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瑟瑟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女子模样的人。瞧那腿脚快得,还是个会武的。
明远镖局镖师们的风流韵事数也数不清,镖师们虽然素日里辛苦,但收入一向在温饱之上。再加上又会些拳脚功夫,在媒人心中的小本本上的排行倒还算名列前茅。如此好的条件,自然也不乏一些女子主动投怀送抱。若是以往,毛瑟瑟定然十分好奇,要追随那女子而去,看看到底是谁,趁着夜做些瓜田李下的事。
他心急如焚,一时倒是忘了,明远镖局奉命前往灵峰镇救灾,镖局大院中除了少当家毛小尖,以及几个老弱病残外,便只有挑夜香的于扶阳了。
毛小尖在之前押镖时,不慎弄伤了脚,因此被毛头头勒令窝在家中养伤。
毛瑟瑟拎着卫香闯入毛小尖房中时,毛小尖正站在窗旁,往下凝视着。他住的小楼说是二楼,其实是在马厩上搭的一间房子。
毛瑟瑟进得门,嚷道:“小尖小尖,快来看看这孩子。”
房中只点了一盏油灯,灯芯捻得细细,房中昏昏暗暗。毛小尖淡漠地转过脸,看到卫香口鼻皆血,眉头微微皱起:“瑟叔,你上哪里拐了这么一个小孩?”
毛瑟瑟一跺脚:“是卫二管事的女儿。”
卫香已经奄奄一息了。仿佛方才那个凶狠又六亲不认的女孩是噩梦一场。毛瑟瑟小心地将卫香放在毛小尖的床榻上,翻翻她的眼皮,却见眼底殷红一片。
毛小尖一拐一拐地走过来,皱眉:“中了邪毒。”
“可还有救?”
毛小尖抬起卫香的手,细细地切着脉:“不省得,试试吧。”他往床底一摸,摸出一包东西,从里头挑挑拣拣,寻了一瓶药,倒了几粒往卫香嘴里灌。
卫香倒也乖巧,将药吃了。
毛瑟瑟觉得这回毛小尖护镖回来,性子沉稳许多。他望望睡着的卫香,又望望毛小尖,垂下头来:“东家为了救卫香,自己进了黄家。那吴王,来了……”
毛小尖猛然拧眉,处于变声期的他声音又沉又哑:“就为了这小丫头片子?你们竟然让东家以身试险!”
“东家的命令,谁敢违抗?”毛瑟瑟说得飞快,“我们接了卫香,没多久她就发狂了。”
他话音才落,忽而耳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寂静春夜,这银铃般的笑声听着诡异十分。
二人唬了一跳。
只见方才沉沉睡着的卫香睁着一双眼,嘴儿弯弯,和着满脸的鲜血,像是索命的恶鬼般缓缓起身。
“你们,都给我去死……”
车辆行得极慢,似乎是在欣赏春光。
雅夫人撩开帘子,望着外头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原以为,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苏云落忽而道:“你的女儿还在灵石镇上。”
“哪又如何?她不过是我其中一个女儿而已。”雅夫人将帘子放下,朝苏云落一笑,“我与阿宁这些年还生了三个女儿。她们的命比晓晓好,自小便养在王妃膝下,吃穿不愁,待再过几年,便能嫁得极好的夫君,我也有了依仗。”
苏云落愕然。
一股怪异的不舒服渐渐漫上她的喉咙,似是喘不过气来。
雅夫人仍旧笑着,凑近苏云落:“苏掌柜,开始毒发了呢。我见过好些人毒发的惨状,简直是惨绝人寰。”
她的声音温柔如水,让苏云落更觉得难受,有一种想撕烂她的脸庞的冲动。
马车停了。
热。苏云落咬紧牙关,还是觉着浑身似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雅夫人浅浅笑着:“感觉还不错罢。你这毒,与那小姑娘不一样。阿宁给人下的毒,向来是由我来调制的。我家祖上,以前是开医馆的。我家以前那死鬼,也是我毒死的。你省得我为何要毒死他吗?不仅仅是因为吴王,而是因为,他害死了我的爹娘,才娶得我进门。我恨他,恨不得生啖他的肉,饮他的血!”
苏云落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晕,眼中只有雅夫人那张一开一合的嘴。
“原本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世上便是有那么多的不公平。而我,最恨你们这种生在蜜罐中的娇娇儿。我恨不得将你们这种女人给全杀了!呵呵。”
雅夫人掏出一块帕子,将那两颗显眼的虎牙掩住。
“只可惜,阿宁还想留你一条残命。”她将帕子放进怀中,搀扶着苏云落走下车。二人站在顾家门口。
只听里头有隐隐约约的哭声。
吴王也下车了,他缓步走过来,春风拂起他宽大的袖袍,他嘴角含笑:“苏掌柜,如今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便是,做我的女人。做我的女人,便不用死。便是死了,也能像卫碧娥一样,躺在冰窖中,永远保持着美丽的容颜。”
一个小厮提着灯笼走过来。
“殿下,地上有血。”
吴王很满意,朝苏云落道:“我这毒还没有起名。这毒颇是厉害,能让人激发心中的邪念,用尽全力去实现它,一直到中毒之人力竭而亡。不如,苏掌柜给它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苏云落看向他,不由得从心中升起一股想要撕烂他嘴脸的冲动来。
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恢复一丝理智,哑声道:“吴王这是,欲东山再起?”
吴王笑了。
他迎着冷冷的春风,与方才在黄家湖畔中房屋的吴王判若两人。宽大的袖袍翻飞着,衬着他诡异的面容。
“那太子弘,是个废物。我阿宁,长得比他好看,比他聪明,为什么他能做国君,而我不能?我假意到封地去就藩,所有人都以为我因为一个女人而消沉。却不省得,我不过是权宜之计。这几年,我耗尽心力,终于得到了这种毒药。只要区区一点药,他太子弘的数十万军队,不堪一击。这天下,是我姜宁的!”
苏云落忽而冷静下来:“吴王,我想到一个极好的名字。”
“哦,快说来听听。”吴王方才扭曲的面孔顿时换成柔和的笑意,似一位高贵的君主倾听着臣民的意见。
“叫做,黄泉!”苏云落用尽力气,将自己身上那股不可控制的力气生生压下来。
吴王眉头一挑:“黄泉?倒是还不错。”
他话音未落,便见苏云落尖叫一声,朝他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