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中年人怔怔地听着他稚嫩的话语,听着他好似带了哭腔一般的话语,这中年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许久之后,他方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这中年人看着这孩童倔强的瞳眸,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听得见他话语之中的决然,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
“广城不是那么容易留下来的。”
“何况,一切都会消失,何况一座城池。”
但是这十岁的孩子,却说道。
“可是文化能够传承下来。
传承数千年,甚至上万年,不曾断绝过。
不论朝代如何更迭,文化都能够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来。”
“我不觉得那些书是没有用的,是需要被烧掉的东西。”
简之舟说道。
“爹爹,让我留下来。”
他又强调了一遍。
对面的中年人说道。
“不。”
“不论如何,我都要你活着。”
父子两个人聊到这种程度,几乎是很难再达成统一的地步了——简之舟有些失望,他没想到会面临这样的场面,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离开。
而对面的中年人,则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中年人看了一眼简之舟的脸庞,他说道。
“去休息吧。”
简之舟走出去。
外头的嬷嬷已经在等着他了,看见了他走出来,立刻迫切地直接握住他的手掌,开口问道。
“舟哥儿,如何,咱们是不是立刻就走?”
“外头这般兵荒马乱,咱们是该抓紧时间,立刻离开才是——”这嬷嬷的语气都是紧张无比的,而听见这嬷嬷这般说,简之舟则是摇了摇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说道。
“父亲想要让我走,但是我想要留下。
“这奶嬷嬷有点慌张。
“留下?
那留下……留下能干嘛呀,非得留下,那不是……那不是自己个儿找罪受么,诶呀,不是我说你,舟哥儿,我知道你聪明得很,是大家捧在心尖上的人,但是这些大事情,舟哥儿,你听我一句好劝,这等大事情,还是得听大人的话才好。”
“舟哥儿,你听我说……”这奶嬷嬷的声音都有点慌慌张张。
而听见这奶嬷嬷这般说,简之舟摇了摇头,他说道。
“我想要去休息了。”
这奶嬷嬷本来还想要说些话,听见这少年这么说,这奶嬷嬷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这奶嬷嬷开口说道。
“休息么?”
这奶嬷嬷看了一眼这少年。
然后这奶嬷嬷立刻说道。
“舟哥儿可是累了?”
“那我去给舟哥儿你铺床!”
这奶嬷嬷倒是颇为主动的态度。
听见这奶嬷嬷这般说,简之舟点了点头,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上床休息。
他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是几点钟,但是他却能够听见外头的车轮咕噜噜地转动着,这少年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蓦然之间瞪大眼睛,直接爬起身,却险些撞到头。
而一旁的妇人则是紧张地看着他,然后开口说道。
“舟哥儿小心点!”
而简之舟自己则是倒吸一口冷气。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才看向这奶嬷嬷,然后简之舟开口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间,这里是哪里?”
简之舟这句话,问得迫切。
而对面的妇人,则是有点犹豫——她犹豫着看了一眼简之舟,又隔了好一会儿,这妇人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现在……””舟哥儿,咱们还是再歇息一会儿,离天亮还有一会儿……“简之舟却如何坐得住,他直接掀开了帘子,看得见外头若隐若现的青山,这让简之舟直接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隔了好一会儿,简之舟方才低声说道。
“所以——还是离开了广城么?”
对面的妇人也只能苦笑了。
这妇人点了点头!简之舟的睫羽轻微颤动着,隔了好一会儿,简之舟开口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这妇人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不过她的认知里头,自然是安全的地方,简之舟蹙眉,他向外张望,到了这个地步,他想要跳车也是不可能了,看来父亲是打定主意要送他离开。
不过,简之舟看向身后的马车,他伸出手指向马车,开口问道。
“父亲在后头?”
出乎他意料之外,这妇人犹豫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然后简之舟听见这妇人,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
“不是……不是这样。
他并不是在后头,老爷留在广城。”
“后头,是老爷吩咐的,让我们一定要带上来的东西。
后头的东西,是少爷的书……”这妇人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简之舟,然后说道。
“少爷的书,对于少爷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得留着。”
简之舟沉默片刻,随即点了点头,然后简之舟说道。
“原来是我的书。”
他这句话说得倒是颇为平静,而这妇人则是偷偷地看了一眼简之舟的脸庞,这妇人有些犹豫踌躇,但是沉默片刻,她还是说道。
“舟哥儿别担心,等到广城度过这一劫,咱们便也回来了。
咱们还是有些根基的——不过老爷说眼下这世道,外头兵荒马乱,怕少爷被人盯上,不好携带太多字画一类,怕被人劫掠,到时候若是让少爷身处险境,便不太好——所以,老爷给少爷准备的东西,也就是够少爷日常开销,未必能够有在广城里头那般快活的。”
让我说给少爷,也是怕少爷心里头担心,委屈咱们舟哥儿了。
“这十岁的少年,则是显得异常的冷静,这少年点了点头,然后他抬眸,看向对面的妇人,这妇人听见这少年开口说道。
“我知道。”
“我本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所以父亲打算送我去乡下避难一段时日么?”
他这句话问得笃定。
而外头的道路,则是恰好生出了分歧来,道路向着不同的两边拓来——前头的护院突然掀开马车的帘子,开口说道。
“少爷,前头有两条不同的道路,老爷说,这两条不同的道路,得让少爷你自己做出决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