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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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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梁氏近乎绝望的时候,忽地一声重响,屋门被人从外头踹开。

一人飞身而入抄起地上丢弃的铁鞭甩向火苗燃起之处,三两下将燃火扑灭。又有数人鱼贯而入清理现场,将先前火焰燃起之处的东西尽数清理出去。

这不过是发生是瞬息间的事情,且一切都悄无声息。待到梁氏反应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清理完毕,丝毫都不见被火烧过的痕迹。只有空气中淡淡的味道昭示着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梁氏怔愣了好半晌,因着惊吓而冒出的眼泪还挂在眼角。风一吹,脸上凉凉的。她抹了一把脸后这才有些反应过来,慢慢抬头望了过去。

当中负手而立的中年男子气势威严不苟言笑。虽然见过的次数不多,但只曾经看过他一次,此生此世就再也不敢忘记。

梁氏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讷讷说道:“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洪熙帝冷淡的扫了她一眼后转而看向了重老太太。

重老太太自打看到重廷川冲进来灭火后就僵在了原地。如今被帝王冷漠的目光看到,她的心骤然紧缩了下,拿着蜡烛的手不自觉抖了抖。

烛火燃过后的蜡已然成了水状,稍微一动就会滴到手上。先前心中烦乱忙着点火时尚还不觉得疼,此刻新的几滴落到了手背,却是火辣辣的钻心的痛。

重老太太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胸口上下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气。

周公公躬身上前,放开嗓子扬声唱和:“皇——上——驾——到——”

这一声出来,惊动了所有的人。先前被制住无法行动的丫鬟婆子顿时惊到。面面相觑后,屋里屋外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重老太太跌坐到了地上,身子有些发软,“皇上,皇上您怎么来了。”

先前梁氏也问过这一句,不过洪熙帝没有搭理她。这回老太太也问了出来,洪熙帝倒是勉为其难的说了。

洪熙帝指了指地上跪着的荷珠,“朕不过是想来看看你们会怎么处置此人。却没料到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望向重老太太,声音陡然一变,“你真是给了我个意外的惊喜。”

话语中用了“惊喜”的字样,可他的语气中非但半点喜色都没有,反倒是蕴含着无尽的怒气。

重老太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平日里的她慈眉善目的,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瞧着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即便年纪大了,皱纹却也不算太明显。可是此刻脸上的纹路却仿佛一刹那就深了许多,形成了一道道的皱褶,脸颊的皱褶挂在她面部两侧,因着她颤抖的动作太过剧烈而跟着在晃动。

梁氏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面对突然到来的洪熙帝,她一直恭敬的跪在了地上。

仔细想想,她倒也不需要惧怕。

虽然洪熙帝和重廷川听到了刚才的一切,但她觉得只有重廷川会对那番话介意。至于洪熙帝,根本是事情之外的人。除非帝王疼惜重廷川像是亲生儿子一样,不然的话洪熙帝没必要和她计较那些。

于姨娘不过是个妾侍。虽然原本身份不错是西疆部族的贵女,但她觉得那样荒蛮之地的人与梁家相比算不得什么。

她的父亲可是梁大将军,战功赫赫的梁大将军!

再说了,那事儿从头到尾都是老太太在筹谋着,她们梁家只不过搭了把手而已。

这样想着,梁氏的心里安稳了许多。

洪熙帝静静的看着重老太太和梁氏,眼神渐渐冰寒。他抬手朝着站立在门旁的高大儿郎们指了下,其中一人迈步出列,在帝王的指使下走到了荷珠的身边,把她的绳索解开,将她口中塞着的东西拿了出来。而后儿郎快速归队,重新站在了门边身子笔挺的守卫在那里。

他们是今日当值的御林军中的一队。奉左统领之命前来守护出宫的帝王。

荷珠先前双手被缚在身后跪了那么久,已然全身都麻了。骤然被松开束缚,她跪立不稳身子晃了晃就要往旁边倒去。好在多年在宫中的生活让她心中始终记着礼仪规矩,饶是现在身上难受得紧,已然努力坚持着先前的样子。

“说说看。”洪熙帝对荷珠说道:“你给朕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一步,荷珠已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她知道,刚才发生那一幕的时候皇上定然就在外头,而且早已控制住了局面。不然的话,为何帝王到来、国公爷到来,外头却没有半点儿的声响?

“草民小时候,”已然出了宫自然不再是宫中婢子了,荷珠改了自称。她嗓子有些发堵,不过说话的字句尚算清晰,“家里来了人,说是要让我学学规矩,长大了好有大作为。”

话一开了头,就容易许多。她将自己如何被安排进宫尽数讲来。

重老太太全身冒着冷汗,头上聚集的水珠子都顺着鬓边往下流了。她不愿自己这样子被人发现,就抬了袖子悄悄去擦。在这瞬间的功夫抬头看了眼,她这才惊讶的发现执笔太监竟然也来了,此刻正一手拿着一本册子一手执笔在快速书写。

“……嗯。”待到荷珠将事情说了,洪熙帝目光沉沉的看向了梁氏,“你说。”

梁氏知道洪熙帝问的是她在宫中安插人手之事。

荷珠既然已经暴露,再遮掩反倒会给梁家带来更大的祸事。倒是不如尽数招了,或许皇上看在重老太太心思恶毒、梁家心善并未杀人的份上,可以从轻处置。

更何况皇上既然将先前她们在屋里说过的话尽数听了去,她也没甚好遮掩的了。

“回陛下,梁家此举实属无奈。老太太想要置人于死地,寻了梁家帮忙。她想杀人,梁家却不想,因此费尽心思将人保了下来。”

梁氏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是说出话后才发现声音打颤的厉害,还不如荷珠的话语来的清晰,她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讲了后,而后道:“老太太让梁家帮她做事,梁家既是听了老太太的,也得自己留条保命的后路。不然万一哪天老太太想要翻脸不认人,也好提前有个风声、可以想好退路。”

梁氏虽然心慌,可脑子尚还清楚。她这话说的巧妙。一来,她字字句句里说到的都是“梁家”,而不是她一个人,那么这事儿就将梁大将军也牵扯了进去。不管怎么样,梁大将军战功在那里,轻易不能抹去。即便皇上要处置她们,也需得仔细考虑下。

再者,她将过错都推给了重老太太一个人,并不牵连到皇后娘娘头上。这样的话,倘若皇上不愿皇后有什么闪失,可以只处置重老太太一个人。且,她心存侥幸的想着,如果皇上看出她对皇后的善意,或许还能减轻对两家的惩处。

梁氏说完后就静等着皇上对说出几句点评之语,谁曾想洪熙帝竟是只字不提她话语中的内容,只转而去问重老太太:“她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怎么说。”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语气不重,声量也不高。可是奇怪得很,梁氏从中却是听出了雷霆震怒。好似在那平淡无奇的话语下,蕴藏着无法表述的巨大痛苦和愤怒。

……这不该啊。

梁氏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洪熙帝的眼神逼视下,重老太太全身抖若筛糠。她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只跪着不住的磕头,再磕头。砰砰砰的声响在屋子里回荡,一下接着一下,没有止歇。

看到地面上泛起了红,显然是头被磕破流了血,洪熙帝依然没有说什么。

周公公赶忙走到洪熙帝的跟前,悄声提醒道:“皇上,血流了不少了。”

再磕下去,人怕是要废了。

洪熙帝依然没有说话,甚至于任何的表情变化,只冷眼看着地上那个不住狠命叩头老妪,神情漠然的仿佛那不住以头抢地的不是人,而是个毫无生命的东西。

甚至于连东西都算不上。

周公公再不敢多言,只能退到一旁静静等着。

许久后,当那一块地周遭的一片也已经被鲜血染红,重老太太不知是体力不支亦或者是血流多了头晕所致歪倒在旁昏迷后,洪熙帝方才开了口,“来人,泼醒。”

这话中透着无尽的寒意,饶是一心巴望着重老太太没有好下场的梁氏,听了后也不由得愣了愣。

很快一盆水就被端了进来。这水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虽然如今天气热了,可是深处的井水也依然寒凉。

洪熙帝指了指昏倒的重老太太,端着水盆的御林军就抬手将水泼了上去。

一盆过后重老太太竟是没醒。

洪熙帝再点了三个和先前那人一同去打水,第二次四盆凉水同时泼下,重老太太方才悠悠转醒。

刚开始她头昏沉沉的有些不太清醒,待到浑身打了个冷战后方才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身处于什么境地、面对着什么样的人。

因着连泼五盆,屋里已然聚集了太多的水,那些水在重老太太的身周往四处蔓延,不多时大半个屋里的地面就都湿了。

“说罢。”洪熙帝的鞋边也沾了水。他却毫不在意的未曾理会,只看着重老太太,“当年你是如何得知阿瑶之事的。”

梁氏猛地抬头看了洪熙帝一眼,又惊疑不定的转头去看重老太太。

重老太太虽然头脑昏沉,意识却尚还比较清醒。她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瞒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倒不如将事情讲出来,也免得为了逼问而用刑。又或者,免得自己血溅当场。

是的。

在这个时候,被在被泼了冷水后,她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女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倘若不即刻将实话说出来,她都没有把握皇上震怒之下会不会即刻让她命丧当场。

即便她肯磕破了头,却不代表她想死。

重老太太努力回想着,回想起那年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那天她去金水畔散步,看到有个相貌姣好的十六七岁的姑娘正倚靠在河边的柳树下休息。

这女孩儿的长相和京城人不太一样,皮肤白皙,五官深邃。她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相貌,不由就多看了几眼。仔细观察下,她发现小姑娘脸色不太好,好像十分难过。

“你怎么了?”她走到那边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姑娘会说京话,但是京话中掺杂着异域的口音,听着十分怪异,“我病了,大夫说水土不服。红奴给我去买药还没回来。”

她的女儿和小姑娘差不多大。想到自己的女儿在外地病了怕是也十分的孤立无援,她就问过了女孩儿住着的客栈名字,将人送了回去。

“臣妇看她病了,”重老太太道,“就将她送回了客栈。”

“然后。”

“然后臣妇回了金玉桥,”重老太太的嗓子开始发哑,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却在那个桥上看到了一个人。”

西疆女儿热情活泼,感激她送自己去客栈,所以在去客栈的路上,曾经开心的和她说了自己将要见的那人的样子。

“他啊,眼睛很好看的,不像我们那里的人眼睛那么大,是凤眼,斜斜的上挑很漂亮。”

“他高高的,不像我们那里的人那么壮实,有些瘦,但是很好看,也很有力气,能抱起那么大的一块石头,还能抱起那么高的一棵树。”

“他懂的东西很多,会念很多很多的诗词。啊,他弹奏曲子也很好听,我记得他有个曲子最是擅长,叫什么,什么高山流水?好像是这个名字。”

重老太太停在了金水旁,身子半遮在河边柳树后,静静看着金玉桥上翘首以盼的太子。

太子有一双很漂亮的凤眼,斜斜上挑着,像他的父亲。

太子擅长音律,一曲高山流水京中无人能敌。

太子自幼习武,力气比寻常男子要大上不少。

太子高高瘦瘦很是儒雅。

最重要的是,太子前段时间去过西疆。

重老太太的心狂跳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恐怕知晓了个十分重要的事情。

而且,是个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重老太太从回忆中猛地惊醒。

屋中静寂一片。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自打那一句“却在那个桥上看到了一个人”后就什么也没说。

她也没法再说。

众目睽睽下,这样的话题中,这样的情形里,她是断断不能提到自己看到的是谁。一旦说了出来,她就完了,重家也完了。

不过,洪熙帝并不需要她讲完。

他看着屋子四周唯一残留的那一点烛火,眸色深幽面容冷肃。

“甚好。”他缓缓点点头,闭了眼,“甚好。”

虽然不过简短的四个字,周围的人却从那话语里听出了隐忍着的极大的痛苦和哀伤。

只是这样的痛苦不过一瞬就已经消失不见。再开口的时候,帝王的话语中只留有威严与果断。

“带她下去。”洪熙帝道:“送入宗人府大牢,朕需亲自审问,谁也不许探视。”

周公公忙问:“倘若皇后娘娘——”

洪熙帝的声音猛然拔高,语调愈发生冷,“朕说了,说都不许探视!”

周公公半个字儿也不敢多言,躬身往后退去。

身姿笔挺的御林军儿郎走上前去,押了重老太太出屋。

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原先那么体面的一个人,竟是在众人的眼底下以这样狼狈的方式出了屋子、出了院子。

所有人都诧然的看着这一幕。

紧接着,梁氏、荷珠也依次被扣押下去。

屋外跪着的众人不曾起身。明明是暑天里了,大家却浑身打着寒战,汗水湿透衣背。

重廷川朝屋外某处点了点头。

那里是另一拨御林军。他们之前将老太□□排的围住院子的人尽数擒住,如今又分出了人手来将院子里的丫鬟仆妇尽数扣押。

洪熙帝在这个屋里静立了会儿。透过大敞的房门,他看着屋外黑沉沉的天,沉默半晌,最终举步前行,慢慢出了屋子。

香蒲院瞬间清净了下来。

重廷川看了看着空旷的院子,长腿一迈跟了上去。

因着要处理后续的诸多事情,等到重廷川再次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可即便如此、即便天那么晚了,他依然坚持着回到了国公府。只因那里有人还在殷切的盼着他回来。他知道,他不会去,她心里不踏实。

郦南溪一早就得了消息。在重廷川来到国公府后就让万全和她说声,今儿会晚点回来。她在晚膳后便一直捧着书等他。后来熬不住了,生怕自己太过疲累会影响到孩子,就披了衣裳歪靠在榻上歇息。

现在月份大了,身子重,晚膳睡觉的时候总是浅眠。

因此,刚一听到门轻微的吱嘎声响,郦南溪立刻就醒了过来。借着屋里独留的一盏昏黄灯光,她抬眸朝着屋门方向看了过去。不出意外的,瞧见了那高大的身影跨进屋内。而后,他转过身去,将房门重新闭合。

“吵醒你了?”重廷川走到榻边将她搂紧怀里抱了下,又快速松开。在她额上轻吻了下,他转到净房里洗漱。

待到重廷川复又回到屋里的时候,郦南溪已经起身。此时屋里点了几支蜡烛,显得更为亮堂了些。

“怎么样了?”郦南溪上前握了重廷川的手。因着刚刚洗漱过,他的手上还残留着水的些微的凉,在这样的热天里倒是不显得突兀,反倒有种让人心静的凉意。

重廷川并未即刻答话。他扶了她慢慢走到椅子边,扶了她坐好,在才拖了一把凳子挨着她坐了。

“还好。”他简短说道:“老太太和老太太皇上不许旁人审,都关在了宗人府的大牢,旁人暂且押在了刑部。明日会有人去梁家。”

说到这儿,重廷川顿了顿,“陛下说这事儿我不易多管,让总统领来处理。”

郦南溪看他神色冷凝,就微笑着劝他,“陛下不是不相信六爷。应当是怕六爷为难罢。”

两家毕竟是重大太太的娘家,且梁大将军待重廷川很不错。重廷川无论怎么做,怕是都要惹人诟病。

——手段狠戾的话,怕是有人会说他冷酷无情;倘若有半点儿温和的话,又有人说他顾及着亲情行事不够妥当了。

对他来说,左右都是个为难的差事。

重廷川知晓洪熙帝的好意,只不过这事儿从头开始就是由他参与其中,如今乍一将它交给旁人去做,心里头终究有点不是滋味。更何况这事儿还与于姨娘有关系。

他点头“嗯”了一声,转而说道:“明日里你遣了人去别院里看一看罢。”

重廷川所说的“别苑”,自然就是指的洪熙帝邀请他们做客的那一处皇家别苑。如今于姨娘和两个孩子正暂住在那里。

虽说梁氏和老太太已经不在家中好似接了她们回来也无碍,但一切未成定局前千万不能大意。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她们几人还是继续留在那里为好。

当年的事情,重廷川知道的很少。之前在别苑的时候,皇上那一声“阿瑶”就让他心惊不已。而后重老太太陈述往事的只字片语又他暗暗心惊。

他不知道当年姨娘经历过什么,但他知道,能让皇上都这样看重,其中内情定然不简单。

思及往日里于姨娘为了知晓身世的诸多隐忍,重廷川的心里当真有点不是滋味。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想要怎么对待她,但是该做的事情他总要做一做。

比如去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看到身边的男子的神色变化,郦南溪根据他刚才的简短话语,隐约察觉出了他这样的心情转变是和于姨娘有关系,笑道:“何须遣了人去看?我自己过去一趟就好,顺便瞧瞧姨酿她们在那里是否习惯。倘若有甚需要的也好让人即刻备了去。”

重廷川听闻后有些犹豫。

自打怀孕到了后期,平日里郦南溪很是主动锻炼身体,没事了就会散步,就会到处走走。不只是家中长辈们,韩婆子也说过,在这段时间里强身健体能够让生产的时候顺畅些。所以重廷川不曾拘着她什么。

但是那地方着实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她再特意过去一趟……

“我是下定了决心要去一趟了。”郦南溪笑意盈盈,“六爷就允了罢。”

重廷川一听这话就知道她看出了他的犹豫。抬指轻敲桌面,沉吟不语。

郦南溪的笑容又深了些,“我明儿定然会去的。六爷若是得闲的话,不如一同过去?”

听到这话,重廷川薄唇紧抿,眼眸垂着语气生硬的道:“我就不去了。”

去了也是徒增麻烦。相对无言,双方都尴尬,倒不如不见。

发现他的情绪变化,郦南溪只当做不知道。

她面色如常的站起身来,主动走到他的身边,坐到他的腿上抱着他的手臂,“去吧,一同过去吧。”她仿佛抱怨似的说道:“我身子这么沉,过去一趟可不容易。六爷就当是陪陪我也好。”

郦南溪甚少“强人所难”,这样撒娇一样的要求他做某件事情更是极少。

重廷川紧抿的唇角不由得慢慢松开,渐渐扬起了个愉悦的弧度。

“怎么闹起性子来了。”重廷川心情甚好的将她搂进怀里,“之前不是说那里景色极佳?你去看看也好。”

“那也得是六爷跟着一起去才好看。”郦南溪说道:“六爷就陪了我罢。”

郦南溪知道重廷川明儿不用插手梁家的事情定然心情不好,而且也一定是不用进宫当差,闲下来的话想的太多更是徒增烦恼,所以劝他的时候格外卖力,“六爷不过去,那合欢花也不好看了,吃食也不对口味了。一个人瞎逛忒没意思,倒不如两人一起的好。您说是不是?”

重廷川听闻后,在她腰间轻捏了一把,“嗯?合欢?”他低头在她颈侧蹭了蹭,“倒是比合欢花还要更香。”

“合欢”二字本就“大有深意”。他这般用低沉的声音沙哑的说着,更是让这个情形平添了几分旖旎气息。

郦南溪羞红了脸去推他,“和你说正事儿呢。”

“哦。”重廷川抬起头来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发顶,“我们两个人的事情难道不是正事?”

自打她有孕后,他大部分夜里的时候都不能顺心如意,为了孩子只能忍着,所以平时没人的时候一挨了她就有些把持不住。

郦南溪就绞尽了脑汁去想怎么岔开话题。忽地记起来他和皇上一起离开后不久重老太太就进了宫,而后重老太太回来,竟是把荷珠也带了回来。

郦南溪就问这是怎么回事,“荷珠怎的会是梁家的亲戚?”这事儿当然没有对外公开说,是留在她身边护卫她的常康告诉她的。

说起那个女人,重廷川刚刚燃起的兴致瞬间被浇灭了大半,“自然是让人查出来的。”

“皇上么?”

郦南溪一句话问出口方才发觉不对。

荷珠的身份不可能这么巧刚好就是今日才够知晓的,定然是一早就查了出来,因着今日的种种而被揭露。

荷珠毕竟是皇后身边近身伺候的,倘若身份真是洪熙帝查出来的,洪熙帝又怎会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方才质问?一定早就问过她了。

想必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查出来的人是重廷川。只不过重廷川之前有所顾虑一直秘而不宣,因此就被压了下来。

如今洪熙帝开始着手去查重家和梁家暗中牵扯的关联了,重廷川才将这个告诉了洪熙帝。紧接着有了洪熙帝叫了老太太过去后的那些事情。

“不对,”不等重廷川回答,郦南溪已经改了口,“我应当问,六爷何时查出来的,这才对,是不是?”

重廷川没料到她自己先说出了事情是他所做。沉默了下,他道:“其实早已察觉出来。”比她能够想象得到的时间还要早。

自打上回重皇后说等荷珠出了宫后来国公府,重廷川就觉得不对劲。他与那荷珠仅在儿时相处多点,长大后并未说过什么话,为何就会心仪于他、甚至于还和皇后主动说起了要来国公府?

因此重廷川着实让人好生查了查此人的底细。

虽然知晓荷珠与梁氏的娘家有所牵连,但他看梁氏与重皇后等人关系极好,所以也就没有多做什么无用的事情,将内情隐了下来未曾张扬。

却没料到近日来连发诸多意外,荷珠的身份今日竟会用上。

洪熙帝回到宫里后和他密谈,因着但凡牵扯到梁家的事情都要讲与帝王说,他就将那荷珠的身份也告诉了洪熙帝。

说出来后察觉不对,帝王和他两人商议半晌,最终决定将重老太太叫到宫里去,又让荷珠跟了她回国公府,为的就是激化老太太和梁氏的矛盾,进而寻出突破口。

他们早就料定了两人间必有争执,所以就出宫往国公府来。只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竟然被他们碰到了这么样的一个意外、知道了这么样的一个事实。

这事情太过沉重,重廷川不愿在这个美好的相聚时候说起来。他有心岔开话题,刚好先前说起的就是荷珠,便与郦南溪顺口说了她几句。

“若非她虚情假意的非要与皇后娘娘说要来国公府,我也不会去查。如此想来,倒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虽然重廷川说了那荷珠对他的所谓情意不过是空口虚言,但郦南溪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

“谁说她待六爷都是虚情假意的?”郦南溪横了重廷川一眼,轻嗤道:“每每有她在的时候,给六爷的茶总是好一些,我的差一些。每每她在,六爷跟前的点心都是最好看最可口的,我的就差一点。倘若说她半点轻易都无只有算计,我却不信。”

重廷川听着这话发觉出了一点旁的意味,“哦?我怎的没发现。”

“那是六爷没注意。”郦南溪十分肯定的说道:“即便她有所目的,不过坏心也是有的。”

郦南溪性子温和,很少会用恶毒的字句去说人。但是,在提到荷珠对他的心思的时候,她却少有的用了一个她很少会用在别人身上的词,坏心。

见她对那荷珠那么介意,重廷川却是心中大悦,低笑道:“怎的这些你原先不和我说,这时候反而讲出来了。”

郦南溪顺口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让你知道她对你的心思有什么好。”

“哦?”重廷川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郦南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那话说的酸味儿十足。她脸红红的站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却被他一把拉住,小心翼翼的拽了回来。

“跑什么。”重廷川笑得开怀,“莫不是被我猜中了所以不高兴罢。”

郦南溪扭头去看紧闭的窗户,不理他。

“是不是怕我知道她对我上心后我会多留意她?”重廷川轻吻着她的唇角,看她不答话,就稍稍使力,在她唇上轻轻的咬了下。

虽然不疼,却有点痒有点麻。

郦南溪没好气的去推他。

重廷川却不肯轻易放过她,“说,有没有,嗯?”他在她的耳边低笑,“怕我留意到旁的女子?”

“怎么可能。”即便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郦南溪也断然不会承认,旁的不说,气势上断然不能输了阵。

可是想归想。心里有了主意,身子不听使唤也没办法。他的手不住的往她腰间摩挲,她软作一团伏在他的胸前,气息微喘,半晌说不出话。

待到衣裳被掀起来,郦南溪隐约知道他想做什么,赶紧使了最大的力气去阻挡,“别,现在还不行。”

“不同意的话就老实说。”重廷川吻着她的颈侧,“是不是不愿我去理她,所以不说?”又重重的吸吮了下,粗喘着道:“你不说,我现在就办了你。”语毕,大手伸进衣内往里探。

郦南溪浑身一僵,脑中昏沉沉的乱了起来,渐渐的心里只留下了唯一一个念头。

这家伙,真的是太坏了。

简直、简直就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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