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阿七喊肚子饿,她便让咏春从马车里寻出两盒点心,再煎一壶茶,让吴阿七囫囵吃了。
吴阿七倒也爽快,吃饱便马上在脸上绑了布巾,又从工具箱里取了个瓷瓶,倒些药粉往自己身上直扑,这才进了临时的停尸房。她也没让苏云落与咏春等人进去,只轻描淡写道:“死的人一旦多了,周遭的环境便会十分的危险。你们身子娇弱,还是留在外头的好。”
苏云落倒是觉得,吴阿七虽是个仵作,但那些门道,还挺像个悬壶济世、体贴他人的小大夫。
林统领听说吴阿七要验尸,十分感兴趣,便从灶房里出来。
吴阿七倒是不客气:“林统领身子强壮,可以进来帮我翻动一下尸体。”
林统领:“……”明明外头还杵着十来个暗卫。
不过见顾太太笑吟吟地看着他,林统领不自觉的便应了一声:“嗳。”
他进得房去,只见吴阿七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正骨碌碌地看着他。林统领的心头不由自主地一跳。如今凡是顾太太的人,林统领都觉得深不可测。
吴阿七却是弯下腰去,细细地检验着。
她很认真,检视尸体的时候,仿佛与那个财迷心窍的吴阿七旁若两人。
林统领正想着,吴阿七忽而抬起头来:“哎,你帮我记录一下。”她说着,又从工具箱里摸出一个本子与一支笔,塞给林统领。
林统领:“……”最近这两日,他的地位似乎有些低下……
吴阿七哪里管他在想什么,只道:“……尸体一,男性,年约三十五六,身高八尺,致命伤为头部被重击,口中少了两颗牙齿。牙齿缝隙中,有残留的面、咸菜。”
吴阿七说到这里,硬硬掰开死者的嘴,用一个造型特别的小勺子,将死者牙齿缝隙中残留的食物勾了出来。
她将食物放在旁侧的一个小碟中,轻轻翻动着。
而后道:“这咸菜,还是腌王瓜呢。”时人最喜欢吃腌王瓜,是以这咸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默默地注视着小碟中的腌王瓜,良久没有出声。
林统领以为她得到了什么突破,大气不敢喘。
好半响,吴阿七自言道:“倒是比师傅家的腌王瓜腌得好看。”
林统领:“……”这小仵作,怕是个怪物罢。
第一具尸体没什么好说的,吴阿七继续察看第二具尸体。
“尸体二,男性,年约二十,身高七尺,致命伤为上腹部中刀,脾脏破裂而亡。”吴阿七说着,又拼命掰开死者的嘴,想用小勺子将牙缝里的东西勾出来,却忽而叹了一声:“这人的牙口真好,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林统领:“……”从今日开始,他定然好好珍惜他的牙齿,以免将来有一日,也被仵作拼命掰开自己的嘴,往里头拼命地搅啊搅,还要在心里呸一句:这人的牙齿烂透了,才能残留如此多的食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顾闻白在灶房里指挥几个人,足足做了几大锅的面,又蒸了馒头,熬了两锅粥,切了两大盆咸菜,才觉得堪堪够份量。
那些粗汉子自然是吃这些不精致的吃食。至于苏云落,顾闻白这回细细琢磨后,单开小灶,做了十分精致的饺耳和熬得晶莹透亮的清粥,以及一碟切得细细的腌王瓜。说来也奇怪,这村庄虽然看起来富庶,但灶房中除了米面咸菜,甚少有别的菜蔬。饺耳的馅,还是他让暗卫翻遍了整个村庄的灶房,才寻出一把韭菜与几只鸡蛋来。不过,村庄里的腌王瓜倒是很多,每家每户都腌了好几罐王瓜。顾闻白记得,在灵石镇时,好些穷苦一些的人家,便在王瓜最便宜的季节,买上好些腌着。节约些的人家,每顿切上细细的一碟,便能将难咽的糠饭送下肚。可以说,腌王瓜既是富贵人家桌上的调味菜肴,亦是庄户人家饭桌上的常客。
捏得有模有样的饺耳热气腾腾地放在苏云落面前时,着实让她有些讶然。末了才想起,之前辛嫂子教授得最多的,便是捏饺耳。想不到顾闻白,竟然没将手艺丢下。
饺耳不仅看起来捏得不错,里面的韭菜鸡蛋馅儿味道调得也极好,韭菜特殊的香气与鸡蛋的鲜混合在一起,融合进极为筋道的面皮中,一口咬下去,鲜鲜的香。
顾闻白紧张地看着苏云落嫣红的樱唇上沾了草绿的汁水,后背愣是出了一身汗。
苏云落将余下的一半饺子咽下,正欲夸赞顾闻白几句,忽而从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又传来了若有似无的笛声。
那驱赶群蛇的人竟是又来了。
他竟然似猫逗老鼠一般,欲擒故纵。
季清从屋里冲出来,辨别着笛声的方向,眉眼间全是愤怒。
他即刻招了数十随扈,众人训练有素,立即将面碗放下,从屋中奔走出来,很快便翻身上马,哒哒拍马而去。
正继续翻着尸体的吴阿七忽而直起身子,一双眼里全是好奇:“我也想去瞧瞧,那驱赶群蛇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说着便将她的工具箱一合,背在身上,不过一瞬,人就出了门。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林统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阿七戴了斗笠,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中。
那小仵作,是不是个傻的,明明那边有那么多马,不懂得骑一匹吗?这大雨夜的,靠着一双脚,能走到哪里去?
却不知吴阿七在心中嘀咕:“这里的马儿也太高大了,有一头小毛驴却是好的。”她这些年虽然赚了不少钱,一匹马的价钱也出得起,但远不如小毛驴便宜还好养。是以,她吴阿七,虽然验过不少马伤,却是不会骑马的。
虽然方才所有的蛇都被斩杀,但众人的戒备心即刻升到了最高度。
苏云落还拈着筷子呢,桌上的饺耳、清粥与咸菜便被顾闻白迅速撤了下去,而后她被顾闻白紧张地抱上了饭桌。
苏云落:“……”这饭桌比方才的灶台,还要矮上那么几分呢。
若有似无的笛声忽而清晰起来。
苏云落手上拈着筷子,微微蹙着眉,看着顾闻白忙着将门窗关起来。咏春咏梅不在房中,二婢是有自保能力的,用不着担心。
笛声越来越清晰了,仿佛离他们越来越近。
莫非那人是特意调虎离山,将季清引离村庄,再将群蛇驱使过来?但村庄里还有上百的暗卫。那人若是个聪明的,应该能想到这一点。或者,是有什么内情?
顾闻白犹豫了一下,终是放心不下,又悄悄地开了一扇窗观看。
一股邪风携带着雨滴从窗桎刮了进来。
顾闻白眯着眼,看着昏昏的灯光下,平安领着十来个暗卫从灶房里出来,看样子,是预备巡视村庄。
众人正往头上戴着斗笠,忽而有一个暗卫,手脚软软地倒了下来,噗通一声扑进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