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难不成是药的用量还不够,竟然叫这美人半途醒来?罢,也罢,瞧这美人娇弱不胜秋风的样子,便是知县这块头一压,也差不离了。
欧阳亨的想法与二掌柜的想法也是一样,只见他瞪了二掌柜一眼,示意他识相些早些退下,好让他做事。
二掌柜收到他的眼神警示,忙点头哈腰地转头要走。
他才转头,便碰上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打着呼噜的小丫鬟。只见她气势汹汹,质问二掌柜道:“你们来此作甚!”
二掌柜眼珠一转,赶忙道:“秋深露重,我们特地来看一看贵客,可有好好地盖着被子,不然,着了凉可便不好了。”
小丫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欧阳亨在后头不耐道:“老鱼,还不快快将她打晕了!”真是,他不就是想享受美人之恩,怎地这般嘈杂。
他转头,一双眼笑成缝:“美人,哥哥来也……”
话音未落,一支小巧的弓弩便对准了他。方才娇弱不胜秋风的美人,如今眉眼间敛了寒意:“找死!”
伴随着清冷的话语,一支箭猛然射向欧阳亨的眉心。
事情发生得突然,欧阳亨肥胖的身子来不及反应,锋利的箭头便直穿他的眉心,他惊愕地睁大了这辈子总是眯得细细的眼睛,肥胖的身子轰然倒地。
二掌柜惊呆了。
他也顾不上那小丫鬟了,急急扑上前,颤着手去探欧阳亨的气息,却是没有出的气了。
二掌柜跳起来,撸着袖子便要去撕打苏云落。
苏云落不慌不忙,再度朝着二掌柜发出一箭。
二掌柜却是虚晃一枪,作出要撕打的姿势,实则是瞧好了逃跑的路线,身子一歪,就地一滚,拉开落地长窗,就地爬了出去。
他慌慌张张,手脚并用,却是才爬了一丈远,映入他眼帘的,是红色的裙摆。
他下意识地抬头,与一双绝美的眸子对上了。
只可惜,那双眸子,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东家,留活口还是直接弄死的?”红衣女子的声音很好听。
苏云落懒懒道:“挑了他的手筋脚筋,再绑起来。”
好恶毒的女人!二掌柜正想开口呼救,那红衣女子动作飞快,手上寒光一闪,他张了张嘴,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己的手脚。
“我动作一向很快的,定叫你感受不到痛苦。”红衣女子嫌弃地抬起手中的匕首,嘱咐小丫鬟,“替我洗一洗。”
直到那两个粗壮的男人上前来捆他,二掌柜才痛苦的嚎叫起来。
明明他的手筋脚筋俱被挑断了,那两个粗壮的男人却还是将他捆得严严实实,再将他吊在屋檐下,随着秋风不断晃荡。陪着他一起晃荡的,还有欧阳亨那胖乎乎的尸体。
一晃,一晃,又一晃。
欧阳亨的双眼永远都睁不开了。
他的眉心,还插着那支箭。
二掌柜想哭。
苏云落穿着带风帽的玄色披风,双手捧着一只厚实的瓷碗,安安静静地坐在离他不远的玫瑰椅上,旁边的小几上放着红泥小火炉。红泥小火炉上仍旧座着一只铜壶,一直咕噜咕噜地响着。
这只铜壶二掌柜很熟悉,还是当年他亲自采购回来的。
远方的天空缀了薄薄的霞色,似是要天亮了。
秋风一阵一阵的吹,扬起苏云落的烟霞色的裙摆,露出里头小巧玲珑的绣花鞋,煞是好看。
一晚未睡的两个小丫鬟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打着瞌睡。
还有那红衣女子,虽然二掌柜没瞧见,但是他能闻到她那危险的气息。不,整座无双院的人,都是一样的可怕。到底是什么让他迷了眼,竟然有眼不识泰山。
二掌柜痛哭流涕:“太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饶命啊。”
苏云落安安静静地吃了一口茶,没说话。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这些男人,仗着自己身上长得比女子多了一样东西,便要欺负女子。而身为女子,便是弱势的一方,便合该让他们欺负吗?
着实恶心。
方才那头猪,如此便轻易死了,着实有些可惜。他应该被凌迟,割了他的子孙根,再千刀万剐地割他的肉,让他血流而尽,痛苦死去。
如是想着,她呷了一口茶,嘱咐毛瑟瑟:“将胖子雕成菊花的样子。”秋日高爽,正是赏菊的好时机。
毛瑟瑟遵命:“喏!”
雕成……菊花的样子……二掌柜怕是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人死了,竟然还要将尸体雕成菊花?
可怕,真可怕!世上怎会有这般恶毒的女子!
自己死后,会不会也被雕成菊花?
二掌柜越想越恐惧,见那毛瑟瑟握了一把锋利的长剑靠过来,崩溃到大喊:“太太,太太,小的全招了!小的全招了!”
苏云落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让你说话了吗?”
二掌柜不管不顾,仍旧喊着:“有人出了大笔的银钱,要让你们名正言顺地死在青阳县!”
苏云落闻言,仍旧淡淡地,似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二掌柜气喘呼呼:“你们甫一进青阳县的地界,我们便省得了。其他客栈没有多余的房间,都是哄骗你们的。我们在青阳县一手遮天,要让你们投宿在青阳客栈,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云落又呷了一口热茶。他们甫一踏进青阳县的地界便省得了,有人在跟踪他们。青阳县虽然繁荣,但此时并非举行盛事的时节,怎地偏偏其他的客栈都没有空余的房间,而青阳客栈才有。
见面前的苏云落无动于衷,二掌柜越发的害怕。旁边的毛瑟瑟,已经开始打量着欧阳亨的尸体,打算开始动手了。
二掌柜哽咽了:“太太,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啊。”
“那凌霄院的赵家太太,也是那人安排的。本想利用她那边的人的死,小的们再光明正大地将你们拘了去,投进牢狱中。”可谁能料到,那人的钱还真不好赚。呜呜呜,欧阳亨竟然死了!他们在青阳县的保护伞死了!死了之后,还要让人雕成菊花!
“那人是谁?”苏云落总算发问了。声音清清冷冷,不紧不慢,似是一点儿都不着急知道,要杀她们的那人是谁。
二掌柜却是张口结舌了:“太太,这小的是真的不省得!他每次出现,都是戴着面具。更不曾与小的们透露过任何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小的们暗地去查了,却是一无所获。太太,小的是句句属实啊!”
他的供词倒是与杨玉丹的差不离。
面具人,身份成谜,大量的钱财买卖。只不过杨玉丹说的是那人想留他们在青阳县,而二掌柜说的却是,让他们死在青阳县。
苏云落沉下脸来:“你在撒谎。”
二掌柜瞧着毛瑟瑟抬剑,在欧阳亨的尸体上划了一道。
他顿时吓得丹田失禁,湿淋淋地浇了一地。
“好臭!”咏春咏梅捂着口鼻,厌恶地看着二掌柜。
二掌柜哭丧着脸:“小的,小的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不实,便叫天打雷劈。”
苏云落对他的誓言不感兴趣,她仍旧安安静静地坐着,嘱咐毛瑟瑟:“划好看些。”
心硬如磐石的女人!二掌柜看着毛瑟瑟再度在欧阳亨的尸体上划了一道,他眼一翻,昏了过去。
苏云落仍旧安安静静地坐着,手中仍旧捧着茶碗,一双美目遥遥看着远处的天空。
有细微的香气袭近。她转头,看着何悠然从不远处缓缓走过来,一脸的困惑。
苏云落忙起身,迎向何悠然:“姑姑,可是吵着您了?”她说着,一边示意咏春给何悠然搬来椅子。
何悠然的手握着她的,沁沁的凉。
她笑道:“我睡足了,瞧着外头热闹,便出来瞧瞧。”
咏春搬来玫瑰椅,苏云落搀着何悠然落座,唤咏春:“给姑姑看茶。”
何悠然明显丝毫不受影响,她昨晚用过饭后便进房睡了,如今瞧着气色极好。自从她与李遥成了亲,整个人似容光焕发一般,瞧上去竟然不似三十多的人。她与苏云落并排坐着,看起来年纪只比苏云落略大一些。
苏云落看着何悠然晶莹剔透的肌肤,羡慕不已。李遥那家伙,约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才拥有了何悠然。
女人凑在一起,便不由自主地谈起素日里保养的法子来。
苏云落羡慕道:“我素日里总用着美颜膏敷脸,却是远不及你的肌肤这般光滑瓷白。”
偏生何悠然拢了拢自己的脸颊,不好意思道:“我素日里也没怎么保养。约是我之前总是昏睡,老天大概是忘记我了。”
二人都中了邪毒,却是不一样的症状。何悠然是昏睡,她却是嗜血,整日不睡。苏云落觉着,这中毒的症状,难不成还与每个人的性子有关。
何悠然见苏云落眼下有青青的眼圈,整个人也有些疲态,便劝她道:“你不妨回去小睡一下,我在这里看着便好。”
毛瑟瑟此时已然将欧阳亨划成了小花猪,场面怪难看的。
何悠然看了一眼,神情镇定自若,并没有花容失色。
苏云落心道,果然姑姑与她,是同道中人。
如此想着,便笑眯眯地起身,瞧着两个小丫鬟也着实困了,便招她们进去,一道歇着。
何悠然吃了一口热茶,问毛茸茸:“旁边那人是昏过去了?”
毛茸茸应是。
何悠然道:“拿水来,将他泼醒。”
毛茸茸便去打水,井水沁凉,泼在二掌柜的脸上。二掌柜不得不醒来,睁开眼,便瞧见前面换了一个人。方才是清冷的美人,如今却是换了一个天仙般的女子。瞧那女子,容色比红衣女子更甚。
二掌柜忽而心肝一颤,会不会这天仙般的女子,心肠比起那两位,更歹毒?
青阳县县衙。
顾闻白的身子猛然往旁侧一歪,右手似迅雷,擒住老者那锋利的匕首。
李遥在旁边狠力地往老者的手臂一击,老者闷哼一声,手臂无力坠下,瞪着眼,咬着牙:“你们卑鄙无耻!竟然二人合力欺我!”
顾闻白将他的匕首拿在手上,笑眯眯道:“对付敌人,自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李遥白了他一眼:“没皮没脸,怎能与长辈称兄道弟?”
二人一唱一和,压根没将老者放在眼中。
老者一张净是沟壑纵横的脸不怒反笑:“不愧是顾长鸣的儿子,倒是继承了他的几分狡诈。”
顾闻白不耻下问:“敢问这位叔伯,我爹到底是怎么弄废你的腿的?”
说起这个,老者一双眼全是嘲讽:“你是他儿子,若是省得他那些肮脏事,怕是要羞愧得投井自尽。”
李遥看了一眼顾闻白,只见他面色镇定,道:“你是他的仇人,所说的话自是带着主观的泄愤,我听一半便好。”
老者闻言,竟是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苍老,在宽阔寂静的县衙中震荡着,竟然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笑停,脸色阴骛:“你是他儿子,难不成,竟是不省得自己的亲爹,与前太子妃私通?”
他说完,紧紧地盯着顾闻白。
顾闻白神色自若,只平静无波地回看着他。
李遥在一旁,轻轻地垂下眼皮。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在这小小的青阳县,竟然有人这般说出这番惊骇的说法来,他着实有些震惊。
见顾闻白毫无波动,老者嘴角扯上一点讽刺:“当年前太子妃在冬猎时被掳,实则是顾长鸣想用遁身之术,与那女人,双宿双飞。而我,很不巧,被他当成了一枚棋子。”
秋风卷着落叶,让那些落叶在风中起起伏伏,无法安定下来。
东边的云层踱了一道红霞,天,快亮了。
青阳县的早晨,是灵石镇所没有的热闹。
青阳客栈又是地处最热闹的地段,从无双院里便能听得到从外头隐隐约约传来沿街叫卖的声音。
“麻团,麻团……”
“羊肉汤面,羊肉汤面……”
“炊饼,炊饼……”
孙南枝从外头回来时,手上拎了好几个油纸包。
一晚未睡,她仍旧精神奕奕。
毛茸茸却是十分稀奇:“孙女侠竟然还会到街上去逛?还买了吃食?”
孙南枝不解地看着他,问道:“我不吃东西,难不成是吃风长大的吗?”
毛茸茸顿时语塞。
二掌柜被吊了几个时辰,早就奄奄一息。此时见孙南枝回来,越发的绝望。一个女子是狠心,三个女子加起来,便是暗无天日的摧残了。
孙南枝好看的唇瓣咬着麻团,唇边沾了一粒芝麻。她看着被做成菊花的欧阳亨,点评道:“功夫还差了些。”
二掌柜真的很想死。
孙南枝吃完麻团,揩净手,从怀中掏出一小卷画像来,唰的一下在二掌柜面前,问道:“给你们下命令的,是不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