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全怎么配?!
她家的素儿,不仅长得国色天香,更是性情高雅,多才多艺。大哥原来是想要在素儿及笈时,展现才艺,轰动汴京城的。可没成想,素儿及笈前两日,先帝崩了,满城尽孝素,大哥哪里还敢搞什么才艺展现。
汤盈盈面上不露,嘴中温柔道:“全儿性情温和,待妾身回了娘家,再问问大哥的意思。”
素儿定然是要许给有功名且盛名在外的公子的,这向来是大哥的意思。汤家从来不做无用功,更不会白白将精心培养的女儿嫁给没有功名的小子。她当年是如此嫁给韩元的,如今素儿的条件更好,自然不能委屈。
韩元素来不知变通,汤盈盈才懒得告诉他。
韩元点头,婚姻大事,还得问过父母。
汤盈盈放下心来。
看来韩元并不省得那劳什子起居录的事。
但那人想要做什么?朝她威胁,索要银钱?
汤盈盈还是不放心,朝韩元身边的长随使了个眼色。
韩元喝了汤,歇下了。
长随恭敬地与汤盈盈说了近来老爷所有的事,汤盈盈沉下脸:“顾家三郎得圣上重用,将他千里迢迢从乡野之地召回来,圣上的宠爱顾家三郎路人皆知,老爷偏生要与圣上作对。你为何不拦着老爷?”
她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来,训斥得长随垂下头来不敢言。虽然他的俸禄是朝廷所发,但他在那一瞬,也惧怕起汤盈盈来。不过,汤盈盈不省得吗,老爷那样固执的人,岂是他能拦得住的?
“从今日起,老爷染了风寒,身体不适,不要出门。”
汤盈盈说完,忽而问长随:“那顾家三郎,如今可成亲了?”
秋风强劲,正是温酒围炉辩论的好时机。
游家冷清了几年的屋子,忽而又热闹起来。
韩全含笑坐在矮椅上,脚上头贴心地盖了一张毛毯。他的脚断过,在秋冬刮风的时候,最容易隐隐作痛。
游天明也将一张毛毯严严实实地盖到顾闻白脚上,顾闻白与韩全道:“天明兄最是贴心。”
明风正在炙烤鹿肉,发出滋滋的响声与散发出绝妙的香味,闻言道:“此言差矣。”
游天明的大掌打在他的脑后:“怎地,明小子又想霸占大哥的位置?”
众人都笑了起来。
游天明起身,望着屋中其他九人,面容大多变得坚毅,不禁道:“竟是一晃五六年了。”
他们汴京十才子,又聚集在一起了围炉夜话了。
游家的忠仆在外头拭着泪,他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呢。
汴京十才子,时隔多年,竟然又再度聚集起来了。
虽然这汴京十才子,咳,不过是公子他们自封的。便拿自家公子来说罢,一出生游家便没落了。尽管自家老爷满腹才华,也没能被先帝再起用。公子自小学会的先是变卖家产,换取米粮衣帛等物。还有顾三公子,自小便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自小饱读诗书也永远被压在他爹的盛名之下。韩家大公子少时被继母设计弄断了脚,性情郁郁,更没有前途可说;还有房家的房山、唐家的七公子,朱家的庶子朱六,李家的李万,钟家的钟意,卫家的双生庶子,明家的明风……
这汴京十才子,或多或少都是家中极其不受重视的,当年一并被送到长善坊的青云学堂里开蒙读书,艰苦卓绝的日子,倒让这十位失意的孩子抱团取暖成长,友情历经将近二十年的岁月洗礼,越发的历久弥新。
他们虽然都是权贵圈子中望族世家的公子,却都是家族中可有可无的,或是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或是不祥之人,又怎会捧他们的场,发现他们的才华呢?
是以他们在一个寒风肆虐的冬夜,围炉夜话时,游天明借着酒意,自称为汴京十才子之一。
岂料众人纷纷高举酒杯,亦自称自己为汴京十才子之一。
才子,自然得有几分本事,才能叫才子。
游天明擅骂,顾闻白善辩,韩全擅临摹,明风擅追踪,房山最是闻香识人,唐七过目不忘,朱六擅用人,李万擅编纂,朱六卫家双生庶子擅打听……
呃,横竖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本事。
不管怎么说,也算挤进了才子的行列中。
旁的老酸儒大约不屑一顾,嗤之以鼻,游天明的父亲却很感兴趣,也十分赞赏他们。
游天明也说了,若是游家还兴旺,估计他也是个有钱的纨绔子弟。如今没有钱,那只能自称为才子了。毕竟穷困潦倒的才子比比皆是,但落魄的纨绔却很少见。
这次十才子再度相聚,自是为了顾闻白。
明风呷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鹿肉:“想不到朝廷上的那些老酸儒,一个个都是墙头草。”
韩全赞同地点点头。他爹韩元可不就是最茂盛的墙头草。自从他被汤盈盈设计谋害弄断了腿,而韩元仍旧无条件信任汤盈盈,他就对亲爹彻底寒了心。如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功课平平,却是被韩元寄予厚望,住的院子,所请的老师俱是最好的。可烂泥怎能扶得上墙呢?韩全心想。有他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爹做礼部尚书,朝野能好得了吗?
游天明执着酒壶,在顾闻白与韩全中间挤进去:“聆羽说如何做,我们便如何做。”
众人都点点头。他们虽然能贡献的是微不足道的力量,但万一能撼动根基雄厚的大树呢?
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顾闻白俊朗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缓缓掠过他们跃跃欲试的脸庞。他就省得,这些人哪能安分呢,巴不得将根基早就腐烂的朝野搅得天翻地覆。
他的声音极缓:“诸位可听说过太祖姜定为执印人相助,才得以登大宝之事?”
除了游天明,其他人都摇摇头。
游家,竟然也是落选的执印者之一。
彼时竞选执印人之位的人有四位,除了他所知道的黄、柳、游家,最后一个竟然是喻家。
黄、柳、游家皆没落,如今崛起的,只有喻家。
若不是落儿的运气不错,又一直没有用自己执印人的身份行事,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可真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通顺钱庄的职责并不是保护执印人,而是让执印人悄无声息的死去。这样世上知道通顺钱庄秘密的人,便会越来越少。
可这次,竟然有人留下了神秘的羊皮纸。
真相便浮在那里,却是看得见的不寒而栗。
临近百年,新的执印人即将诞生,谁又会成为新的替罪羊呢?
顾闻白怀疑,如今汴京城中发生的事,穆宣可能是推波助澜的幕后黑手。
他如今是将计就计,假装穆宣是一心助他的,配合着穆宣的举动。
比如,《某家生活起居录》,便是穆宣交给他的。平安记录的,与通顺钱庄所记录的,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有谁能想到,自家的后宅生活竟然被一个钱庄给监视着呢?
一本厚厚的《某家生活起居录》,悄无声息地将朝廷大员的后宅弄得鸡飞狗跳。
不过,有的官员乃是性情中人,当下便夹着那本厚厚的册子火速进了皇宫,要找弘帝算账。
人非圣人,孰能无过?而且这本就是官员自家后宅的一些私事,也无伤大雅,也没有危及天下老百姓,怎地就不能做了?
皇帝才是可恶。上朝盯着他们的言行举止不放,回到自家还不能放松放松,还被监视着,做什么官员,还不如回家种田。
这怒气冲冲的,便是刑部尚书房衍。
他本是推官出身,从满头青丝一步一步地做成白发苍苍的刑部尚书,脾气早就大不如前。
在他眼中,弘帝还是个孩子。
前阵子弘帝动过让他致仕的心思,房衍不高兴极了。他觉得他还能再干三十年,到时候铁打的官员流水的皇帝,说不定弘帝崩了他还在勤勤恳恳地做着刑部尚书。
房衍还没进得含元殿,就被人拦住了。
是禁军统领明星。
房衍怒气冲冲,厚重的册子朝明星掷去,明星身手敏捷,闪过厚厚的册子。装订马马虎虎的册子便随着强劲的秋风散落在白玉砖上,有些还晃晃悠悠,随着风飘啊飘,落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偏殿外。
有一双纤纤玉手将纸张拾起来,认真地看起来。
原来看起来十分霸道的刑部尚书房衍,竟是惧妻啊。
弘帝烦死了。
他不过才在皇后的慈元殿歇了一晚的功夫,整个汴京城就乱得像一锅粥。那些大臣要员的后宅,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烤。
可他明明没有做这件事。
他是让暗卫监视过一些官员,但是没有让暗卫们记下什么劳什子的《某家生活起居录》啊。他看那玩意干甚?上朝的时候面对百官,净想着官员们的家长里短吗?他自己的三宫六院还管不过来呢,管官员们的糟糠之妻作甚?他又没有好人/妻的嗜好。
正心烦着呢,有宫婢端着热茶过来,身段婀娜,走起路来很是好看。
弘帝也不省得自己是怎么了,以前清心寡欲的,一心只想着如何弄到皇位,如今得了手,明明宝座未能坐稳,他的心就不一样了。如今的他,只要见到了美丽的女子便心神荡漾。
他正要站起来,企图展现自己的魅力。
忽而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朝他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