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遥鼻子差点都气歪了。
原本想着进来的,怎么也得是个白脸的小郎君吧。可面前这脸黑面粗的马夫模样的人,是打算折辱顾闻白呢,还是打算折辱苏云落?
这汤氏的手段,有些太不上道了罢。
那马夫瞧见房中半躺着一个妙龄女子,一张脸顿时喜不自禁。
那婆子说得没错,这来寺庙里私会郎君的,净是些娇养着的美人。一想起待会的颠鸾倒凤,莺歌燕语,他就紧张得脸都红了。
正要跨步上前,那妙龄女子忽而从床上下来,顶天立地站了起来。
马夫傻了眼。
这,这女子怎地这般高大?比他还高一个头呢!
马夫还没反应过来,女子抬起长腿,一脚就将他踹了出去。
须臾后,李遥将腿收回,哼了一声:“卑鄙。”
一场宝相寺之行,汤盈盈总算是体会到了哑巴吃黄连是怎样的感受了。
她不仅将自己有着大好前途的侄女活活送给自己讨厌的继子,还被韩元骂了一顿。韩元骂完之后,郁郁在家中养起病来。
自己一个礼部尚书,自家后院的事都没管好,哪里还有脸管别人的事。
汤盈盈也病了,头上绑着抹额,恹恹地半躺在暖阁里,茶饭不思,向来似银盘的圆脸瘦了些。
偏生侍女来报,说是大公子韩全要来侍疾。
汤盈盈顺手就将手边的茶碗扔了出去:“让他滚!”
以前那些遮掩的脸面已全然不顾了。
对,她就是一个恶毒的后母。
珠帘晃动,有个高大的人影站在后面,声音倒是恭敬:“母亲。”
是韩全。
汤盈盈厌恶地别过脸,不想看到这假模假样的继子。他从来没有恭敬地唤过自己一声母亲,如今得了素儿,态度倒是恭敬起来了。想起花儿一般娇艳的素儿一辈子便被韩全给霸占了,汤盈盈便一阵心如刀割。
韩全没走,像棵树似的站在那里。
他眉目沉沉,看着某一处:“母亲,儿与素儿的事,还请母亲多操劳了。”
汤盈盈一动不动。
韩全继续道:“倘若母亲不能操劳,儿也可以在外头,赁上一间小院,接了素儿在外头住着……”
汤盈盈气得一扯抹额,翻过身来,指着韩全的鼻子便喊:“素儿那么娇生惯养的,你竟然叫她像个外室一般在外头……”
韩全仍旧淡淡:“素儿将来过的日子如何,取决于母亲。”
汤盈盈咬牙,看着他。
倒是怪了,自从揭开那层脸面后,这继子的腰肢好似直了起来,眉眼倒是俊朗丰神,也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汤盈盈怔怔地看着他半响,恍然才想起,她原来是决定,死活都不会替他去说合这么亲事的。
她喉头涩涩,忽而说出一番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她说的话来:“你身无功名,又无一技之长,素儿,素儿……”无论如何怎么想,都委屈了素儿啊!一想起那天晚上素儿看向韩全的眼神,她就想抓心挠肝。定然是之前素儿在韩家小住,这韩全使了诡计将涉世不深的素儿给骗了!
韩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要母亲将儿与素儿的亲事定下来,事情会好的。”
他说完,朝汤盈盈微微一揖,转身走了出去。
汤盈盈看着他的背影,竟是没注意到他的跛脚。
顾闻白终于得了半日的空,陪陪自家的太太。
以前不觉得闷在屋中是多么的无趣,这回苏云落日日躺着,话本子看了好些,看得头晕目眩,巴巴地看着外头日出日落,竟是闷坏了。
见顾闻白回来,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三郎,给我说说外头的趣事罢。”她柔软的小手,拉着顾闻白的袍角,眼巴巴的,晃啊晃。
还不是想要省得宝相寺之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话本子上的故事,哪有现实中来的惊险又好看。
昨日李遥回来,倒是来她的院子转了一圈,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最后也没说话,竟然抬腿又走了。
偏生随着一起到宝相寺去的护卫们,一个个都不省得忙什么去了,她想问,也没抓着人来问。
顾闻白将炖好的燕窝端到小几上:“边吃边听。”
苏云落乖乖地坐好,正要自己拿银勺,银勺便被顾闻白取走,并且舀了燕窝,送到她的嘴边。
自己挑选的郎君,便是体贴。
苏云落张嘴,将燕窝吃了下去。
这两日安胎药一日三顿地吃着,终于起了一点效果。她的胃口,终于恢复了些许,也没有吐得那么厉害了,自然,好奇心也大大的恢复了。
顾闻白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才缓缓道:“那韩全,是我的好友。”
苏云落吃燕窝的功夫,睨了他一眼:“以前我总以为你在汴京城里举目无亲,孤苦伶仃,但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咳咳,自家太太,语气中怎地有种怪异的感觉?
顾闻白赔着笑:“改日得了空,定然将他们都引见与太太。”
说着又小心翼翼舀了一勺:“那韩全,是礼部尚书韩元的嫡长子,自小母亲便病亡了,后来又被继母陷害,弄伤了脚……”
果然,权贵圈子中,后宅的这些阴私,果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苏云落又吃进了一口燕窝。
“是以韩全,便憎恨上他的继母?”
顾闻白点头:“的确如此。”
小时丧母,又被继母弄坏了脚,得不到父亲重视的韩全,也是个极为能隐忍的厉害角色。咳,这么夸韩全,好似是在夸自己。
韩全虽然有满腹才华,但在父亲韩元面前,一向是隐瞒着的。
在父亲韩元眼中,他就是一个因为跛了脚而郁郁不得志的儿子,无足轻重。
他原以为这一生,便要这般遮掩着过去了。
直到他遇上了来家中小住的汤素儿。
汤盈盈对她的这位内侄女,极为疼爱。他原以为,恶毒继母的侄女,定然也是十分恶毒的。
可谁能料到,汤素儿,竟然是个纯真无比的小姑娘。
当她无意中闯进他的院子,看到他跛着脚走路时,一张娇嫩得像花儿一般的脸儿充满疼惜:“表哥,您的脚,可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