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南溪哪里料到重廷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羞红了脸,顺手推了一碗东西到他跟前让他吃。
重廷川看了后却是笑了,“莫不是这个也要我帮你吃了?”说罢就将碗拿了起来。
郦南溪没料到自己顺手推的那个居然是吃了汤圆后剩的半碗汤,登时大窘,将碗一把夺了过来放到旁边。
重廷川看她窘迫的样子,愈发觉得顺眼无比,握了她的手在掌心中又将她揽在怀里,愉悦而又满足的低声笑着。
第二日,郦南溪收拾好了便出了门。
许是当真如梅江影所说,他那些花再晚上一些怕是就没法救活了。所以,梅江婉给郦南溪送请柬的时候,说的也是希望她正月十六能去做客。
不过晚于郦南溪答应下此事的中秋节仅仅一天而已。也难怪郦南溪还没回到家里,那请柬已经送来了。
左右都要去这一趟。因此郦南溪也没有再说改日之类的话,直接应下了这一天就好。
昨晚上宫里送来了很多赏赐,大房二房皆有份。不过,得了最多赏赐的便是重老太太和郦南溪。
郦南溪得了几匹相当不错的布,有心想着做几身好看的衣裳,一时间又想不好做哪个样子更好,就让人暂且收了起来,准备过两日去锦绣阁,看看绣娘们有什么建议。
郦南溪出来的早。
她先往翡翠楼去了趟,而后才往梅家去。
梅江婉自打昨日里收到了她的回信就开始准备着。今日一大早就开始等候了。听闻人说国公府马车已经到了,梅江婉就急急的行了出来,前来相迎。
郦南溪一下车就看到了她。笑着与她说道:“江婉怎的在这里?天气凉。莫要受了寒。下次不用这样客气了。”
梅江婉上前来揽了她的手臂,哼道:“我亟不可待的来寻你,你倒好,‘客气’两字将我打发了。这可真是让人伤心。”
郦南溪回头让霜雪拿了个花鸟纹粉彩敛口花瓶来,又和梅江婉说道:“等下我给你插瓶花,权当是说错话的赔罪了,好不好?”
郦南溪的插花技艺,大家有目共睹。梅江婉听闻,自是高兴。
这瓶子,郦南溪显然是要送给她的。虽说这个瓶子相当不错,不过,最让她兴奋的还是郦南溪要送她一瓶插花。
“上一回让你帮我插一瓶,你只说没空。如今倒是好不容易得了空来送我,哪里有不好的?”顿了一顿,梅江婉又笑道:“只不过到时候万一被我三哥瞧见了,你就等着受难为吧。”
“这话怎么说。”郦南溪笑问。
“你怕是不知道罢。”梅江婉说道:“当时你们都去看你家的小姑娘了,没人去理会那些花。不过,三哥却是将你的花和你给严明悦修整过的花都仔仔细细重写看了一遍。最后还把这两瓶花带回他院子里去了。”
梅江婉每每想起来这事儿,就很有些感慨。
当时她送完严明悦的时候看到那些花还来不及收拾尚在桌子上,就吩咐了人去整理。却听丫鬟们说,三公子吩咐了,谁也不准动那些。等他看过了小屋里的情形再说。
小屋就是重令月躺着的那间屋子。重令月出事后,梅江影跟着张太医还有重廷川一起去了那里探望。此刻分.身无暇,就无法顾及那些瓶中花。
梅江婉知道自家三哥的性子,就颔首应了,又遣了几个人守在那里。
待到重家人离去后,梅江影方才去看那些他特意让人留着的花。
虽然所有的他都吩咐了不准挪动,但梅江婉发现,他其实只是看了严明悦那一瓶还有郦南溪的那一瓶。待到后来,他将人唤了过来,让文心拿着严明悦那一瓶,他则亲自拿了郦南溪的那一瓶,一同带回了忍冬院。
梅太太因了旁的事情而没留意到这些细节。梅江婉留意到了。
她晓得梅江影性子孤傲,肯留下郦南溪动过的和亲手插的花,定然是极其看中郦南溪的技艺。再听郦南溪刚才说要给她插个,这就有了刚才的话。
“……我三哥啊,平日里看着什么事都毫不在意,其实他骨子里很是专注的。一旦沉迷于一件事,就定然要做好才行。西西不送我便罢。送了我这一个,小心三哥再问你要一份。”
梅江婉说的很认真也很诚恳。
郦南溪便也没有绕圈子,直截了当的答了她:“三公子即便想要难为我,也寻不到道理、寻不到机会。我做的,送给你们便罢。送给男子,却是极其的不合适。”
将她这话想了一通,梅江婉知晓郦南溪是顾忌梅江影是个男子。思来想去,最终叹道:“这倒是可惜了。”
郦南溪听出她是在为梅江影可惜,莞尔道:“我做的也没甚特别的。江婉不必如此。”
梅江婉想说自家三哥是最傲气不过的。能让他都认为好的,那自然是极其好的。
不过,她想到梅江影终是无法得到郦南溪为他做的插花了,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后,便也没有说出口来。
郦南溪和梅江婉到了花厅的时候,旁人还未到。
就连梅江影也不在这里。
梅江婉左右四顾的看了看,当真没有寻到梅江影,就也有些奇了,“先前哥哥还在这里,怎的一下子就没了人。”
“许是有事耽搁了吧。”郦南溪随口说道。
刚才两人来到金茗院之后,她选择了一些花拿到屋里。此刻正专心于手中花朵,对于梅江影那边,并未太在意。
——他若是过来,她自然允诺,帮他看看那些花。他若是不过来,想必就是有旁的事情比这花的事情更为捉紧。那些花没有他说的那么眼中,那她也无需太过于急切。
梅江婉心下疑惑,再次查探了下,花园内没有看到梅江影。又问了在旁侍立的丫鬟,知晓梅江影刚才出去了。虽愈发不解,但她三哥是个谁劝也不听的性子。她想多说什么也是无用。
思来想去,最终梅江婉只能作罢。
不多时,郦南溪将花摆放好。梅江婉看过后,让人直接拿到了她的卧房内搁着。
这时候朱丽娘和柳平兰相继到来。
同来的还有一个人,颇让郦南溪意外。
曾文灵。
郦南溪的表兄庄明誉有个姐姐,名唤庄明心。而曾文灵的嫂嫂,正是庄明心。
当初在庄家做客的时候郦南溪曾经见过曾文灵。只不过两人统共也只见过那一次罢了,而后并未有甚交集,所以郦南溪初初看到她的时候很是惊讶了下。稍晚一些方才记起了她是谁。
曾文灵显然也很诧异居然遇到了郦南溪。
与上一回郦南溪去庄家的时候她亲自出来相迎时的热情主动不同,曾文灵此刻的神色颇为淡漠。看到郦南溪后,她先是面露愕然,继而把头一扭,好似看不见她似的,继续望向柳平兰她们。
只不过,她并未和朱丽娘与柳平兰并行着,而是稍微落后她们半步,跟在她们身后又轻又快的说着话。
朱丽娘当先看到了含笑在前的郦南溪。
她顾不得其他,当即紧走了几步到了郦南溪的跟前,笑问道:“西西今儿也来了?昨日里江婉和我说的时候,我还当她是糊弄我。如今才知竟是真的。”
说着话的功夫,柳平兰也已经走到了两人的跟前,“正是如此。西西平日里无事可以和我们多聚一聚,免得一个人在国公府里也是无聊。”
虽然国公府里人不少,但她们晓得,那位重大太太好似和国公爷十分不和。
因此,说起郦南溪在家的情形时,柳平兰下意识就用了“一个人在国公府里”这样的话。
郦南溪见到友人们都在为她着想,心中很是温暖,笑道:“我也想和你们多聚一聚。只要你们莫嫌我烦就好。”
“怎会嫌你烦?”梅江婉的声音从后传来,“恨不得你天天来了才好。我们三个啊,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时候无趣了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有你在了的话,倒是好玩得多。”
郦南溪一时不解,“有我在为何会好玩得多?”
“因为你很好玩啊。”朱丽娘哈哈大笑。
柳平兰在旁忍俊不禁,抿着嘴笑。
郦南溪哭笑不得,与梅江婉道:“她们俩欺负人。我可不能再来了。”
朱丽娘晓得她是开玩笑,就道:“可以。你不来的话,我们去国公府找你。到时候定然更为精彩。”说着还朝郦南溪眨了眨眼。
柳平兰知道她是在说国公府里的关系颇杂乱,微愠拉了她一把,“乱说什么呢。”
朱丽娘知晓自己不该非议旁人家的事情,讷讷说道:“西西又不是外人。说两句怕什么。”
“自然是不怕说的。”郦南溪一本正经板着脸说道:“反正都那样了,多说一句少说一句也没甚关系。”
这回连后头的梅江婉都笑了。
“别都在门口杵着了。”梅江婉高声喊她们几个,“都来屋里坐会儿吧。”
几个女孩儿都应了一声,手挽着手进了门。
走了几步后,朱丽娘忽地想起来一事,扭头与曾文灵道:“你也一同进来吧。放心,大家脾气都很好。无需担心什么。”
梅江婉也见过曾文灵,趁着曾文灵还没走到跟前来,拉了朱丽娘细问:“她怎么来了?”
说起来,她和曾文灵并不熟悉,只不过见过而已。断然没料到这样的家中聚会竟然朱丽娘带了她来。
最要命的是,曾文灵曾在几年前就不太避讳,颇为明白的表示过对卫国公很有好感。虽然没有直说,但她在贵女们相聚的时候时不时就提起来卫国公如何如何的好,谁都能瞧出来她的心思。
以前就也罢了。
如今郦南溪是她们好友,郦南溪既然在场,再让曾文灵过来就有些不合适。
说起这个,朱丽娘一脸歉然,“他哥哥去寻我哥哥玩。都不愿带着她,就把她推给我了。巧的是我今儿要来你这里,只能将她带了来。”又轻声道:“我也没料到西西真的会来。”
毕竟梅江婉曾经在中秋观潮的时候和她们说过,梅三郎邀请郦南溪来梅府帮忙看花,被郦南溪拒了。
梅江婉就有些不悦。
朱丽娘性子大大咧咧,很多事情不放在心上固然是好。但有时候做事考虑的不太周全。
似她们这般聚在一起的时候,说起来次数不少,却也没有太多。毕竟人人都要守着自己家里,何至于没事就往旁人家中跑来跑去?
更何况昨日观潮后她和朱丽娘说过,西西改了主意,今日应当会来。而且,三哥也会过来。
就算没有郦南溪这一茬。还有三哥呢。三哥最不耐烦应付这些外头的女孩子了,到时候还指不定会怎么样。
柳平兰赶忙在旁打圆场,“那曾姑娘人还不错。我瞧着现在挺懂事的,带了她一个倒也不多。”
她的意思便是曾文灵不见得就会提起当年的那一茬。
郦南溪回京并不算太久,并不晓得曾文灵曾经说过什么样的话。
不过,此刻倒是没有去劝,反而低声道:“江婉不愿旁人来也是有道理的。”
这一听,不只是朱丽娘和柳平兰奇了,就连梅江婉也有些讶异她为何这样说,就问:“西西怎么知道?”
郦南溪不慌不忙的说道:“那曾姑娘略施粉黛的样子颇为好看,想必江婉是怕被人比下去所以不肯让人来罢。”
朱丽娘和柳平兰听了都忍不住笑。
梅江婉笑嗔了郦南溪一眼,哼道:“是是是。我就是那个小气的,你就是那个大方的。”
不过,郦南溪这样一闹,刚才有些紧张的气氛倒是瞬间瓦解。
梅江婉看着郦南溪,眼睛一转,促狭的笑了笑,“西西倒是不用担心那曾姑娘略施粉黛的样子好看。”
这回轮到郦南溪好奇了,“怎么说?”
梅江婉学了她刚才那不紧不慢的样子,淡淡说道:“因为西西天生丽质啊。”
郦南溪的脸一下子红了。
朱丽娘和柳平兰看她俩这一唱一和的互相损着,瞧得稀奇,笑得直打跌。
曾文灵过来的时候,几人已经笑开了。
她不知道她们怎么了,就细问究竟。
朱丽娘笑道:“没事没事。都夸你来着,西西还赞你漂亮。你不用担心。”
大家没把朱丽娘的话放在心上,曾文灵却记住了。眼睛往几人身上一扫,没有说话。
——她父亲是巡抚,她哥哥是国子监监丞,前程一片大好。她的身份也是不低的。只不过曾家是新贵,与那些世家相比还是有所不同。故而她对朱丽娘和柳平兰客气几分。
朱丽娘和柳平兰说什么倒也罢了。郦南溪说她,她却是看不中。
说来道去,都是因为那卫国公。
当年卫国公班师回朝,她远远的看过一眼。那器宇轩昂的样子,那挺拔威严的身姿,她一刻都未忘过。
去年岁末她在庄家看到郦南溪的时候,还曾问过郦南溪有关国公府的事情。
当时郦南溪觉得她转弯抹角去打听国公府,有些不喜,就没有和她细说。她看了出来。当时未有太大感觉,直到后来听闻郦七姑娘和卫国公订了亲,大哭一场,她才晓得那郦七怕是早已看上了卫国公。所以担忧她去争夺,这才藏私不肯明说。
曾文灵早已对郦南溪心中厌恶已久。如今看到郦南溪,又听说她是在夸自己漂亮……
曾文灵不信那些话,凉凉的说道:“卫国公夫人倒是好气魄。随随便便就会夸赞人,却不当着面说。”
这就是在讥讽郦南溪背后说人了。
旁边几个女孩儿都脸色微变。
特别是梅江婉。
她怒瞪了朱丽娘一眼——看你带来的什么人!
朱丽娘瘪了瘪嘴,有些委屈。
她也不知道曾文灵今儿是怎么了。曾文灵是被家里宠坏了没错,性子有点骄纵,不过平日里也没说话那么冲啊。
郦南溪借了袖子的遮掩,悄悄握了握梅江婉的手,又悄悄去握了下朱丽娘的手,示意她们不要忧心她。
她并不将曾文灵的敌意太过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个和她无关的人。且刚才确实是她主动先说了曾文灵漂亮那样的话。
郦南溪知晓自己并未说曾文灵的坏话,故而大大方方说道:“刚才是我先说了曾姑娘,是我不对。”说着朝曾文灵笑了笑。
曾文灵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不搭理她。
朱丽娘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声轻笑。
梅江影手里托着个盒子,倚在门边看着她们,“怎么?我不过是出去了一趟,竟是这么热闹了?”
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溜了一圈,看郦南溪神色平淡,梅江婉神色不佳,就施施然走了进去,将盒子放在桌上。
也不理会其他三人,梅江影朝郦南溪和梅江婉招了招手,“来看看我泡的茶如何。今儿你们有口福,有我泡的茶吃。”
女孩儿们尽皆走了过去。
但,旁人不敢靠近。
即便是被惯的如曾文灵这般性子骄纵无所顾忌的,也不敢往梅江影跟前去。毕竟这梅家三郎若是一个不喜,能够直接翻脸。她不想去自讨苦吃。
朱丽娘和柳平兰则是晓得梅江影没叫她们,但梅江婉和郦南溪断然不会少了她俩的,所以不近前,只等着梅江影烹茶过后友人们请她们吃茶。
梅江影让郦南溪和梅江婉落了座。梅江婉和郦南溪自顾自各在身边拉了个座位。
朱丽娘怕了梅江婉,挨着郦南溪坐了。柳平兰在梅江婉身旁坐下。
朱丽娘看了看郦南溪,又看了看曾文灵,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
好在柳平兰善解人意,从旁拉了个椅子,主动让曾文灵坐在了她的旁边。这才免于曾文灵和郦南溪挨着的尴尬。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梅江影似是未曾发觉周围境况一般,自顾自斟了四杯茶。而后,给梅江婉她们四个人跟前各放了一杯。
唯独缺了曾文灵的。
柳平兰和朱丽娘面面相觑。
——她们俩来了梅家那么多次,头回有这种待遇。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曾文灵恼了,腾地下站起来,“梅三郎,你做什么!”
“我?”梅江影扯了扯唇角,闲闲的说道:“我不喜欢你的做派,自然不请你喝茶。不过这里面还有,亦是我泡的。不若你自己倒了出来自己喝,我也并不介意。”
虽然都是他泡的茶,但是,他请了人喝与客人自己去倒了喝,意义大不相同。
曾文灵猛地站起身来,气道:“梅三郎你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梅江影淡笑道,“你看,我弄了半天的茶自己却没的喝。如今你也是没的喝。你和我一般无二,你气什么。”
一句话堵得曾文灵脸色涨红。
她恨声道:“你别以为旁人都怕了你。我只不过懒得和你一般见识而已。”
梅江影一声轻笑,扬眉冷冷说道:“哦?我倒是不知道,旁人都怕我。旁人不理睬我,不就是‘懒得和我一般见识’么。”
曾文灵没见过这般的人,三两句话字字句句都堵的人难受,偏还一句话都驳斥不了。
曾文灵气得要走。
朱丽娘头痛无比,拿了自己那一杯与她,说道:“梅三郎就是这样的性子。谁能得了他的好脸色去?”
梅江影正欲驳斥,但看旁边郦南溪自顾自品着茶,又觉得自己和曾文灵这般置气好没意思,就住了口没有言语。
曾文灵到底是不太愿和梅家搞得太僵。
且不论梅大人是吏部尚书,官居从一品,高于她的父亲。再者,梅江影他们的母亲梅太太,来自于护国公府。
若是她和梅家闹翻了,得不偿失。
况且,她这回这一走,不只是与梅家闹得不开心。还有柳阁老家、静安伯府朱家、卫国公府……
想到卫国公三个字,曾文灵终究是将脾气按捺住了。虽然不情愿,到底还是将朱丽娘那杯茶接了来。
朱丽娘松了口气。
她倒是不在乎茶是不是梅三郎亲自倒出来的。反正茶水都是梅三郎亲手所泡,谁倒不一样?
只不过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时间,茶水许是不如刚才立刻倒出来纯香了。
朱丽娘自顾自寻了个新茶杯,将里头最后一杯茶倒出来,慢慢品着。
曾文灵哼笑道:“梅三郎待卫国公夫人可是不一般。若是卫国公知晓了,还不知会怎样。”
郦南溪莞尔。
她算是瞧出了点门道来。这位曾姑娘,好似很喜欢提起“卫国公”三个字?
就连称呼她,也是非要说“卫国公夫人”不可。
郦南溪也不看她,只盯着眼前茶盏说道:“三郎请我吃茶,六爷倒是不会说什么。反倒是曾姑娘这样咄咄逼人,六爷怕是会生气。”
说罢,她看了曾文灵一眼。
果不其然,曾文灵的脸色很不好看。
郦南溪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些。
朱丽娘欲开口说些什么,被梅江婉和柳平兰齐齐瞪了一眼后,她摸了摸鼻子,终是没有多语。
梅江影垂眸不语,只偶尔抬眼看看郦南溪。
待到郦南溪喝完茶,他当即起身,拂了拂衣衫下摆,“还请六奶奶帮我看看我的那些花。”
说罢,梅江影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六奶奶肯来帮我查看花的异常之处,我感激不尽。一杯清茶又算的了什么。”
语毕,他含笑朝郦南溪做了个“请”的手势,与郦南溪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曾文灵这才晓得今日郦南溪是梅家请来的座上宾。且,还是梅三郎的花出了事特意请来的。
这就显得她刚才那些话十分无理取闹了。
一时间曾文灵的脸色变了又变。只是周围的女孩儿们都只顾着自己说话,没人再去搭理她。
待到大家都吃完茶,梅江婉就和女孩儿们一起去暖香院。
梅江婉对曾文灵心中不喜,不过,看到曾文灵说要往梅江影的那暖房去的时候,她也笑着答应下来。
曾文灵在往前面行着。
朱丽娘心中有愧,看梅江婉如此,颇为不解。特意落后了些与梅江婉悄声道:“我带着她到处走一走随便消磨下时间就罢了。何至于带她过去?”
梅江婉说道:“她只当她强于西西,所以心中不忿。我倒是要她见识见识,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朱丽娘痛苦的捂住脸。
柳平兰拉着她拼命往前走。她只能踉踉跄跄跟上。
到了暖香院的暖房外,众人往里一看,错愕不已,就也晓得了为什么梅江影这么着急把郦南溪叫来了。
里面的花,种的是玫瑰,还有一种不知名的似是草又开了花的植株。
只不过玫瑰已经大片死去。而那植株,也凋谢了很多。
不远处飘来的梅江影的声音显得无奈而又疑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请六奶奶帮忙解惑。”
郦南溪一直低着头在凝神细看,一言不发。梅江影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只静静看着她,也不去打扰。
最终,郦南溪问道:“不知梅三公子从何取得了此物?”
她指着的,正是大家不认识的那种植株。
梅江影说道:“往南边去的时候。”顿了顿,又道:“为了将它弄来,我费了好些功夫。”
“确实。此物极其不好移植,梅公子能将它带来京城,着实不易。”郦南溪颔首说道。
梅江影面上的忧愁瞬间散去,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六奶奶认得它?”
“嗯。”郦南溪说道:“此物名唤木犀草。生长在热地。不过,却不能和玫瑰同种。”
梅江影大奇,“为何?”
“若是同种,玫瑰会让木犀草渐渐凋谢。而木犀草临凋零前会散发出让玫瑰死去之物。故而两者若是在一起,皆是不能活。”
梅江影眉间微蹙,低头翻看。
看着这样的情形,梅江婉原先心里存着的那点疑惑已经慢慢解开。
三哥是最怕麻烦不过的性子。平日里莫说救人了,就是让他去多管一点闲事、往那种情形下多看一眼,他都不乐意。
但是昨儿听闻是重二老爷落水后,他却二话不说帮忙救人……
应当就是为了让西西帮他看花。
想来也是。除了西西,怕是没几个人能够知晓这些事情了。
“西西懂的好多。”梅江婉真心实意赞道:“我就不行。”
“江婉自谦了。”郦南溪握了她的手说道:“我精于花之一道,旁的却不见得如何厉害。江婉只不过在这方面不如我关注的多而已。”
梅江婉笑道:“改日我们玩别的。”不过,她还有一事不明:“若那木犀草会散发致死之物,那为何旁的花没事?”
郦南溪晓得她的疑惑,解释道:“能让玫瑰死去之物,却对旁的花草无碍。是以只这两者不能共存。”
朱丽娘拊掌笑道:“西西好厉害。”
柳平兰也在旁附和。
只曾文灵脸色难看的瞧着这一幕,却半句话也插不上。
此时事情已解,郦南溪不想再多待,站起身来与梅江影道:“三公子将两物分开便是。分开种植,应是无碍了。”
梅江影眉目舒,与她道谢。
郦南溪这便和梅家兄妹道别准备离去。
一来,是因为此间事了,再留下去看到不喜欢的人自己心里不舒坦。
二来,她的小腹坠坠的,涨涨的,有些不适。想回家歇着。
梅江婉苦留不住,晓得今日郦南溪与那曾文灵相处不融洽,就拉了郦南溪的手说道:“过几日我给你下帖子再请你来,你可不许不来。”
却不明说是哪一日,免得那曾文灵听了去。
郦南溪晓得好友的意思,笑道:“那是自然。江婉请我,我自然要来的。”
语毕,她并未再多说什么,与大家道别而走。
重廷川这天回到府里后,郦南溪正窝在榻上看书。不过,他虽然进了屋,她却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主动搭理他。
重廷川扬了扬眉,不过,他身上不太干净,还没收拾好,所以未曾多说什么,就钻进了净房去洗漱。
待到出来后,重廷川发现郦南溪还是窝在榻上没动,甚至于不曾与以往那般含笑和他说几句话。
他就有些好奇,主动过去挨着她坐了,笑问道:“什么书那么好看?”
好看到竟是比他还能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郦南溪也说不上那种感觉。本来肚子涨涨的坠坠的就够不舒服了,偏一看到他就能想到那曾文灵提到“卫国公”三字时的模样……
郦南溪缩了缩身子。
本来因为身体不适就不想说什么了,此刻心里愈发有些烦躁。不肯理会他。
重廷川怎肯让她这样下去,少不得磨着她一来二去的问个究竟。
郦南溪被他绕着圈子七问八问的总算是露出了点苗头,“那曾文灵是怎么回事?”
重廷川听了这个名字,十分茫然,“什么曾文灵?”
“六爷当真不记得她了?”郦南溪哼道:“她可是记六爷记得很清楚。”
郦南溪回来的路上细细想过,这才记起来,当日在庄家初次见到曾文灵的时候,曾文灵不只一次提起过卫国公班师回朝的盛景。
但,盛景提到的颇少。其实,还是提到卫国公多一些。
联系到今日之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瞧见郦南溪那不开心的样子,重廷川有些了悟,搂了她低笑道:“我哪会知道她是谁?”
生怕自家小娇妻再生气,他忙又道:“我自始至终也不过只念过你一个罢了。旁人我都没记住。”
这番话来的突然,让郦南溪又是羞,又是心里甜蜜。
她生怕重廷川看出她的暗中喜悦,忙起身下了榻,“我给六爷倒杯茶。”
虽然心结好似揭开,但看着女孩儿没事人一样去做别的了,重廷川心里又有点不得劲儿。
……总想再看一遍刚才她那不开心的模样。好似别的人多看他一眼,她都心里不爽利一般。
不过,西西说的那女的叫什么来着?
苦思冥想记不起对方的名字。重廷川踱步到了郦南溪身边,索性说道:“那曾……曾家女,今儿对你说了什么?”
郦南溪没料到他会主动提起曾文灵,登时恼了,推了他一把,斜睨着他哼道:“六爷不是不记得她了?”
怎么还记得她姓曾?!
郦南溪恼了,重廷川却舒坦了。
看到自家小妻子因了他而跟别人吃味儿,那滋味……
当真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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