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怎料他运气不好,一路瞧过去,都是提着花灯的小童,还有好几个与他一样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正瞪着双眼,从人海里寻姑娘。
卫英走到半道泄了气,寻了个空隙的地儿,倚在上头看热闹。
他附近有个卖馄饨的摊子,倒是热闹,围着许多人。卫英方才吃了两碗元宵,也才吃个半饱,当下便寻思要不去卖碗馄饨填下肚子。
他提着花灯上前,正要跟着排队,忽而瞧见被人围住的中间,一位俊俏的姑娘正盈盈笑着,忙着煮馄饨。
卫英的心头一跳,眼都直了。
姑娘穿着粗布裹面的短袄,梳着双丫髻,髻上只扎着红丝带。她俊眉杏眼,樱唇噙着笑容,动作麻利,在袅袅上升的水雾中捞起一碗又一碗的馄饨。
卫英咽了一下口水,想必,那馄饨定然很好吃的罢。
跟他一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卫英警惕地观察四周,才发现围着馄饨摊子的,都是些年轻的男子,一个个涎着口水,直勾勾地看着馄饨姑娘。
哼,卫英偏要迎难而上。瞧排在前面的那个男子,长得溜肩细腰,定然是个懒鬼;排在第二的,弯腰驼背,腰骨定然有毛病;第三的那人,膀大腰圆,定然是个好吃的……卫英一一在自己心中将那些人啐了个彻底,总算替自己找到了十足的信心。
卫英这头正在肖想馄饨姑娘,苏家鞋袜铺的俏丽丫鬟们也提着花灯,领着卫香与明福,在毛瑟瑟与毛茸茸的护卫下涌入人群中。
咏雪不是第一次逛灵石镇上花灯会,但这般隆重却还是第一次。
娘子给她们几个丫鬟置办了一色的藕荷色短袄,同色袄裙,外面罩着兔毛领子的银灰斗篷。三人再梳上双丫髻,系上同色丝带,一个个似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姑娘。
花灯是李管事特地画的,是燕子闹春,喜鹊登枝,哪吒闹海,西母娘娘蟠桃会,惟妙惟肖,引得好些稚童观看。
苏家鞋袜铺的灯谜简单易懂,花灯已经被人拿走了不少,咏雪等人看来看去,就数自家的花灯最精致,便不想到别家去猜谜。
小姑娘们最眼馋的,便是各色小吃食的摊子。
咏雪记得有一家卖糖葫芦的,很是好吃。以前娘带他们出来,身上的银钱只够买一串,姐弟几人每人一个果子分了吃,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味道,酸酸甜甜,好吃极了。
娘子今晚给了她们每人一百文,可以买好几串。
咏雪踮脚看着,心想若是见到娘与弟弟妹妹,便买几串与他们。
人潮汹涌,她略一停顿,便落了单。不过咏雪也不急,灵石镇的花灯会从来没有出过事。她提着花灯,略一张望便能看到人高马大的毛瑟瑟与毛茸茸。
正张望着,忽而有人攥了她的衣袖,沉了嗓子道:“苏家娘子真富庶,那顾老师也有钱,为何偏偏叫我儿为了二两银失去宝贵的生命。”
衣袖里,冷冰冰的,似是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抵着她。咏雪吓得屏紧气息,心头突突的跳。竟是那张伯年的母亲余氏。
余氏的头发梳得极滑,发间簪了一朵绢花,倒也显得有几分姿色来。她穿着新缝的宽袖棉袄,蓄了尖利指甲的手紧紧攥着咏雪,不知情的旁人看去,却是余氏正亲呢地揽着咏雪,说些体己话。
见咏雪不敢出声,余氏越发的嚣张:“过段日子便是我儿的四九,那良誉无钱给我办法事,你们娘子设计了我,害我嫁到良家受磋磨。横竖她帮着大办了婚礼,不介意多给我十两银办法事罢。不然,我便将那晚的事情告到府衙去,告你们滥用迷药。”
说完,尖利的指甲又掐了掐咏雪,直吓得咏雪发颤,才满意地离去。
她脚步轻快地进了巷子,见良誉站在那里,他穿着新缝的大氅,猛一看去,倒也有几分俊秀。
余氏眼中闪烁着笑容,上前揽着良誉:“郎君可等久了?”
良誉板着脸,睨了她一眼:“可办妥了?”
余氏却娇笑道:“那小丫头迷恋我儿,爱我儿,定然会想办法弄来钱的,郎君别担忧。”
良誉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来,问她:“你可还要赏花灯?”
囊中羞涩,哪来的心情赏花灯。不过余氏没直言,只蹭了蹭良誉的手臂:“这天怪冷,哪有被窝暖和,不如回家去。”
想起这余氏年纪虽然大了,但在床上竟然将他侍弄得舒舒服服。在家中又将那章氏压了一头,竟叫她从章氏那里压榨出好些钱财来,那两个妹妹竟是不敢来搜刮家中米粮,倒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而且那余氏又向他发誓,定然还能从苏云落那搜刮出钱财来。
哼,总算弥补了他心中的那点愤愤不平。凭什么那顾闻白能娶那富庶小寡妇,他却只能娶个穷酸老寡妇。最近也没见着那二人出来,莫不是日日在家苟合?就像他与余氏一般。想到此,良誉心中就发酸,一头魔鬼在心中横冲直撞。他扯了余氏:“快走。”
二人匆匆回了家,钻进房中就撕咬起来。
往日定是余氏温柔小意地服侍着良誉,但今晚,良誉兽性大发,撕了件旧衫,捆着余氏,将她折磨得直求饶才作罢。
糖葫芦都快卖完了,咏雪都没瞧见自家的弟弟妹妹。她手中攥着钱,与咏春咏梅汇合。
咏春咏梅是个爽利脾气的,正吱吱喳喳地说着街上的见闻,见她回来,忙问道:“你去哪里了?”
咏雪笑了笑:“想要寻我家的弟弟妹妹,没寻见。”
众人便不多问,见天色已晚,便恋恋不舍地进了屋。
咏雪仍旧独自一人住着原来的耳房,咏春咏梅则住到厢房去,厢房设了大通铺,新来的乳母与嫂子们都住一起。
她脑子发沉,浑浑噩噩地回到房中。
不用点灯,她坐在床上,一伸手,便能摸到床垫下攥着的钱。上回为了伯年哥的丧事,她向娘子预支了十两银时便留了个心眼,自己多摸了一块二钱的碎银出来。初一发红封,每人一块二两重的银元宝,丫鬟则多了几朵做工精良的绢花。今晚李管事又每人给一百文。娘子……比起别家的娘子,的确有钱又大方。
她手中摩挲着那些绢花,脑中恍惚闪过余氏的话:……苏家娘子真富庶,那顾老师也有钱,为何偏偏叫我儿为了二两银失去宝贵的生命……
是啊,顾老师明明并不穷酸,为何就不能直接襄助伯年哥,还偏要与商户们一再周旋,出那无关紧要的几百文钱,叫伯年哥一再低下头,去讨好商户们呢?假若不是为了那几百文,伯年哥又怎会丢了性命?
人一旦有了愤恨,便会像雪团一般越滚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