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很忙。
李牧是真的很忙。
忙的人,通常也会很累。
所以李牧现在也很累。
无论是任何一个人,当他率领着部队连续五天急行军之后,都会非常累的。
不过在看到宜阳城的城头之时,李牧还是松了一口气。
到了这里,李牧就彻底的离开了秦国的国境,进入韩国的地界了。
下一刻,李牧下达了命令:“都给本将军传令下去,二三子都精神点,把气势弄出来,莫要让韩国人给小瞧了咱们!”
和李牧策马并肩而行的许历听了这个命令之后忍不住笑道:“将军,这连日赶路之下二三子都累得不行,还能够如何有气势?”
李牧闻言转身一看,果然现自己身后骑兵虽然排成一条长龙,但是一个个都是人困马乏的模样。
但虽然说大家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可是一万五千名骑兵在大路上前进之时尘烟滚滚蹄声如雷,看上去如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龙,这威势还是颇为惊人的。
李牧哼了一声,舔了舔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有些不爽的想要吐一口口水,然后现……自己吐不出来。
这个现让李牧有些扫兴,夹着马腹的双腿都忍不住紧了几分,好一会才道:“……罢了,反正那韩国也不敢对吾等如何的。”
许历摇了摇头,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将军,这韩国原本乃是吾赵国之盟友,但是大战至今却态度暧昧。如今我军深入韩国境内,若是韩国人突然效仿魏国行那反叛之事,怕是……”
其实这些话许历已经埋在心里有好一阵子了。
在许历看来,眼下这个行军路线多少有些不够科学。
在王城大败之后,秦军主动放弃了函谷关退守阴晋,从而让李牧这支部队得以正大光明的从崤函通道一路东出。
但崤函通道毕竟地势险要,随时都有可能被伏击,万一秦国人真的在其中设下埋伏的话,这一万多赵军骑兵精锐就要全军覆没了。
就为了这件事,许历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每天宿营的时候都有些睡不着,一定要绕着营地巡逻个三圈才能够睡下。
如今好不容易进入了韩国境内,但是许历的心中非但没有任何的欢喜,反而有着更加浓重的担忧。
三晋之间相爱相杀,这已经是几百年之间的传统了。
虽然说大家同出一源,合作的时候肯定是要比和其他国家合作时要更加的默契一点,只不过三晋之间相互拆台起来也是毫不手软了。
事实上这些年来秦国之所以能够飞崛起,也和三晋之间不够一致对外有关。
大部分时间里,要么是秦国单挑韩魏,要么是秦韩对阵魏赵,基本上就没有三晋一致对秦的时候。
否则的话,秦国也不会一步步将爪牙向东伸出,一直到了长平之战前真正达到了巅峰。
所以许历是自内心的觉得……韩国人不靠谱啊!
李牧听了许历的话,有些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许将军多虑了。若是在王城之战前,吾可能还会担心一下韩国人的背叛,但是如今……哼哼,秦国已然败北,邯郸坚城难克,吾就不信这韩国还会这般不识时务!”
许历还待再劝,李牧突然俯身过来低声道:“这是大将军和大王的意思,将军不必多言,以免影响军心。还有……将军难道真的以为吾等就只是孤军深入韩国境内不成?”
许历楞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带狡黠笑容的李牧,若有所思的闭上了嘴巴。
谈笑间,两人率领着麾下的骑兵渐渐的逼近了宜阳城。
就在李牧所部距离宜阳城不过只有两三里地的时候,宜阳城的西门突然打开,一支大约百人的骑兵赢了出来。
就在看到这支骑兵的那一刻,李牧和许历对视一眼,同时轻轻点头。
许历突然将马头一转,直接朝着后军去了。
作为主将,李牧的身边是有着一面帅旗的,红红的迎风招展,上面一个大大的“赵”字相当的显眼。
所以出城的这支韩军人马也不迟疑,直接就朝着李牧所在的方向而来。
片刻后,李牧的面前出现了一名气质沉稳的韩国将军,只见这名韩国将军打量了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李牧的身上,十分友好的说道:“请问可是李牧将军?”
李牧同样也十分客气的回礼道:“吾便是李牧,请问将军是……”
韩国将军微微一笑,道:“吾乃韩国上将军靳黈,奉吾王之命在此迎接李牧将军。”
“靳黈?”李牧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片刻之后又变成了满面的笑容,朝着靳黈行了一礼:“哎呀呀,竟然是靳黈上将军当面,恕末将方才无礼了。”
两人一路欢声笑语,客客气气的进入了宜阳城之中。
当然了,至于李牧所率领的那一万五千人自然是不可能进城的,而是直接在城外就地扎营。
在城中,李牧无比意外的见到了一个自己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韩王然竟然出现在了宜阳城的城守府中,并且亲自设宴招待李牧。
大吃一惊的李牧不敢怠慢,慌忙上前行了个大礼:“外臣见过大王!”
韩王然笑得一团和气,亲自上前扶起了李牧,十分亲切的拍了拍李牧的肩膀:“李牧将军,你我三晋本为一体同盟,又何必如此客气,来来来,且坐下,和寡人一同饮宴!”
说实话,李牧的酒量还真不咋地。
毕竟在这个年代酒还是一种稀罕物,基本上只有王室和大贵族们才能够经常享用,几年前还是一名驻守在高阙塞小小军官的李牧这辈子就没喝过几次酒。
所以很快的李牧就脸颊透红,说话的时候也多少有些大舌头,整个人透着几分醉意,甚至好几次将爵中美酒洒在地上。
韩王然见状也不着恼,反而笑眯眯的对着李牧道:“李牧将军,寡人听说将军前不久在重泉大败王陵所部,令其全军覆没?”
李牧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大王消息也如此灵通,不错,那王陵已经被吾生擒,如今便押在廉颇大将军营中,只待咸阳攻破之后,便要将其带回去邯郸游街夸功!”
韩王然的眼角不明显的跳动了几下,嘴角的笑容不知为何变得更加的浓郁了:“哦,如此说来的话,莫非赵王是打算一举覆没秦国不成?”
李牧看上去似乎是真的上头了,全然不顾尊卑之分,大着舌头在韩王然的面前将胸脯拍得砰砰的响:“正是!如今那王龁所部已经被廉颇大将军包围在元里,覆亡不过便在这数日。等到王龁所部覆亡之后,秦国还有何部队来坚守咸阳?届时吾大赵雄兵,便是要将这一座秦都拿下,然后再毁去秦人宗庙,令秦人举国震恐,再不敢与吾大赵为敌!”
李牧说到高兴处,整个人忍不住手舞足蹈,连桌案上的酒菜都打翻了不少。
韩王然脸色微变,过了片刻之后才突然出了一阵大笑声:“哈哈哈哈……不瞒将军说,寡人登基以来屡次受这秦国之气,如今秦国覆亡在即,寡人心中真是十分快慰啊!”
韩王然虚情假意的笑了几声,又和李牧东拉西扯了一会,随后一摆手:“来人啊,李牧将军有些醉了,快扶他下去休息罢!”
韩王然话音一落,自有几名妙龄宫女上前将李牧扶去歇息。
片刻之后,大殿之中便只剩下韩王然和靳黈两人。
韩王然沉吟一会,开口对着靳黈道:“靳卿,汝觉得这李牧所言是否属实?”
靳黈一双浓眉微微皱起,想了好一会才道:“臣今日在迎接李牧之时曾近距离的观察过李牧所属,这支赵军骑兵虽长途跋涉,但行军时井然有序且士气高昂,绝对是一支精锐之师。因此即便李牧所言有所夸张,但是大部分应当属实。”
韩王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所以……秦国这一战必败无疑?”
“然也。”靳黈十分肯定的说道:“赵国或许未必得胜,但秦国已是必败无疑!”
韩王然又道:“若寡人此时助赵,赵国能胜否?”
靳黈道:“问题不大。”
韩王然继续道:“若寡人助魏、齐,此战能胜否?”
靳黈沉思半晌,缓缓开口道:“若是能够将这城外的一万五千赵军骑兵一战歼灭,并阻住廉颇军东归道路,那么大概率可胜。且如今赵国兵疲,做到这一点其实不难,只不过……”
韩王然接口道:“只不过如此一来和赵军主力作战的便是寡人的韩国,付出损失最大的也是寡人的韩国,而魏齐两国却能够无所顾忌的围攻邯郸,最终得了那渔翁之利,对吧?”
靳黈道:“正是如此。”
韩王然嘿了一声,道:“哼,那齐王建和魏王圉想必是很希望寡人这么做罢?但是寡人又不是傻子!既然如此,那么寡人予汝十万兵马,汝明日便率军开拔,随同李牧所部东进罢!”
靳黈站了起来,躬身朝着韩王然恭敬行礼,道:“喏!”
等到靳黈离去之后,韩王然独坐良久,一双八字胡缓缓翘了起来,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容。
“赵国……天下霸主。嘿,好一个天下霸主!只不过啊,寡人可是真的想知道,有朝一日,汝赵王丹会不会步了那齐湣王之后尘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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