菜,道:“你就别哄我了……”
方寸低声笑道:“放心,这次是真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笔趣阁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