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阿满乖巧地向爹娘道别,然后跟着丫鬟回她的厢房去睡了。
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苏锦径直去了内室。
萧震坐在堂屋,眼睛看着地面,不想走,也不敢留。
萧震不清楚苏锦愿不愿意他留下。
雄壮魁梧的武将满面愁容地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的,仿佛在忧心什么家国大事。
苏锦身边现在有三个近身使唤的大丫鬟,如意很有力气,苏锦出门时喜欢带着如意,但如意性格偏木讷,主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少了几分机灵。春桃原是萧震身边的,但小姑娘胆子小,轻易不敢与冷脸的萧震说话。
若论察言观色的本事,当属曾经辽王府出身的夏竹最好。
夏竹就看出侯爷夫人冷战好几天了,也知道傍晚夫妻俩在里面做了什么。侯爷面冷,其实是个笨的,夫人绷着脸,却未必是真的生气,更可能是在等侯爷好好哄一哄。本来就是啊,夫人在寿宁长公主面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最是需要侯爷安慰的时候,侯爷说几句甜言蜜语,比去揍寿宁长公主一顿还能消夫人的气。
眼瞅着侯爷一副要将椅子坐穿的呆样,夏竹忍不住低头走过去,然后停在萧震五步外,小声提点道:“侯爷,夫人刀子嘴豆腐心,最容易心软了,若侯爷与夫人中间有什么误会,您解释清楚,再哄一哄,夫人定会重露欢颜。”
萧震抬头。
夏竹本分地垂着脑袋,规规矩矩的。
萧震看向内室,耳边忽然响起苏锦的那声埋怨:“你自己算算,你让我白白等了多久?”
小妇人含泪的眼睛,深深地印在了萧震心里。
是啊,因为他的冥顽不灵,苏锦等了他足足三年,今天开始,萧震再也不会让她等。
他就留了,如果苏锦生气赶他,他向她跪地认错,一直跪到她消了气为止。
如果苏锦没有赶他的意思……
萧震摇摇头,先将各种胡思乱想抛开了。
离开席位,萧震步伐坚定地进了内室。
苏锦正坐在梳妆台前通发,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她唇角微扬,很快又落了下去,长长的睫毛垂着,看牛角梳的齿子没入乌黑的长发,缓缓地从头梳到尾。苏锦没抬头,但她知道萧震走过来了,然后,他居然坐在了里面的床沿上。
苏锦瞄了他一眼。
小妇人穿着水红的轻纱中衣,歪着头,漫不经心地扫过来,却无意露出了最动人的风情。
她越美,萧震就越心虚不敢看,习惯地垂下眼帘。
苏锦真的想不通他在躲什么,冷笑道:“是不是我长得太丑,侯爷看了恶心?”
这话里嘲讽的意味太浓,萧震皱眉,看着她道:“你明知我不会那么想。”
苏锦哼了声,收回视线继续看自己的头发,小声嘀咕道:“你怎么想,我如何知道。”
萧震呼吸重了起来,苏锦越是这样轻飘飘的,他就越沉不住气。
像是笃定他没话说似的,苏锦转个身,背对他梳头,懒得看闷葫芦。
萧震死死地盯着小妇人的背影,盯着盯着,萧震突然起身,两个大跨步,人就站到了苏锦身后。
他走路带风,苏锦回头,看到的却是萧震的腰带。
苏锦再仰头,见萧震沉着一张脸不悦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他的杀父仇人,苏锦不爽了,嫌弃道:“你瞪我做什么?”
不看她她不满意,看了她还不满意,萧震肃容解释道:“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丑。”
苏锦目光一转,一边梳头一边幽幽问:“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萧震沉默了一瞬,然后看着她那张不饶人的小嘴儿道:“现在敢了。”
苏锦再次仰头。
萧震毫不回避的看着她。
比谁后眨眼睛吗?
苏锦笑了笑,一边慵懒惬意地梳头,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冷峻的脸。
萧震悄悄握拳,为了掩饰心中的紧张,他紧紧地绷着脸,冷峻的武将,活似一个活阎王。
真阎王来了苏锦也不怕,梳完左边的长发再梳右边的,小手动来动去,唯独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萧震。
萧震快要坚持不住了,他不想露怯,不想被她笑话,恰好窗外传来打更声,萧震便皱皱眉,催促道:“不早了,你还要梳多久?”
苏锦闻言,挑了挑细眉,好笑地道:“侯爷困了就先睡,你管我梳多久。”
论唇枪舌战,苏锦连书生沈复都不怕,还怕他一个闷葫芦?
萧震额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是可以先睡,可他一转身,便相当于认输了。
“一起睡。”他强迫自己看着她挑衅的眼睛,说出这三个字。
苏锦愣住了,因为这是她预料不到的,在苏锦眼里,萧震就像一个贞.洁烈男,连她送上门他都百般逃脱呢,又怎么会主动提出与她同寝?
小妇人的吃惊却让萧震扳回了一场,他泰山般站在她面前,看她还能说什么。
苏锦什么都没说,轻轻放下牛角梳,她绕过萧震,直接爬进了里面的被窝。
对视终于结束,萧震暗暗松了口气,先去把屋里的灯都吹了。
床上依然铺着两条被子,萧震默默地躺在了外侧的被窝。
屋里一片安静,帐中更静,静得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已经跨出了第一步,苏锦有一百种办法再当一次萧震真正的妻子,但苏锦就是想看看,如果她不动,萧震会不会主动来找她,看看萧震到底有没有种。
萧震有种,但这种事情,萧震要考虑苏锦的意愿,然而小妇人的心思,他从来都猜不透。
傍晚她连站都站不稳,身子太弱了,只隔了这么短时间再来,她多半受不了。
而且,今天已经有过了,他又想,苏锦会不会觉得他太贪得无厌?
萧震越想越觉得苏锦不会喜欢。
苏锦等了他半天,确定萧震不会碰她了,苏锦说不出是失望还是生气,猛地抱着被子转向里侧。
她这一翻身,动静颇大,床都跟着晃了晃。
萧震还当她已经睡着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精神。
萧震再傻,也知道她是赌气呢,不由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苏锦拽起被子,把脑袋蒙了起来。
萧震:……
他再也躺不下去了,坐好后,萧震看着旁边的被团,无奈道:“你,你知道我不会说话,也没有你那么聪明,如果你有什么不满,你直接跟我说,能改的我都改。”
苏锦一动不动的。
萧震叹气,伸手去扯她脑顶的被子:“锦娘,你别这样。”
他不说还好,一听他这么说,苏锦噌地坐了起来,一边拽被子一边披头散发地骂他:“那我要怎样?别人娶媳妇,恨不得一天到晚都黏着媳妇,就我倒霉,嫁了一根死木头,一天到晚除了气我,什么都不会!”
萧震被她突然的爆发吓到了,完全不知她竟然憋了这么大的火。
苏锦骂完了,出气了,恨恨地瞪了萧震一会儿,她重新躺了下去。
萧震终于回了神,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侧脸。
什么叫嫁了一根死木头?
难道,她在嫌弃他太老实?
萧震突然全身发热,谁想老实了,还不是怕她太娇弱受不了?
好心却被她嫌弃,那他还体贴她做什么?
怒火上涌,萧震伸手就扯开了苏锦的被子!
他想当男人,苏锦还不想伺候了,萧震扑过来,她使劲儿推他,嘴里骂着滚。可萧震已经被她先前的嫌弃激红了眼睛,苏锦越躲,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一个是常年征战的高大武将,一个是久居内宅的小妇人,转眼之间,苏锦就被萧震给摁住了。
手脚都不能动了,苏锦还有嘴,丹凤眼气冲冲地瞪着萧震,她继续骂:“你……”
才说了一个字,萧震突然堵住了她嘴。
苏锦瞪大了眼睛!
萧震想起了曾经的一个晚上,那晚苏锦趁他“睡着”后,偷偷地亲他了,还有一次,苏锦也亲他了。屈指可数的两次,便是萧震目前为止所有的经验,既然苏锦不老实,萧震就学第二次里的苏锦那样,捧着她脸一通乱亲。
苏锦还没消气呢,拼命地要挣开他。
萧震死死地抱着小妇人。
挣着挣着,抱着抱着,夫妻之间忽然变了,不再是狼与兔子的追逐,而是两条狼的厮杀。
……
隔壁的小院,霍维章刚睡着不久,突然被一道女人的叫骂惊醒了,他睁开眼睛,方分辨出那好像是苏锦的声音,那声音却戛然而止,不知是骂完了,还是被人堵住了嘴。
有情况啊!
霍维章睡不着了,一骨碌爬起来,胡乱穿上鞋子就跑去了院子,一直凑到两家中间的墙根下。
苏锦被萧震捂住了嘴,然而行宫里的榻有些年头了,不太结实。
霍维章耳朵贴着墙,听戏似的津津有味。
“侯爷。”
身后传来一声不赞同的呼唤。
霍维章回头,看见月色下的妻子,端庄贤惠的妻子,他尴尬地咳了咳,试图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那个,他们俩在一起不容易,我替萧兄高兴。”
华氏信他才怪,提着灯,先往回走了。
月光下,她一袭长裙,晚风浮动,吹出了女人窈窕的身段。
不知是被萧震刺激的,还是来行宫后素了太久,霍维章突然觉得,他这个发妻也挺美丽动人的。
“天黑路暗,我扶你。”霍维章快步追上来,一手握住华氏的小手,一手自然而然地抱住了她。
华氏心生警惕。
可惜回到屋里,她还是没能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