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钢为爪的怪物在转过头的那颗,司命的手指像是超越了距离,洞穿了它的心脏。
那是很细的一指,刺破肌肤,扎穿血肉,接着在心脏中嘭然炸开。
血水横飞。
白衣女子立刻剑域挡去,身后后撤,退到了墙体边上。她看着脚边的两具尸体,刻意远离——那距离恰好是对方装死也有办法反击的距离。
白衣女子正是陆嫁嫁。
她先前有一种直觉,洞窟黑暗的深处藏着人,她并不确定这种直觉准不准确,只是拼死一赌。
她赌赢了。
那人被突然喝破,果真瞬间起了杀念,选择先将这个实力更强的怪物偷袭而死。
怪物心脏炸开,却依旧没有死绝,它的身体在地上抽搐着,钢爪扎入地中,似要重新爬起。
陆嫁嫁顾不了太多,因为她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
那个黑暗中的人……她看不清对方的全貌,只能看到一张妖狐彩绘木制面具,那张面具外,银丝飘散,在满地尸体横陈的血腥味弥漫,像是她们之间腾起的一道血雾。
陆嫁嫁隔着面具看到了她的眼睛。
这一刻,她确信对方是一名女子。
那是一双以最纯净的雪为瞳孔,以最清澈的水为眼白的眸子,那眸光明明寒冷却不透寒雾,倒有一种矗立危崖远眺冰雪的感觉。
陆嫁嫁想象着这种美,接着她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的心魂被对方的眸光慑住了。
她立刻固守本心。
司命抬起的手指缓缓垂下。
她肉身的伤势还好,天碑将成之际被毁,终究在她的道心中留下了短暂难愈的严重创伤。
先前为了隐匿身影,她也将自己的权柄力量透支了许多。
司命冰冷地看着她,好似一头母虎,恐吓着别人不要进入自己的领地。
但很快,她眼中的白衣女子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她的脑袋开始变沉。
司命知道此刻绝不可能昏死过去,她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尖,但天碑的反噬太过要命,她终于忍耐不住,头靠在了墙壁上,昏死了过去。
陆嫁嫁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诈自己。
但是敌意和杀气确实消失了。
她没有丝毫的松懈,立刻以剑洞穿了那头挣扎起身的怪物,将其斩成了数块,然后用剑火焚烧成灰烬。接着,她再用剑将地上所有尸体的要害都洞穿了一遍。
洞穿到那老人时,老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一直在假死,伺机而动。
却没想到陆嫁嫁这般谨慎。
老人的惨叫声让陆嫁嫁心脏微抽,她斩下了对方的头颅,同样用剑火焚尽之后才放心。
在确认所有人都死尽之后,陆嫁嫁用剑域隔开了这些难闻的尸体恶臭,向着洞窟深处走去。
她在距离司命不远的地方立了一会儿,确认对方没有真的昏死之后,她才走了过去。
陆嫁嫁手指抹过身前,画出了一道虚剑。
她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什么境界,也不知道她对于自己的态度,但死人永远最让人放心。
若是赵襄儿,这一剑便会毫不犹豫地洞穿下去。
但哪怕在这种充斥杀戮的年代,她依旧无法刺下这剑,只因为先前她陷入绝望之时喊了一声救我,而她给予了回应。
她是自己的恩人。
陆嫁嫁可以用无数理由说服自己杀死她,因为道德是建立是存活之上的。
陆嫁嫁内心挣扎,她手指微微颤动,虚剑在身前越来越淡。
若是宁长久在,他会怎么做呢?
陆嫁嫁不由自主地想。
她看着她脸上的妖狐面具,剑目顺着她黑袍柔妙的曲线掠过,起伏的线条撞入视野里,像是无形的剑,带着冲击心神的美感,哪怕是陆嫁嫁心中都不由泛起一丝好奇,这妖狐面具之后,该是何等倾城的容颜。
陆嫁嫁没有靠近,她对空一点,手指微勾,将她的妖狐面具轻轻挑起。
面具缓缓揭开。
陆嫁嫁看着那张脸,微微恍神。
那张脸是极美的,若说那是某位匠人毕生的心血,那么这位匠人应是神国之主级别的。
此刻司命银发散乱,蘸着血液贴在雪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静而不颤,柔软得红唇似覆了霜,透着微微的绯色,这是一种死亡来临时的凄艳之美。
陆嫁嫁轻轻凑近,不知为何,看到了对方的脸之后,她心中竟生出了一种无由的安全感。
但感情欺人害己。
她将手按在她的心口上,注入了一道剑气。
若对方忽然苏醒,对自己生出敌意,那么这道剑气会瞬间摧毁对方的心脏。
做完这些之后,陆嫁嫁将妖狐面具放在银发女子的胸口,然后将她轻轻抱起,向着洞穴更深处走去。
这个洞窟很深,墙壁上依旧可以看到骨鳞摩擦过的痕迹,似乎是某头苍龙的巢穴。
越往深处空间越大,身后尸体的恶臭渐渐地远去。
陆嫁嫁抱着怀中的女子,放在了一块较为完整的巨石上。
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打算救她的性命。
有许多人都说过,越漂亮的女人便越是蛇蝎心肠,但她觉得自己很善良,所以她希望这个漂亮女子也是好人,要不然她的心也太对不起这美好的皮囊了……
陆嫁嫁看着她,轻轻叹息,知道这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很有可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睁开了剑目,手指轻轻点上她的身躯,开始为她几个致命的出血口止血。
陆嫁嫁止住了她的血。
她能察觉到,对方所受的不仅仅是外伤,她的道心应是伤痕累累了,这是她无力弥补的伤。
陆嫁嫁用灵力护住了她的要害。
她也不确定,洛书中的历史人物,到底有没有真实的性命……
“银发黑袍,倾国倾城……这场浩劫就这般厉害,能将这样一个绝代佳人抹去姓名?还是说,她境界并不高,所以并未被历史记住。”陆嫁嫁心中猜测着,她更希望是后者。
但她点杀钢爪怪物的一击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这个女子最弱应该也是紫庭境巅峰的高手。
帮银发女子止住伤口之后,陆嫁嫁才走到了湿润的岩壁间,用剑气裹住清冽的泉水,掬入口中,她抿了抿干燥得有些发裂的唇,神色微微缓和。
她又汲取了一些,来到银发女子身边,轻轻敲开她吹弹可破的唇和齿,水滑过她细编的贝齿,轻轻地流入深处。
司命的睫毛颤了一下。
并未醒来。
陆嫁嫁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便也在一旁打坐调息,恢复着自己的伤势。
她每运行灵气过一个周天,便睁开眼看她一眼。
司命就像是一个睡美人一样,彻底昏死在了石床上。
她没有做任何的梦,思维像是在一个无尽深渊里下坠的人,没有任何依凭倚仗,面如死灰地跌落,跌落……
陆嫁嫁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再次靠近了司命,手指点上了她的眉心,探入一道灵气,想要探查她身体的状况。
灵力宛若石沉大海,不见踪影。
陆嫁嫁缩回了手指。
她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糕啊……
陆嫁嫁知道,她的意识已经渐渐地堕落沉沦了,若是没有办法挽回,她的精神便像是失水的花一样,渐渐地萎靡,枯萎,凋零……
陆嫁嫁立刻想到了某一次,自己似乎也遇到了类似的状况,当时宁长久用合欢宗的秘法将自己的心神拉了回来。
可是这个银发女子意识已经逐渐消失,显然不可能奏效。
陆嫁嫁向着她身体中注入了一道道灵力,试图刺激她的身躯,迫使她醒来。
但都无济于事。
司命绝美的脸蛋上,死亡的意味像是红色的花汁香水滴入了清澈的水中,晕开的颜色带着凄绝的美。
她心中轻轻叹息。
或许天命已定吧。
她褪下了自己白色的外裳,然后轻轻撕开司命沾满了血块的外袍,撕开之后,她心神一震,眼前美景似雪,血色如梅,只是……现在的美人都这般穷么,怎么只穿了一件衣裳……她用自己柔软干净的衣裳轻轻给她盖上,接着将黑袍揉成一团,用剑气为水将其上的尘垢剥落。
陆嫁嫁看着她这副动人心弦的身躯,如怜惜花之凋敝。
洗完了黑袍时,司命的意识几乎彻底堕入了不可见的深渊,呼吸和心跳都弱不可闻。
陆嫁嫁轻轻掀开白裳,想重新为她穿上衣裳。
忽然间,她目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这是……”
陆嫁嫁注意到了她的右腿内侧绘着什么东西。
她伸出手,握住她的脚踝,轻轻分开,目光望向了右侧。
那是一个复杂的印。
印泛着微微的红色,像是纹身,在雪白的肌肤上很是刺眼。
这是某种组织的标记么?
陆嫁嫁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触了触。
不知是不是错觉,怀中本该死去的女子忽然动了动。
陆嫁嫁试探的手指摸了上去。
不是错觉。
她眼睁睁地看到司命的睫羽颤了颤。
这个印像是连结着最本质的心神,有着超凡的魔力,竟将她即将坠入谷底的意识拉了回来。
这个印像是一个机关的开关!
陆嫁嫁将她轻轻抱起,拦在怀里,不停地按动这个暗红色的印记,试探性地注入灵力刺激。
怀中冰冷如瓷器的身躯竟渐渐地有了温度。
“嗯哼……”
司命忽地低哼了一声。
陆嫁嫁以某宗的道法注入了更多的灵气。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给一个炉膛添柴火……
但火势确实越来越汪了。
司命的柔软的身躯微微收紧,螓首前倾,腿儿微屈,嘤咛一声里,她的意识被重新拉回了识海。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眸终于眯开了一条缝。
她靠在陆嫁嫁的臂弯间,缓缓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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