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林玉和蹙着眉,对月白道:“先将人带到后园的房里,我去请大夫。”
月白点点头,挂记着梁墨瑶的伤势,跟林玉和一同搀着梁墨瑶往后园去了。
林玉和着人请的大夫很快就到了。
月白坐在一张圈椅上,她紧紧盯着被医治的梁墨瑶,看到她一臂上都裹了药和纱布,这才放下心来,转面那大夫又给她处理伤口。
两人的伤都处理完后,已然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不是这大夫水平不行的缘故,而是她们伤口处有些细碎的瓷片,需要精心挑出来,免得一不注意,届时长进了伤口里,到那时就麻烦了。
“月白,你怎么会和那姚曦月闹起来?”梁墨瑶头回受到这样的苦楚,嘴唇都白了,她和月白一并坐着,转头看看月白,便问道。
说到这,月白叹了口气,如实托出,“三爷嘱咐我要看顾着你。我今日和小怀路过碧云楼,见到你,想着你是去后园了,我便想去找你。可谁料到,遇见了姚曦月那个夜叉精……”她看着梁墨瑶的伤处,眉眼间多有歉意,柔柔地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梁墨瑶抿了抿嘴,她是个通透不爱计较的人,宽慰着月白,“若真追究起来,我今日若不来这,你也不会和她起冲突。不过,这姚曦月也过于嚣张了些……我从前只当她是骄纵一些,没想到,是骄纵得没了边。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下,她居然就敢做出这样的伤人之事……”
话讲到一半,脚步声响起,林玉和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是两个琉璃碗,里头装着浓红的汤水,不知是些什么。
不过看见林玉和来,梁墨瑶显然很高兴,她朝他眨了眨眼,道:“林老板,这是什么?”
林老板?
月白头一次听见梁墨瑶这样生疏地称呼着林玉和,转头一看林玉和,他微微勾了勾唇,把那琉璃碗一碗一碗地分别递给她们俩。
“这红枣红糖汤是补血的,你们俩身上受了伤,多喝些好。”他说道。
月白伤的是左边臂膀,她一边期着小怀回来,一边侧过身用右手舀汤喝,夸道:“林老板倒是细心,多谢了。”
梁墨瑶倒是抿着嘴笑了笑,轻声道:“多谢林老板好意。只是林老板看看,我这伤处可容不得我喝汤。”她伤得是右臂,连着手背上都伤了不少,被纱布包成圆圆一团。
林玉和见了,忖度片刻,又不知该如何。
在旁边看着的月白倒是笑出声,依着梁墨瑶这语气、他们两人这相处方式,想来不是生疏了,而是更进一步。
“那,林某喂……”林玉和想到法子,刚要说时,门口跑来了小怀。
这晚春的天,外头晴空高照,小怀一路跑来,额头上沁出了不少的汗水,他喊道:“月白!五小姐!你们没事吧!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三爷了!”
他大步跨入门槛,瞧见两人各伤了一边的模样,顿时颓丧了。
梁墨珏交代他好好看着这两人,如今倒是各自都伤了,这让他怎么办?
“小怀既然通知了三爷,我们就先回去吧。”月白这面听到梁墨珏,便对梁墨瑶说:“免得三爷担心。”
梁墨瑶坐在原处,本还等着林玉和喂自己喝汤,这会子被小怀的话一搅和,算是无望了。
但她也怕梁墨珏担忧,于是强撑着要站起来,她这回不仅仅是伤了手臂,也崴了脚,痛得要命。
林玉和见状,立刻扶住她,道:“我送你出去。”
一行人便一块出了房间。
林玉和相送后,梁墨瑶的脸色照样是失了血的白,可眉目却是神采飞扬的,她笑着靠在月白肩头,说道:“我便知道的,他心间有我。今日我找上他时,他就答应和我通书信了,只不过累及你……”
高兴的话说到后头又掺了愧疚,这让月白摇了摇头,她道:“怪不了你、怪不了我,要怪就怪姚曦月无事生非。这会子她关在巡捕局里,是有罪受了!……不过,五小姐,你是怎么让林老板答应你的?”
对这点,她很是好奇。毕竟昨日林玉和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今日就转了性了么?
“呵呵……你日后不要叫我五小姐,如今你是哥哥的姨娘,严格算起来也是我的嫂子。你就叫我名字好了。”梁墨瑶对月白的印象一直都很不错,此次知道她是入碧云楼找自己、受伤时又顾着自己,这心也暖然了,她吹了口气,说道:“我向他掉了掉眼泪……”
一个千娇万宠的大小姐,朝仰慕的人落泪,若是没有心思,定然是置之不理的,而林玉和显然并非如此。
听到梁墨瑶的话,月白也不禁微微弯了弯唇,替她高兴,“那真好。”
两个女孩儿家,总有说不尽的话,加上这回又是都知道对方是诚心待人的,于是更是说得开心起来。
这小半个时辰后,就到了梁府。
月白和梁墨瑶一回府,就被守在门口的容云带去了梁母院中。
刚进了梁母的房门,就看见梁母起身将梁墨瑶拉到自己身旁,眼中满是心疼地扫过梁墨瑶的伤,口中直喊道:“我的瑶儿呐,你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小怀不仅仅去禀报了梁墨珏,还禀报了梁母。
月白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低着头。
“月白!”谁知梁母看完梁墨瑶的伤,又回头看向她,立刻拔高了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的就和瑶儿一块受了伤?”
被提到,月白连忙抬头,望着梁母,忖度了片刻,讲道:“在碧云楼,我遇见了姚小姐……”
她把事情全数说了出来。
月白说完事情经过后,原本以为梁母会对她发怒,毕竟这回确实是她连累到梁墨瑶,若是她对姚曦月置之不理的话,也不会那样。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梁母知道了这些事都是姚曦月所为后,立刻皱紧了眉,道:“平日里在梁府温府后头吃油水了,今儿竟然敢伤了瑶儿,当真是个白眼狼!现如今她如何了?可是全须全尾的回去了?”
梁母本就不喜欢姚曦月,之所以还将她放在眼里,也是因着颜氏的缘故。
听到梁母发问,月白抿了抿唇,道:“已经让小怀将她送到巡捕局去了。”
送巡捕局去了?
这个结果让梁母满意了些,她舒了口气,扶着梁墨瑶坐下,又吩咐丫鬟去请大夫来,这女孩儿家身上的伤最为要紧,若留了疤痕那就不好。
一切都嘱咐完毕后,梁母又看着月白,“你记着,你如今是梁府的人。外头人哪怕是个格格公主,也越不得梁家头上的,以后若再遇见这样的人,只管让人把她拖走便是!可知道了?”
梁母先前不喜欢月白,可月白一入了门,那就是梁府的人,她可是颇为护短的。
这番话映在耳中,月白嗯了声,朝她福了福身,“知道了。老夫人,我先回屋换身衣裳去。”说罢,得了梁母允准,她就告退了。
月白回到屋子里时,玉杏和兰喜见到她一身狼狈,大惊之际又去拿了套新衣裳,帮着她穿上后再替她重梳了头发。
知道又是那姚小姐做的事后,便个个气不打一处来,嘴里不住地骂着。
刚骂到一半,就有个丫鬟来请月白了,说是,“姚夫人带姚小姐来向姨娘赔罪。”
姚夫人带着姚曦月坐在会客的花厅里,梁母心头有着气,不想见她二人,又想着到底是在梁家,她母女二人不会有多放肆,干脆就让月白一个人去见她俩。
月白换了身天水碧色的褂裙后来到花厅,见到头发凌乱、浑身是伤的姚曦月,想着怕是姚夫人是连忙去巡捕局里捞的人,才让姚曦月如此不体面的来了梁府。
“姚夫人。”到底是面对长辈,月白欠了欠身,继而坐到了姚夫人对面的一张圈椅上,对侍奉的丫鬟道:“给夫人、小姐上茶罢。”
一边的丫鬟这才奉了茶上来。
姚夫人左看右看,没看到梁家主事的,于是对月白的眼神也就轻蔑起来,不过嘴上还是假惺惺地道:“我此次是带月姐儿向月白姨娘致个歉来的。”
月白知道姚夫人是个强势人物,若不强势,又怎能把自己的女儿宠成这样无法无天的模样?
她掀了掀唇,淡淡的一笑,“我以为姚小姐向我致歉,是在巡捕局里头呢。没想到姚小姐这么快就出来了。”
话里都是可惜之意,这让姚夫人的脸色变了变。
姚夫人是从与姚曦月相熟的小姐们口中知道姚曦月被关在巡捕局里的,自己千娇万宠的女儿进了巡捕局,那怎么行?
于是她赶紧带人,好不容易将姚曦月从巡捕局里救出来,从她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月白对她不敬,她就打了月白,因此被送到了巡捕局。
姚夫人一听那还得了,一个做姨娘的,居然敢动她的掌上明珠?
可月白到底是梁墨珏的妾,做什么都要给梁墨珏几分面子的,于是她就带着姚曦月上门,只想匆匆道个歉,就当这事揭过去了。
可谁承想,这个月白这么不识抬举?!
“这回的事,确实是月姐儿不对。只不过她年纪轻,做事冲动了些,还望你能海涵。”姚夫人端着杯茶,矜持地喝了一口,笑吟吟地道:“到底过段时日,玉姐儿也要入门了。你是个妾室,这时候让月姐儿丢了大脸,想来玉姐儿到时候也不会开心的。”
她这是拿出温鸣玉来压人。
月白登时蹙了蹙眉,刚要说话,姚夫人就又警告似的说:“毕竟呀,月姐儿是她妹妹。做妹妹的犯了个错,算什么呢?你虽伤了些地方,但大不了我这赔你些银子就是。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到时候别向三爷提起。”
说完,她就拿出了一个荷包,里头鼓鼓囊囊的都是银两。
月白扯了扯唇,刚想反驳,却听到梁墨珏的声音乍然响起,“难不成就表妹的妹妹值钱,梁某的妹妹就不金贵了?”
月白起身看去,只见梁墨珏阔步行来,疏朗眉目上尽是冷淡霜色,他一手背在身后,脚步飞快地就走到了她身边。
“三爷……”月白脑中有千万种想要反驳姚夫人的话,在梁墨珏的出现之下,全部都消失无踪,她紧紧地看向他,像是有了依靠一样。
而坐在对面的姚曦月脸色顿时一白,姚夫人的神情也有些不好看。
“三爷,您这意思是……”姚夫人没想到他作为一个男人家,会插手这事。
梁墨珏牵了牵唇角,目光薄冷,对姚夫人道:“今日碧云楼内,受伤的不仅仅是月白。还有墨瑶,也受了无妄之灾。”
听闻这话,姚夫人顿时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向姚曦月,她不是说了只伤了月白么?
怎么连梁墨瑶也牵扯上了?
“我……我……”姚曦月看着自家母亲,嗫嗫嚅嚅,最后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只想推她一把,没想到墨瑶妹妹正好走出来,被连累了……”
姚曦月承认了这一切,让姚夫人顿感眼前一黑,她本以为只是伤了月白这一个,想着比起温、梁两家的和睦婚约来说,月白是不值钱的。
可没料到竟然还伤了一个梁墨瑶,这位梁家的小姐,可是梁母后头才生下的掌中珠。
难怪呢!
难怪她今日来,没见到梁母的身影。还以为是梁母不愿意给月白抱不平,特意躲在屋里讨清闲。
却是已经厌极了她们母女,不愿见她们!
“诶!”姚夫人硬着头皮,对梁墨珏道:“但月姐儿到底是玉姐儿的妹妹,论起来也是你的妹妹……她是知道错了,我这回回去就让她一月不得出门惹是生非!月白姑娘,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梁墨珏以来,姚夫人原本高高在上的模样也都消失不见,这让月白看了心里发笑。
到底是吃软怕硬、看人下菜碟!
“这回伤的不止是我,还有墨瑶。姚小姐若是想要讨个原谅,是需得我们两人一起的。”月白站在梁墨珏身旁,看了看他,说道。
姚夫人正要说些什么,梁母房里的容云就走了过来,她看见众人,朝姚夫人行了个礼,并说:“刚刚五小姐让我来说一句,无论如何,也不会谅解姚小姐。让月白姨娘也和她一样,千万不得谅解。”
这话一传来,算是绝了原谅的路了!
“这……姚夫人,你看。我也没办法的。”月白几分抱歉地对她笑了笑。
“你!”姚夫人指着月白要说话,被梁墨珏打断。
梁墨珏淡淡地看着她们母女,说道:“日后京中生意,但凡有梁家,就不会有姚家。还请夫人回府吧。”
话罢,他揽住月白,就离开了花厅。
姚夫人和姚曦月被小怀“请”出了梁府。
“娘……这怎么办……”姚曦月坐在人力车上,靠着姚夫人,话语颤抖,她万万没想到因为一个月白,会彻底碍了家里的生意……
姚夫人也是被气得不轻,她作为京中富户的主母,从来没在一个晚辈面前受到这样的威胁和怠慢。
今儿梁墨珏,给了她好大一个威风!
“他不就是偏宠那个小狐媚子么……”姚夫人想到月白那张脸,就觉得可恨至极,忽然冷笑了声,道:“这京都中的公子老爷,一个个难不成真会专情一个妾?要论美貌,我姚家也不缺美人儿……哼!”
姚曦月像知道什么似的,抬起眼来看着姚夫人,说道:“娘,你该不会是想……可如今已经有了个月白,若再有一个,姨母那……”
抚了抚她的长发,姚夫人笃定地说:“我们家的人,好歹是站在玉姐儿那边的。如今玉姐儿未归,若任由那小狐媚子分了宠,那得了?咱们呀,也是为玉姐儿着想……”
姚曦月不再说话,她看着姚夫人嘴边的笑,垂下了眼。
梁府,月白的院中。
“你伤势如何?”梁墨珏揽着月白进屋中,放开手,一眼就看见了她颈侧贴着的纱布,长眉紧拧,满是担忧。
月白对他笑了笑,手抚上颈侧的伤,为了让梁墨珏安心,便说:“没有大碍,只是看着吓人罢了,三爷不必过于担心。”
这时候,兰喜端着一壶茶过来,一听到月白这话,立时就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大声讲道:“什么叫没有大碍?你一整条手臂上都被纱布包裹着,适才穿衣裳的时候抬手都痛得很,这哪里是没有大碍?”
兰喜的话传入耳中,梁墨珏赶忙就去挽月白宽大的袖子,才往上挽了一圈,就闻见一股药味和看见白色的纱布。
他立刻放开手,生怕再挽袖子会触及月白的伤口,可也不赞同地道:“这是没有大碍么?这样严重,你如何能瞒着我?”
被揭穿了话,月白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她软着语气,“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可怖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只是我这已经是好了的……墨瑶那才是真的严重呢,她还未出嫁,就多了一臂膀的伤,我就怕会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