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境破入紫庭之时,会有两场劫,一场是心魔劫,一场是天雷劫,心魔劫破除之后,魔性消散引动天雷,天雷劫便也会随之落下。
之前赵襄儿是假借的境界,所以没有引动雷劫。
而如今宁小龄则是以崭新生命的身份,即将迈入紫庭之中,随着宁长久助其破开瓶颈,劫便来了。
此刻宁小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是困入了心魔劫中。
而她的身上,开始有灵力凝成的白丝缠裹住她,那灵丝每一道都分明可数,坚韧至极,寻常刀剑根本无法切断,那是为了保护渡劫者在突然破境之后失去行动的能力。
陆嫁嫁明白了宁长久的所作所为,他助其破境便是为了以劫困她。
“你困得了她一时,可等她破劫而出,晋入紫庭之后,谁能杀得了她?”陆嫁嫁疾声道:“你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说着,她身边悬着的仙剑“明澜”嗡然一鸣,似要随时化虹飞去。
但是陆嫁嫁心里知道,那灵丝之柔韧,先前全盛之时的她或有机会,但如今与那老狐战,她不得已跌了半境,此刻想要将其斩开,难如登天。
宁长久看着那白衣女子,深深地行了一礼,诚恳道:“陆姑娘可以放我们走吗?”
“你说什么?”陆嫁嫁面色微变:“我不知你哪里借来的修为,但现在你还剩几分气力?等她醒来之后,你该怎么办?”
宁长久知道时间紧迫,他必须立刻说服对方,所以没有多做隐瞒:“师妹执念极深,实际的境界又太低,如今仓促入劫,她会困在心魔一劫中很久,我会用道门的清心诀将她的魔性彻底驱除,然后唤醒她本来的意识,将那妖种的妖性压下去。”
陆嫁嫁听了,只觉得匪夷所思,靠一个道门清心诀,怎么可能让一个即将跻身紫庭境的人格反主为客,退居幕后?
“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而是你说的,我想不到实现的可能。”陆嫁嫁叹气道。
宁长久坚持道:“我有把握。”
陆嫁嫁问:“那如果将这妖种压下之后,宁小龄会变成什么样?”
宁长久道:“如果不出差错,那个紫庭境的妖种会被埋藏在识海深处,师妹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陆嫁嫁疑惑道:“若她变了回去,那这滚滚劫雷怎么办?”
宁长久平静道:“我在决定救她的时候,就做好了对抗劫雷的打算。”
陆嫁嫁某种闪过震惊之色:“你早就算到这一步了?”
宁长久略带愧意道:“时间不够,我只预测了三种结果,幸好,这是其中之一。”
“你若是资质再好些,便是真正的天才了。”陆嫁嫁看着他,神色复杂,最终悠悠叹息:“我知道你不凡,但依然难以置信……幸好入魔的不是你。”
宁长久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陆姑娘,你会放我们走的,对吧?”
陆嫁嫁轻声道:“你对我有大恩,于情理我不能出剑,但是若放她离开,对这满城苍生,终究是不负责任。”
宁长久抓起了已经化茧的少女,四条毛绒绒的虚幻尾巴无力地趴在她的茧上,看上去煞是可爱,只是这可爱的雪球里,藏的却是一个睁开眼后便可以毁城灭国的妖魔。
宁长久沉默地想了会,抬起头,一字一顿道:“那我便挟恩求报。”
陆嫁嫁白衣御剑落到了地上,她缓缓走到了宁长久身边,望着他那张秀气的脸和澄澈的眼睛,似要从中看出什么秘密来。
“你可以带走她,但我会请剑宗门,到时候你若是没做到,将来宗主便会亲自剑斩了她。”
最终,陆嫁嫁无奈地点了点头。
宁长久松了口气,又行了一礼,微笑道:“多谢嫁嫁姑娘。”
陆嫁嫁秀眉一蹙,显然对这个称呼有些敏感,她冷哼一声,道:“你不必谢我,其实我现在也没有能力斩开这茧,与其等着她破镜而出,确实不如让你试一试。”
宁长久轻轻点头,道:“那赵襄儿那边,你帮我周旋一下。”
陆嫁嫁摇头道:“襄儿姑娘那种疯丫头我可拦不住,她铁了心要杀那头老狐,到时候我解释什么,她恐怕不听,我能做的就是放你们走,你们自己找个好点的地方藏起来,若是真被那位襄儿殿下找到了,我可帮不了你们。”
宁长久颔首道:“已经足够了,多谢。”
陆嫁嫁忽然笑道:“那位襄儿殿下也是精通算计之术,我倒是也有兴趣知道,你们谁更胜一筹。”
宁长久苦笑道:“此刻见了她,我恐怕只敢绕着走。”
陆嫁嫁难得地打趣道:“你们倒是般配。”
宁长久轻轻摇头,没有回应。
陆嫁嫁往远处看了一眼,道:“快些走吧,赵襄儿要来了。”
宁长久有些艰难地抱起了这个巨大而坚韧的白茧,向着陆嫁嫁目光相反的方向跑去,这座皇城之中有许多空着的院子,只要有心搜寻,倒是不难找到。
陆嫁嫁忽然回头,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据我所知,你与你师妹相识不过一年,你为何要费这么大精力救她?”
宁长久微笑道:“我家师妹这么可爱,我哪里看得了她变成怪物。”
……
……
皇城之外,血羽君眺望着夜色,神情伤怀。
先前解除禁制之后,它原本想要跟着那老狐入城杀人,直到远远地看见了皇宫方向那道赵襄儿与老狐相斗激起的光柱,它感受着那光柱间毁灭的气息,吓得远远逃离。
那场雨停下之后,它远远地看了皇宫很久,一直到云开月现,整座皇城再次笼罩在浅浅的银光里,像是覆着一层不见生机的霜。
“唉……老家伙,没想到连你都先我一步走了,赵襄儿这个女人委实可怕,这次我不辞而别,以后若是在其他地方见到了,指不定要把我皮扒了。”血羽君抖动着羽毛,他毕竟算是与那老狐有血缘关系,此刻老狐身死,它总有些微微的感应。
他过去确实经常想过,以后若得自由,一定要想尽办法报复赵襄儿,但是如今老狐身死,他最后的心气也没了。
以后的赵襄儿只会越来越强,自己能躲多远就是多远了……
血羽君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老家伙好歹也是一代妖王,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藏在洞窟秘境的宝贝啥的……死了就死了,也没有个遗言啥的,真让我这个徒子徒孙为难啊,不对,什么徒子徒孙,活着的才是大爷!”
它神色倨傲,无论过去十年多么生不如死,此刻终于也算是得了自由。
它振动翅膀,抖去了那些粘在羽毛上的水珠,它在崖壁高枝上一跃而起,振翅飞往幽邃的密林深处,赵国依附山险,其中有许多灵气充裕的修道圣地为被开掘,自己只要寻上一处,潜心数十年,想要回到当年的境界也并非不可能。
而没过多久,它竟又飞回了这根枝丫,一对雀瞳之中满是震惊。
就在刚才,它真的听到了遗言——那头老狐对自己的遗言。
……
皇城之中,赵襄儿纤净的身影落在长街上,她绑着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换上了一身适宜战斗的软甲,手中持着那柄古意红伞,她看了看那条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大街和两侧坍塌的阁楼,随后目光落在了那身段出挑的白衣女子身上。
“陆姐姐,他们人呢?”赵襄儿问。
陆嫁嫁微带歉意道:“那小狐狸比我想象中还厉害,她施展的遁法极其精妙,我没能拦住,但是此刻应该还在这皇城之中。”
赵襄儿低下头,视线顺着这破碎的长街望去,鼻翼微动,似是要寻找什么蛛丝马迹,她目光游移着,一边问道:“那个小道士呢?还活着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她知道一个人一旦入魔便是六亲不认,哪里会留活口,只是陆嫁嫁给出的答案出乎了她的意料。
陆嫁嫁道:“还活着,被那小狐狸挟持着,一并带走了。”
“嗯?”赵襄儿微惊,不解道:“这般师兄妹情深,真的假的?”
陆嫁嫁叹息道:“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
赵襄儿点点头:“嗯,现在必须尽快找到那头小狐狸,要不然等妖种彻底融合,麻烦可能就大了。”
陆嫁嫁问:“殿下先前可有想过这局面?”
赵襄儿思考片刻,认真道:“我曾考虑过妖种,为此我特意在国师府中翻查了皇城中各家各户的信息,没有任何人拥有狐妖的先天灵,那些游方道士整日云游四海行踪飘忽不定,没什么记载,没想到这几乎不可能发生之事,还是发生了。”
陆嫁嫁点头道:“确实如此,只能说那头老狐运气太好。”
赵襄儿轻轻摇头,道:“没能预防到这个万一,是我的失职。”
陆嫁嫁问:“若是那头小狐狸跻身紫庭,怎么办?”
赵襄儿沉默了片刻,唇角却忽然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她望着陆嫁嫁,认真道:“只要是五道之下,今日我拼尽性命,也会杀了她。”
陆嫁嫁看着她那抹清美笑容荡漾的杀意,疑惑道:“你与那老狐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赵襄儿平静道:“无冤无仇。”
在她心中,她已经笃定,这是娘亲给她准备的大考。
陆嫁嫁看着此刻一身软甲,眉目间英气逼人的少女,由衷道:“你不该留在这俗世之中,要不然你此刻绝不止一个通仙境。”
赵襄儿轻轻一笑,道:“陆姐姐放心,我的通仙境是可以当长命境打的,很厉害的,至于为什么迟迟破不了境……”
她语气顿了顿,精致俏丽的小脸蛋上忽然泛起浅浅的愁容,她拧揉着自己的手腕,无奈道:“我一身下来就背负着枷锁,我也很吃力呀。”
……
而皇城某处大门紧闭的宅子里,宁长久带着背着那个白丝缠裹的少女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他看着那半透明的茧丝中无声沉睡的小姑娘,轻轻念了一句世间流传最广、也是第一次见面时,大师姐施礼时唱诵的法号:
“福生无量天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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