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事冯寡妇也不占理,到底燕姐儿和冯黑子即没媒妁之言,又没父母之命,连亲都没定,燕姐儿也算不得是冯家的人。她不想留下这个孩子,还想以后再嫁,也不是不合常理。
可站在人情上讲,冯黑子落得如此下场,却是连个后都没有。人性的惯例是同情弱者,尤其当下又是子嗣为大,冯寡妇虽是铩羽而归,可外面关于燕姐儿的流言却是传得沸沸扬扬。
李氏打着以后再把燕姐儿嫁出去的想法得是落空了,这林云县大抵没有几个人家会娶燕姐儿。
这阵子姚成为了家里的事,也算是精疲力尽了,偶尔连差事都顾不上。
家里日日闹腾不休,今儿他出门前把李氏和燕姐儿训斥了一顿,才算是消停。
他刚进衙门,就被县太爷给叫了过去。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别看姚成是个班头,实际上对县太爷来说,他就是下面一个微不足道地小喽啰。
难道县里又出什么大案?
姚成心里想,即使出了什么大案,也轮不到县太爷叫他,他头上还有捕头,总捕头,万万是轮不上他的。
他疑惑地去了县衙后堂,经过通传入了内,就见素来眼睛直往天上瞅从不往地上瞄的县太爷,正陪在一个人身边说话。
此人容貌普通,倒是穿着与普通人不一样,像似哪个府上的武将。姚成眼界有些,也只能从那异于常人的穿着打扮上看出些许内容,再具体些却是不得而知。
“姚成,快过来,给王护卫行礼。”县太爷出奇地和颜悦色,那眼神看着姚成,让他心怦怦直跳,总有一种自己是县太爷失散多年的儿子的错觉。
可他爹明明姓姚,他娘姓李。他娘说了,生他的时候疼了三天三夜,把他爹的手都给咬破了。
姚成心里胡思乱想着,上前十分拘谨地给这个王护卫行了礼。
王护卫似乎有点眼高于顶,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同姚成说话。
县太爷往王护卫跟前凑了凑,介绍道:“王护卫,这就是姚成了。为人机灵能干,在咱们县衙里可是数一数二的能干人,下官一直挺欣赏他,正打算给他往上挪一挪。你来了一说咱们县衙有个姓姚的班头,下官就知道是他了。”
姚成还没见过县太爷狗腿子成这样,这姓王的护卫到底是谁?姚成人微言轻,也只能在旁边听着,却默不作声。
王护卫睨了县太爷一眼,笑了笑:“看得出钱大人是个知人善用的,快把事情办了,我还等着回府交差。”
“是是是。”钱大人连连点头,转头和蔼可亲地看着姚成:“据说你姨妹进了王府当差?”
姚成心里一紧,想着莫是瑶娘在王府出了什么事。不过人家即找上门来,肯定不是他能敷衍的,便老实地点了点头:“内人的妹妹前阵子确实去晋王府当差了,是王大牛的娘王婶子通过她亲妹子介绍去的。大人可是小人那姨妹出了什么事?只是前阵子瑶娘才托人从府里带了信回来……”
钱大人打断他:“你那姨妹没出什么事,只是王府安全不容忽视,来历底细是要查清楚的。对了,你那姨妹可是新寡不久,还有个襁褓中的儿子?”
姚成点了点头:“小人那姨妹是个可怜人,嫁了个货郎,可惜那货郎是个短命的,丢下母子俩撒手而去。小人的内人心疼妹子,就接她在家中居住,连带小人那小外甥,也是住小人家中居住的。”这种说法是当初早就商量好的,所以姚成一点都没含糊。
钱大人点点头,拿眼睛去看王护卫。
这王护卫站了起来,对钱大人拱了拱手:“谢谢钱大人了,我还得回王府复命,就不多留了。”
钱大人一路跟随将此人送去门外,一直到对方骑马扬长而去,才转身回来。
没人叫姚成走,姚成也不敢走,就站在那里等着。
钱大人回来后,满脸和蔼可亲地看着姚成:“没想到你小子倒是有福气,你那姨妹竟侍候的是晋王殿下的小郡主,姚成啊……”
一直到姚成出了县衙后堂,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说瑶娘真是不得了了?他不禁想起那日刘妈妈所说的宰相门前七品官的话,总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素来认钱不认人的县太爷竟然对他另眼相看,而姨妹也似乎得了贵人的眼缘,若不何至于一个奶娘还专门派人来查底细。
连着发生了两件令人高兴的事,总算一扫这阵子的乌云。姚成打算回家告诉蕙娘,也让媳妇高兴高兴。
而林云县发生的这些事,瑶娘并不知道。
周升回来后就将话捎给了她,知道姐姐很好,小宝也很好,瑶娘就放心了。她如今忙着应付晋王都忙不过来,哪里还能顾得上去想其他,成日里觉都不够睡。
天越发的热了,小跨院这个月的分例下来了,里面有冰。
不光有小郡主和穆嬷嬷的,连三个奶娘也有。
这事是福成安排的,说是三个奶娘日里侍候小郡主辛苦,真给热坏了,小郡主该没人侍候了。反正一点子冰也不当什么,每年冬天王府会藏很多冰,供以夏天之用,存冰年年都用不完,也免得浪费。
即是如此,也算是开了先例,再没说哪个府上会给下人拨冰使的,顶多就是主子们屋里放冰,下人跟着蹭会儿凉快。至于穆嬷嬷,她并不能算是下人,这件事整个晋王府里的人心中都有数。
于是三个奶娘的特殊待遇,就成了小郡主真受殿下宠爱,身边侍候的下人都跟着鸡犬升天。连带着留春馆的风头也水涨船高,俨然一副盛宠无双的模样。毕竟小跨院从表面意义上是附属留春馆的,而小郡主又是胡侧妃所出。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这些历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小郡主虽不是个男丁,但架不住晋王如今就这么一个女儿。
如归轩和栖霞阁、听雪居几处得知这一消息,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胡侧妃拉起来自己上,也好给晋王殿下生个一儿半女,能享享这种福气。反倒是思懿院这些日子十分安静,似乎一夕之间就淡出人们的视线。
府里的人都知道王妃病了,打从那日殿下从思懿院离开,王妃就病了。
这还是殿下第一次如此不给王妃的脸,夫妻二人虽是相敬如宾,但极少发生这种王妃生辰,殿下如此扫其面子的事。
私下里,下人们议论纷纷,都说照这势头还是留春馆风头更甚。有名分不如有宠在身,有宠才能有子嗣,瞧瞧胡侧妃也不过进府一年多些的时间,就为殿下诞下一名小郡主,而王妃嫁于殿下至今已有七八载之久,却一直未能诞下子嗣。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这后宅之争,还是历来看子嗣。
子嗣关系着晋王府的未来,若晋王妃生不下儿子,让别人抢了先,那晋王府日后从属可就与晋王妃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她顶多也就是空顶着太王妃的名头,照王妃和胡侧妃斗成这样,还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善终。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某亲王府被侧妃所出的儿子继承了王位,老王妃被太侧妃逼得深居简出,连面都不敢露。
也许在外面还讲究个什么嫡庶之分,出身高低,恰恰在这皇家,是最不讲究出身的地方。
思懿院,晋王妃形容枯槁地躺在床榻上,周妈妈不在,也就紫烟留在她身边服侍。
晋王妃笑得讥讽味儿极浓,对紫烟道:“瞧瞧,这不就来了。”
紫烟叹了口气:“王妃……”
“这就是他逼我的手段!为什么都逼我?我已经退步了,我已经退了无数步,为什么都逼我呢?我爹逼我,我娘也逼我,他倒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实际上也在逼我。弄了个那样的女人回来恶心我,还不是做给我看,我为了不让人压在头上,就得跟她去争,跟她斗……哈哈,他想看到的终于看到了,他手段可真狠……”
小剧场:
晋王:本王不过是晚上钻小奶娘房里,被热得受不了,自己给自己找凉快。你们这群庸人真会脑补→.→
瑶娘: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36章
“娘娘……”
晋王妃笑得直上气不接下气,还是紫烟扶住了她,她才停下笑声:“她进府那会儿,你说以我的身份何必与她争,她蹦跶不了几日。瞧瞧这不就是明晃晃的例子,紫烟呐,我告诉你,但凡进了这后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就算你不想斗,也有无数人逼着你去斗。你不斗,你就只能等着死……”
紫烟想着这几日下面报上来的,说是胡侧妃的人格外嚣张,经常和她们的人针锋相对,又笼络了不少下人去,心下默然。
是她目光短浅了,总想着娘娘既然不喜这种事,何不远远避开些,以王妃的身份,胡侧妃根本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可也不过只是一年多点的时间,现实便狠狠地甩了她一记耳光。
胡侧妃再是个贱蹄子又怎么样,有那一位在后面撑着,她就算是个妓子出身,她也能压在高贵的晋王妃头上。
“当年,我娘就是吃了这种亏,自以为身份高贵,谁也动摇不了,受了大半辈子的气,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子女双全,而自己这几十年来也就生了个女儿。我连我娘都不如,以后还不知怎么被那人磋磨……”
紫烟本想安慰晋王妃几句,哪知她却自己从榻上坐了起来:“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了。他即嫌我恶心,我就找几个让他不恶心的,是时生了孩子抱到身边来养,反正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留春馆。”
“娘娘,那我们——”
“让小跨院里的人动一动,看能不能唆动那个蠢不自知的奶娘,近水楼台先得月都不懂,也合该是个下贱胚子。等会把冯侍妾叫过来,另外让下面人出去搜罗,本妃就不信谁也抢不了那贱人的风头!”
随着这句话落,晋王妃眼中绽放出一道锐利的光芒。直到此时,当年那个清高自傲的徐家天之骄女才有了几分往日的风采。时间或许消磨掉了她的傲骨,但没消磨掉她的心志。
“是。”
瑶娘并不知道因为某个男人夜里总是钻她房间,却被热得受不了,为了让自己也是让她舒适一些的行举,竟引发了这么多事。她若是知道的话,大抵会被吓得不轻。
上面刚发了话,下午就有人送来了冰釜。
除过小郡主和穆嬷嬷,三个奶娘房里一人一个。钱奶娘和王奶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其他下人俱都钦羡不已,唯独瑶娘心下微妙。
冰釜送过来时,迎来了许多下人的围观。
几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这屋里看看,那屋里瞅瞅,便有人说瑶娘屋里的冰釜与钱奶娘房里的不一样。
本来大家都是正高兴的时候,这话说出来就有些扫兴了。
钱奶娘惯是个小气儿的,听到这话心里不美,便借故来到瑶娘的房里。
瑶娘正在收捡屋子,这冰釜可不是小东西,十分占地方,她特意挪了个位置才放下。又去打了盆水来,将冰釜上上下下擦了一遍,东西似乎刚才库里搬出来,上面有些灰。
钱奶娘的到来,让瑶娘有些诧异,这会儿应该是各在各房里忙才是。
哪知钱奶娘来了后,眼睛就黏在冰釜上了,眼珠子来回在上面睃了几下,哼了一声,便扭头出去了。
钱奶娘前脚出去,阿夏后脚进来。
她望着钱奶娘的背影,有些着急地对瑶娘道:“苏奶娘,我听她们都在说,东西不一样。”
“什么东西不一样?”
阿夏在屋里环视一眼,眼睛就落在冰釜上头。
她有些愣神,指了指道:“就是这个不一样。”
瑶娘回头在那冰釜上看了半晌,心里还在想到底是哪儿不一样,直到她听阿夏形容了,才知道是哪儿不一样。
首先颜色就不一样,同样都是铜制的冰釜,钱奶娘是青铜的,瑶娘这个是黄铜的,然后细节花纹样式都不一样。
这种情况下,瑶娘也不能亲自过去看,只能又使着阿夏去看王奶娘房里是什么样的。王奶娘住在西厢的最南头,她的才刚搬过去。
等阿夏回来说,王奶娘和钱奶娘是一样的,瑶娘顿时说不出话了。
这不找事么!
几个送冰釜的小厮正打算离开,刚走到庭院里,就被钱奶娘和王奶娘给拦下了。
“几位小哥,是不是东西送错了?”
领头的一个小厮疑惑地看着两人,“什么送错了?”
“东西,那东西不一样啊!”钱奶娘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指指西厢那边,说得有些激动,又有些语无伦次。
小厮没听明白。
王奶娘笑着把钱奶娘挤开,道:“小哥别误会,她不会说话。就是刚送过来的冰釜,其中有一个跟另外两个不一样。”
这小厮皱起眉,“有什么不一样的?这东西是上面命我们送来的,若真有什么不一样,那也是上面的安排。”
听到这话,钱奶娘还想说什么,被王奶娘狠狠地从后面拉了一把。
“几位小哥慢走。”王奶娘陪着笑。
等人走了,王奶娘才没好气地瞪着钱奶娘:“我就说不来问,你非要来。”
说完,王奶娘就离开了。留下钱奶娘一个人站在那里,半晌才忿忿一跺脚,眼睛在瑶娘房间那处狠狠地挖了一下,匆匆回了屋。
东厢,所有人都没发现站在廊下的穆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