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指,这个侏儒是你的直系血脉,云国的真正主人?换言之……”
沉闷的声音所说,其实是非常简单的推理,但推理的结论实在骇人听闻,饶是以王陆的见多识广,思及至此思维也有些卡壳。
“也就是说,你是云国的开国祖先,王室之祖?那么云国其实并非简单的凡间国度,唔,这也很正常,天下的确有不少大修士在突破无望,寿元将尽时,又眼见自己的血脉无法继承修行一道,便脱离门派,在凡间建立政权,只要不强烈于涉凡间运行,期间不滥用仙道术法,一般也不会有人拦着……然后,这个其貌不扬的侏儒是你直系血脉,如今却意图令云国生灵涂炭,这大概是当年受过什么委屈,便一心报复社会吧?嗯,这也说得过去,不妨大胆猜测,或许这个侏儒才是云国合乎法理规矩的君王,可惜畸形的侏儒出身却让他比不过同辈的兄弟,于是在宫廷政变中惨遭失利,甚至遭到迫害,而后他侥幸不死,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王陆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而半空中昏迷不醒的侏儒忽然一个激灵,恢复了意识,他冷笑几声说道:“没错,你猜的一点都没错。若非我天生残疾,这云国君主之位早该是我的论诗词歌赋,论经义策论,论实务处置,任何一项我对远在我那个没用的弟弟之上偏偏就因为他天生一副好皮囊,便处处压我一头,最终甚至将我打断双腿,逼出王宫流落在外,堂堂云国王子,却如乞丐一般辗转求生”
王陆说道:“不过你现在已经是金丹巅峰的修士了,何必执着于过去的一点得失?”
“说得没错,实力的变化会带来眼界的变化,在我侥幸得到奇遇之前,这云国的一草一木我都无比珍视,因为那都是属于我的珍宝然而当我踏足仙道之后,却发现之前的自己是何等幼稚,和修仙的大自在相比,当初在宫廷中争来斗去所图谋的那点利益,根本不值一提。云国君王看似风光,可在仙道修士眼中,所谓君王,若要杀之也只需一剑。”
王陆问道:“既然你有这等觉悟,何不放下过去?”
“放下过去?你可知道在我最为漆黑绝望的时候,是什么支撑着我生存下去?你可知道当我第一次祭炼尸虫,用自己的精血来孕育死气时,是什么支撑着我度过漫漫无期的痛苦与折磨?你可知道当我冲击金丹不成,险些烟消云散时,是什么让我元神凝结,始终不散?”
王陆叹了口气:“憎恨?”
“没错,就是憎恨在我修行尸巫法术以后,我的生气就不断削减溃散,我无师自通,纯以一本前人留下的残本修行,不知多少次走火入魔,险些烟消云散,都是元神中一股执念支撑着我走下来。我筑基有成时就能易经洗髓,成就金丹更是脱胎换骨,但我始终没有替换掉自己这具丑陋的肉身,就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仇恨才是我的源泉我一直在告诉自己,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有朝一日摧毁那个篡位者的一切,自我被王宫中赶出来的那一刻,我没有一天忘记我的仇恨而想要复仇,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摧毁这个国家,我的兄弟虽然是个庸才,但他的确如当初的我一般热爱云国,所以我只要将云国摧毁在他眼前,就能让他体会到我的痛苦”
“唔,这倒也是个理由,不过,你的仇恨对象仅仅是你的弟弟——现在多半还已经挂了,最多牵连到他的子女,可你这可是迁怒整个云国,云国那些无辜百姓根本与你的宫廷恩怨无关。”
那侏儒哈哈大笑:“无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云国上下本就全都是属于我的东西,我要怎么处置,全都是我的自由只要能让我憎恨的人痛苦,我又何须在意其他的细节?”
王陆问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事实上,他对侏儒的恩怨情仇根本没兴趣,诱导他唠唠叨叨说这些,是为了说给其他人听。
王陆转过头,对那个压制一切的沉闷声音问道:“这位前辈,您都听到了,这位直系血脉已经承认了一切了,您想要清理门户的话不必在乎我,直接动手就是。”
说完,王陆叹了口气,心想得亏我这个专业人士镇定自若,临危不惧,不然万一一个冲动,跟这种大杀器正面打起来,那真是十条命也不够死的。这个仙梦之境难度真心有些逆天,稍有不慎连小命都要搭进去,还好开荒的人是我,换成其他人多半就死在这儿了。好在现在危机已过,这个莫名其妙在王陵中醒来的开国元首并非毫不讲理的大魔头,而只要他肯讲道理,自己就没有什么危险。接下来只要他亲手清理门户,这一环应该就算结束了吧?
然而王陆才刚刚松口气,就听那王陵中的开国元首冷笑起来,笑声如锋利的刀刃,刺得王陆浑身剧痛,玉府震颤。府震颤。
“清理门户?真是笑话我为什么要清理我的直系血脉?一个凭着独自一人就能修行至金丹巅峰的天才后代?”
王陆一怔,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起来,不过他还是说道:“这个嘛,如果你实在中意他,那也随便你咯,把现任云阳王废掉,换上这个暴戾侏儒,令云国千百年来积累的国运毁于一旦……也是你的自由嘛。”
“国运?”那声音更为冰冷,“公然忤逆我在千年前定下的规则,将一介篡逆扶上王位,这个国家的国运早该受到诅咒了现在,只怕王室的血脉已经凋零了吧”
王陆又是一惊,这位云国开国元首的立场到底是怎么搞的?还有没有是非观念,居然是站在侏儒一边的?而且,他居然在自家血脉中留下诅咒?不过,云阳王这一辈死得就剩下他和云月公主,这的确有几分蹊跷,一般的国家,王室只会担心人口越来越多,若说这是留在血脉中的诅咒,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剧情进展到这里,王陆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可做的了。
接下来能怎么办?跳反么?立刻配合这位开国元首和暴戾侏儒去毁掉整个云国,然后杀掉云阳王、云月公主?
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除此之外,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站在云阳王一方呢?
从道德层面,云阳王并不是什么道德万人,雾源山的屠杀是被中断阻止了,可依然有数百人遇难,何况云阳王杀心起时,这股罪孽就无法抹消了。从王法层面,云阳王的王位得来并不正当,虽然错误的根源在于云阳王的父辈乃至祖辈,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最后,从实力角度,云阳王只是一介凡人。他的对手却是一个金丹巅峰和一个境界根本摸不出深浅的前辈老妖,根本没有可比性。
综合来看,如今最佳的选择,似乎就是抽身离去,将一切都放下不管。但王陆同样难以接受这种消极的态度。
迟疑间,王陆忽然余光瞥过王陵正前方的古碑,目光一凝。
只见偌大的古碑上方,古朴厚重的石碑被腐蚀性强烈的毒液瓦解了很大一块,毒液沿着表面流淌下来,将刻在古碑上的许多古字和图案都腐蚀殆尽了。
“原来如此……”
王陆只觉得脑中灵光一闪,已经隐约猜到了现在剧情的走向。
这座传说与云国同时期建成的古碑,恐怕并不仅仅是一个纪念碑那么简单,包括古碑表面的文字和图案也不是为了装饰好看,而是确有其用的,只是漫长的时日过去,这座古碑的意义已经被人遗忘。
不出意外,这座古碑的作用,并非镇压国运,而是镇压这位开国元首。
自己在和那个站在古碑上放鬼火的邪修战斗时,结束地太快,甚至没给他转移地点的机会就直接秒杀,让他变成了一滩脓水。
结果这脓水腐蚀了古碑,加上那侏儒在王陵之中不知潜伏着搞了多少破坏,总之,就是将不该放出来的老魔头给放出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隐藏剧情了吧,但凡自己的进度稍微落后几分,比如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王陵,或者战斗中没有第一时间解决对手,都不会引发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登场。
可惜幕后黑手一旦登场,形势立刻急转直下,自己本应碾压全场的武力值,在这位开国元首面前顿时变得不堪一击,人家单用吼声就能让自己濒临崩溃,这实力差距之大已经近乎绝望了。
不过,正因为如此,王陆反而有些豁然开朗,既然无可力敌,那就无需力敌,这一关肯定还有取巧的法子,比如说……
王陆清了清嗓子:“前辈,云国王室的血脉并没有凋零。”
侏儒冷笑道:“偌大王室死得只剩下父女二人,还不叫凋零?而且那女儿眼看也要死了。”
王陆同样冷笑:“是啊,是你指使你的家犬专程给她下毒,才让大好的花季少女变成外星人的模样。可惜啊,本来她才是王室血统的希望所在,远胜过你这畸形的废物”
“你说什么?”
王陆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些年潜藏在王陵深处,还不曾亲眼见过云月公主吧?那孩子,可是天灵根的资质啊。”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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