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顺利这个词语对于漫长的人生来说就是一个谎言。
虽然一万赵国骑兵已经能够控制住蓟都,但是那只是针对于宫城和宽阔的街道而言。
彪悍的燕人在这一刻终于展露出了他们的本性,和被攻破之后几乎没有遭遇多少反抗的咸阳相比,蓟都之中燕国子民们的反抗力度就大了许多。
在几名燕国大臣的暗中联合以及指挥之下,赵国占领军突然发现自己遭受到了无处不在的侵扰。
在大街上巡逻的时候小巷之中会射出许多冷箭,如果杀进小巷之中又会发现眼前空无一人,再往里稍微追击深一些就会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包围了,接着又是一轮利箭和厮杀,整个小队全军覆没。
这还并不是结束,甚至还有两次巡逻骑兵们在大街上就直接遭遇了数百人的合围,如果不是附近的几支巡逻队闻讯赶到的话,那么赵国的巡逻骑兵们甚至会被全部歼灭在大街之上。
仅仅是一个晚上和半个白天,因为巡逻维持城中秩序而死亡的赵国士兵就超过了三百人。
要是李牧的麾下有十万人马,那么三百人的死亡根本就不会被李牧放在心上,但问题在于现在李牧的手中只有一万人。
这让李牧面临着一个十分艰难的选择,如果自己真的要按照昨天的计划继续分兵的话,留给义渠胜的三千人显然是不足以继续控制这座城市的,放弃蓟都就成为了必然的选项。
要是不想放弃蓟都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李牧不走,率领着自己麾下的这一万骑兵继续清洗城内的反抗势力,可是这样一来的话李牧就无法立刻出发去追击燕后母子了。
在一阵思考之后,面对着义渠胜以及蔡鸟等人希翼的目光,李牧终于做出了决定。
“先暂时不追击燕后母子了,我会立刻派人去临乐城,让那边的庞煖将军抽调一些人马过来,等到庞煖将军的部队赶到之后,我们再继续出发去追击燕后母子。”
李牧的这个决定一做出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胜利的消息很快的传回了临乐城大营,这让庞煖顿时为之大喜过望。
“好,李都督果然不愧是我赵国年青一代最为出色的将领,竟然能够如此一举奇袭攻破蓟都!”
庞煖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虽然说李牧攻克了蓟都无形之中会抢了不少庞煖的风头,但是不要忘了庞煖才是这支军队的主将,李牧在这场战争之中是庞煖的下属。
所以无论李牧取得什么样的功劳,那都是在庞煖的指挥下取得的,只要最终实现攻灭燕国的结果,那么庞煖的功劳就是大大的,谁也抢不走。
一旁的副将剧辛也笑道:“庞卿,如今李牧可也是龙台众臣之一,庞卿可不能把他当成后辈看哟。”
庞煖嘿了一声,道:“老夫论年纪几可当李都督的大父(爷爷),为何不能够将其当晚辈看待?。”
两名老朋友闲扯了一会,随后庞煖道:“剧卿,如今李牧希望吾派兵去接管蓟都,好让他继续向东追击燕太后母子,汝觉得吾等应该怎么对待这件事情?”
剧辛听了庞煖的这番话,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毕竟剧辛曾经在燕国之中效力了几十年,更是燕国盛世的缔造者之一,对于燕国的感情还是有一些的,现在说到如何去追杀自己恩主燕昭王的后人,肯定是让他不太舒服的。
不过剧辛很快就克服了这种情绪,燕国对于剧辛来说已经去过去式了,作为赵国龙台重臣的剧辛现在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忠于赵国。
剧辛十分冷静的说道:“李牧将军的话是有道理的,只要能够稳住蓟都,再拿下临乐城,那么燕国超过一半的人口就已经被我等所掌握,灭掉燕国的难度就完全没有了。因此吾建议立刻派人前去接管蓟都,而且越快越好。”
庞煖想了想,道:“这样吧,前阵子赵括带着三万骑兵抵达此处,但是攻城的话这些骑兵全无用处,不如让赵括带着两万骑兵前去支援李牧,吾等只需要留下一万骑兵即可。”
剧辛点了点头,对于庞煖的这个主意表示了认同,同时也提醒道:“庞卿,记得一定要把中央军的具装甲骑兵留下来。”
庞煖哈哈一笑,道:“吾自然晓得。还有,既然蓟都已破,那么吾等也是时候做一些文章了。”
……
乐间已经躺在床上整整三天时间了。
虽然十分严密的封锁了消息,但是问题在于所有人都知道昌国君会在每天夜里亲自上城巡逻一番,可是现在昌国君已经有三天没有出现了。
一股恐慌的情绪正在悄然蔓延着。
对此,躺在床上的乐间心知肚明,所以他很快就作出了一个决定:“明日等到打退了赵军的攻击之后,吾就上城巡视。”
这番话一说出来,立刻就遭到了军医的反对:“万万不可!昌国君如今内腑受创身体虚弱,只可躺在床上静养,一步也不可走动!”
乐间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吾再不出现的话,那么整座城池之中数十万军民的性命恐怕是保不住了。”
有了这么一个理由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有办法反对乐间的话了。
其实不用军医说乐间也知道自己的身体非常的差,他甚至感觉到有某些东西好像小刀一般不停的在他的体内疯狂的攒刺着,每分每秒都给他带来无数的痛苦。
蓟都陷落的事情并没有泄露出去,乐间非常清楚的知道如果这件事情一旦让任何一个除了自己之外的家伙知道的话,那么很快这座城池之中所有人的士气就都完蛋了。
好在如今的临乐城已经是一座孤城,所以乐间只需要死死的保守住这个秘密,然后坚持到否极泰来的那一刻就行了。
至于蓟都被攻破之后燕国领土之中的情况,乐间此刻也是有心无力了。
反正有着田单和齐国的前车之鉴在,乐间觉得只要自己能够保留住临乐城这个火种,那么燕国绝地反击的希望就还存在——至少理论上还存在。
至于燕太后母子的情况乐间也是知道的,事实上乐间很清楚她们必定逃向了辽东,但是辽东并不是一个称得上安全的地方,箕子朝鲜虽然身为燕国的属国但是这些年来一直对燕国缺乏尊重,北方的诸多蛮族这几年本就不安分,如今一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有可能直接痛打落水狗。
辽东并不是一个能够让燕国东山再起的地方,只有临乐才是。
那就守吧。
只能够希望太后和大王吉人天相了。
军医不知何时已经退出了房间,这座房间之中又只剩下乐间一个人。
乐间躺在床上,苍白的脸庞上一对眼睛无神的盯着房顶,静静的发着呆。
一幕幕画面从他的脑海之中闪过,妻子、小妾、孩子……乐间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在蓟都之中那座昌国君府邸的家人们现在究竟如何了。
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乐间听得出来这是自己的亲卫队长,从急促的步点来看,似乎又发生了什么麻烦的事情。
是啊,自从开战到现在,所有的一切事情似乎就从来都没有顺利过。
门被打开了,亲卫队长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张纸:“君上,事情不好了!”
乐间缓缓的将目光移到了自己的这名心腹的身上:“何事如此慌张?”
亲卫队长搀扶着乐间坐了起来倚在了榻上,然后将手中的这张纸交到了乐间的手中:“君上请看。”
乐间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这张纸,纸这种东西乐间并不陌生,从触手的质感来看,这应该是来自于赵国的邯郸纸。
上面用燕国文字写着两行字:“燕蓟都已被李牧大都督所破,何去何从,汝等且自思之!”
在这两行字的下方盖着一份印章,那是蓟都令的印章,每当有什么告示的时候,蓟都城内外的公告栏上总会看到这样的一个印章。
哗啦一声响,乐间的手一下子把这张纸给撕开了。
足足过了好一会之后,乐间才缓声道:“这样的东西城中有多少份?”
亲卫队长涩声道:“数以千计!”
乐间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用想都知道,赵国人一定是把这些东西用弓箭射进来的。
所以说,现在这个东西一定满城都是了。
虽然那些大头兵们肯定是不识字的,问题在于——军官们之中识字的却不少。
而这些军官和将军们的家眷,很多都是在蓟都之中的……
可以想象,当这份盖有蓟都令的传单出现在这些军官和将军面前之时,他们心中的恐惧和担忧该是如何的旺盛。
乐间沉默良久,才道:“这些纸都收上来了么?”
“副将大人正在收缴。”
就在此时,一阵喧闹无比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隐约似乎还有人气愤的叫喊着。
亲卫队长脸色一变,立刻走出了门口。
仅仅片刻时间之后,亲卫队长去而复返,带着几分惊慌对着乐间说道:“君上,一些军官和将军们聚集在一起,要求面见君上!”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乐间整个人好像瞬间就老了几岁。
还是……瞒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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