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太太最先反应过来,与郦南溪道:“六奶奶太客气了。原本是我们过来道歉,反倒让奶奶忙活了一场。”
郦南溪看了看常安,扯出个笑容,简短说道:“聊表心意。”
梁氏的脸色不太好看。可梅家人在场,她也不好摆脸色,只能强笑道:“既是有珍味阁的东西,那我自昨儿起就让人开始准备的膳食倒是等不得台面了。早知如此,倒不必如此费事。”
这话显然是在说郦南溪太过于不尊重她这个嫡母。
郦南溪笑道:“并非我不告诉太太。实在是珍味阁那里没有把握能不能订上。若是提早告诉了,结果没订上,岂不麻烦?如今能成,也是运气好。”
珍味阁的东西是一顶一的贵,也是一顶一的好。但是,那里有个规矩。每天只做二十桌。中午十桌,晚上十桌。
故而郦南溪这话倒是很有道理的。
梅太太笑道:“原也是六奶奶和大太太的一片好心,真是多谢了。不若先将昨儿准备的用了,珍味阁的晚些再说?天气酷热,若是食材搁的久了,也是不妥当。”
她是听出了梁氏针对郦南溪,所以退而求其次帮郦南溪转圜一下,说是要先用梁氏备下的那些。珍味阁的则是晚上再用。
梁氏哪里听不出来?忙道:“昨儿备下的本也不多。在旁搁着便搁着。珍味阁的既是送来了,倒是免了再收拾的麻烦。”
梅太太含笑道:“但听大太太的意思。”
看到梅太太这般尊重自己的主意,梁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既是到了晌午,重廷晖今日的课也上的差不多了。
梁氏遣了身边的向妈妈去把重廷晖叫了来,在院子里设了两桌,男女分桌而坐。
陆续入座的时候,梅江影凑到郦南溪这边问道:“那珍味阁的东西,你怎么订上的?”
郦南溪晓得珍味阁的东家隐在后头从不让人知晓。
她自然不好说出来那就是自家夫君开的酒楼,含糊答道:“用心些就也订到了。”
“敷衍我不是。”梅江影哼道:“我日等夜等,早也去过晚也去过,都没订上。拿银子砸都没戏。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听了这话郦南溪倒是有些奇了。虽然珍味阁的桌子难等,但因价格昂贵,可在上面花钱的也不过是极致富贵的那些人。
按照梅江影的这个说法,他这么卖力的去订,怎的一次也没成功过?莫不是他什么时候惹恼了重廷川罢……
郦南溪暗自沉吟,眉端轻蹙。
梅江影看在眼里,悄声道:“不若你帮我订一回?若是订上了,我请你一起去那边吃酒。如何?”
见他绕了个圈子是想让她来帮忙订桌,郦南溪就也不去帮他多想了,登时眉开眼笑干脆利落的拒绝道:“梅家三郎努力了那么久都不能成的事情,我哪里容易做到?不过也是熬着来罢了。你若是真心想去,总能订到桌子的。”
语毕,她朝他微微颔首示意,这便往桌边行去。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宴请之处。梅江影也不好凑到女眷那边去,只得摇着扇子一步一挪的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重廷晖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梅江影和郦南溪说完话各自分开。
他去到女眷那边先见过了梅太太和梁氏,这才去了桌边落座。
梅江影知晓重廷晖将他给的那两条鱼弄死了的事情。一看重廷晖就没好脸色,摇着扇子冷眼不理。
重廷晖就那事好生和他道了谢,这才将事情说与他听:“……原也是我的不对。我亲自送去就也无碍了。谁知竟是遇上这样的事情。”
梅江影这才知道那鱼是打算送给郦南溪的。又听闻害的两鱼相继死去的孩子就是重令月的哥哥,他沉吟片刻后,收了扇子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午膳过后,梁氏并未让梅太太她们即刻离去,而是带了人往花园里逛一逛。
说实话,最大的两处花园这边是重廷川命人打理的,离梁氏她们的院子很远,反倒是离重廷川的练武场较近。平日里梁氏她们并不经常来此。免得一个不小心碰上了重廷川的人,相看两相厌。
原本梁氏也没打算带了梅太太她们过来。只不过午膳之前郦南溪离开厅堂带了梅江婉去花园玩,让梁氏心里十分介意。故而凑了大家都在的时候邀了宾客同去那边。
霜玉如今已经知晓了府里各处的大体方位,见到众人去花园,就悄声与郦南溪道:“先前听霜雪说有人往小花园里去,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若是可能的话,奶奶绕过小花园罢。等会儿婢子们查清了是怎么回事再说。”
郦南溪稍稍落后众人几步问道:“怎么不即刻过去看看?”
“去瞧过了,没有发现有甚么异常。也不知先前那人去是做什么的。后来我们姐妹都有事情要做,又不好将这事儿告诉旁人,这就没有继续盯着了。如今刚刚得闲,可大家已经往这边走了。”
霜玉顿了顿,又道:“那人过去像是踩点,就是有计划要做些事情,提前瞧瞧环境如何。”
郦南溪心中有了数,和她低语了几句,就回了人群中。
待到大家闲聊着去到了花园附近,郦南溪笑着建议道:“这边的园子小一些,花的种类也是不多。不若去大一些的院子里玩,倒是更为有趣。”
方才郦南溪已经与梅江婉去过一次。如今听到郦南溪这样说,梅江婉便在旁附和道:“正是如此。那一处的花园极为敞阔,看着视野开阔,十分舒爽。”
梅家的花园虽然珍稀植株多,但是在大小来说,却比卫国公府的这一处差了许多。
梅江婉是去过梅江影的暖香院无数回的。听闻梅江婉也这样赞叹,大家就都起了好奇之心,俱都笑说着直接去大一些的那个花园就好。
这时候重芳柔忽地说道:“小花园里也没甚不好的。要我说,那里的树木就与别处不同。很高大。其中还有一棵百年大树。”
郦南溪笑道:“莫不是四姑娘忘了梅家的宅子里亦是有许多高树了?”
听闻这话,重芳柔手指不由得绞紧了手中帕子。
她自然知道梅家的宅子里有许多高树。那天去梅家的人俱都看到了的。只不过这话如今提起来却是在搅了梅家人往小花园去的兴致。
果然,郦南溪这几句话一出口,大家就没再继续提起小花园的事情来,转而商量着到了大花园里去哪个凉亭稍作休息为好。
重芳柔心中暗恼,正要换个说辞再开口,旁边梅江影悠悠然开了口。
“我倒是对那小花园有些兴趣。”他眼带笑意的说道:“不若我们去看一看吧。”
梅家三郎最是风流人,对花草树木素来有研究。听他这样讲,众人就道:“那便先去小花园望一望吧。”
郦南溪有些生气,暗道这梅三郎也太没眼力价了些。
谁知梅江影竟然这时候凑过来:“六奶奶觉得不过去的好,我倒是觉得过去的好。不看一看,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郦南溪这才晓得他是明白了其中关窍,发现了她是刻意不让大家过去。
她便也不遮掩,愠道:“若是有甚事情,还得劳烦梅三公子出手了。”
本以为以梅江影那孤傲的性子,听了这话必然要生气。谁料他却摇了扇子笑得坦然。
“好说,好说。”梅江影叹道:“不瞧瞧的话,我心里总是有些疑惑的。为了一揭谜团,我也需得瞧一眼。出手相助自然不在话下。”
他说的十分泰然自若。但若没他插手,事情本也不必如此。
郦南溪懒得搭理他,举步前行。
梅江影忽地说道:“六奶奶发现没,旁人都没看出你的用意,我却是瞧出来了。”
郦南溪猛地回头看他,不悦道:“那又如何?”
梅江影怔了怔,慢慢垂下眼眸,片刻后方道:“也没如何。”
郦南溪微微颔首,这便跟在众人身后去了。
梅江影缓缓将折扇收起,拧着眉跟了上去。
小花园里景致倒也是十分不错。高大的树木林立在院中,宽大的树冠遮住了炎炎烈日,在院中投下大片的阴影。步入其中,只觉清凉无比。
就在众人尽皆叹息的时候,重芳苓忽地问道:“梅三公子方才在和六奶奶说什么?”
郦南溪懒得去编那谎话。她如今走在了女眷的中央略靠前的位置,远离梅江影,于是没搭理这一茬。
梅江影说道:“我是邀了六奶奶改日比试花艺。毕竟六奶奶是花艺第一,我自然要讨教讨教。”
重芳苓这就没了话。
郦南溪警惕的看着四周,试图想要寻出哪里不一样的地方来。如今人太多,她如果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出来,引了旁人注意,怕是有些事情她就没法脱了干系。
郦南溪只能在和大家一起前行的时候借机观察。可是,没有,她什么都没注意到。
大家一起往前走着,正准备去到最大的那棵大树下看一看的时候,忽然梅江毅开口说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众人俱都有些茫然。
梁氏最先说道:“并未留意到。二公子可是说鸟雀声?或者蝉鸣?”
夏日之中,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蝉则是从早到晚在那边嘶鸣着。周围这两种声音倒是真的不少。
谁料梅江毅却摇头否了梁氏的这个说法。
“并非如此。”梅江毅斟酌着说道:“可否让我到处看看,以寻出根由来?”
梁氏原先便十分中意这梅江毅,觉得他沉稳练达,极其不错。若非三年前在梅府里重芳柔和他之间相处的太过融洽,梁氏原本还想撮合重芳苓与梅江毅。
如今见他要在这里四处走一下,梁氏自然不会多想,颔首应道:“二公子请便。”
梅江毅朝梁氏揖了一礼,这便去到某一处地方,开始贴着院墙和树木的边细细观察起来。
不多时,他忽地欣喜一声“找到了”,而后躬下.身子去。不多时,竟是从一棵大树下的草丛里抱出了个小小的猫儿来。
梅江毅将猫儿小心翼翼的托在掌心里,朝着众人走了过来,“我刚才听到好似有猫的呜鸣声。原先还怕是我听错了。如今才知竟是真的。”
他的掌心里有一只可爱的小猫,有女子的小臂那么长,全身毛发雪白没有杂质。
“咦?”梅江婉奇道:“这猫儿和球球倒是有点相似。”
都是这般的雪白没有杂质。只不过球球的毛比较长,身体也较大。这只猫儿比较小,毛短一些。
重芳苓看到这只猫,不由得紧走几步挨了过去,奇道:“怪事。这不是五姐姐的雪团吗?怎的会在这里?”
“雪团?”梁氏听闻后也过来看了看,有些讶然,“菲姐儿镇日里就抱着这猫。怎的今天跑到这里来了。”
“它怕是有点不太舒服。”梅江毅平日里洪亮的声音此刻放低了许多,“我瞧它一直不停的呜咽,好似十分难受。”
他这样一说,大家俱都发现,果真如此。
只不过猫儿比较小,所以叫声也很小。听上去倒是非常不明显。若非梅江毅留意到,恐怕大家都会忽略过去。
“二公子果然极其了解猫儿。”重芳柔在旁叹道:“幸亏有你。不然的话,它恐怕是不太好过了。”
梅江毅笑道:“我养猫多年,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他口中说着话,眼睛和手却半点也不停下。一点点的查看着猫儿到底哪里不舒服。不多时,他低低的“咦”了一声,“好似被刺卡住了喉咙?”
因着之前球球的经历,看这猫儿的反应和当年球球有些相像,所以他当先去查了下猫儿的口中。结果不多时就发现了嗓子里有一颗刺。
重家人俱都面面相觑。
雪团的喉咙受伤卡了刺,为何会跑到大房这边来?
梅江毅很是喜欢猫。见到这么一个小猫如今正遭受着痛苦,非要替它将刺取出来不可。
但是他一个大男人,身侧又十分魁梧,手指自然粗。这事儿就没那么容易做成。
大家便都走了过去想要看看着猫怎么样了。
唯有郦南溪抿唇不语,只淡淡的瞥了重芳柔一眼,未曾多说什么,旋身去到了一棵远离此处的大树下站着。
梅江婉见郦南溪独自一人在后面沉默不语,就弃了那边,转而行到了她的身边,悄声问道:“西西怎的不过去瞧瞧?”
“我对猫不在行。去了或许反而帮倒忙。”郦南溪这话倒是说的实话,“不若在这里看看,大家若是需要什么,我好去让人准备。”
其实更重要的是,她当初试图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若是能成固然好。但是,既然没能阻止、事情已经朝着她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了,她宁愿脱身而出不沾上半点。
梅江婉笑道:“既是如此,我在这里陪着你就是。”
郦南溪也巴不得自己的好友没有搀和到里面去,自然颔首应了。
两人在这边的阴凉处手挽着手说着悄悄话,便见那边先是响起了一阵低呼声,继而欢笑。紧接着,又是一番争执。
这争执声很响,而且,听着都是男子的声音。
梅江婉有些好奇,想要过去看看,就拉了郦南溪同去。
郦南溪知晓这事儿应当是已经告一段落了,就没有反对,任由梅江婉将她拖到了那边。
谁料争执之人竟是梅江影和梅江毅。
“二哥忒得糊涂。”梅江影捏着折扇轻嗤,“前几年就是她帮你的球球摘去了喉咙上的刺。如今倒是巧了,她又在你面前帮猫摘去了一根刺。哪就有那么多的巧合了!”
“你素来口无遮拦,我不愿与你辩解。”梅江毅沉声道:“但这事儿确实是重四姑娘解决。若非她出手相助,这猫儿怕是要出事……”
“我观这小猫的喉咙,已经肿的那么高,想必是刺卡喉咙很久了。我倒是要怀疑一下,这刺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被卡了。”
梅江影说着,凤眸一转,淡淡的望向了重芳柔。
重芳柔泫然欲泣,“我不过是出手相帮而已。且这一次是帮助我自家堂妹的猫儿,三公子为何要说我是刻意为之?莫不是我帮自家姐妹的猫也不行了?她自己不留心雪团,任由雪团受了伤跑到这边来,为什么你不指责她,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说罢,她看了梅江毅一眼,眼睫轻颤,十分楚楚可怜。
不过,重芳柔这样委屈至极,梅江影反倒是哈哈大笑。
梅三郎拿着折扇轻敲掌心,“我不过是说一句‘可能是有意为之’,并未说是四姑娘你有意为之。你为何要将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他唇角勾起了个讥讽的弧度,转瞬即逝。又望向梅江毅,说道:“也不知这猫儿是不是被那重家五姑娘身边的恶仆给害了。咱们还是先将猫还过去,看看再说。若是真有那蛮恶之人,也好提醒重家五姑娘一声,免得她不小心之下,再让猫儿受了伤。”
梅江影这话一出来,重芳柔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之前梅江影说的那些,分明是在暗指这一次的事情并非巧合。故而她听了他的怀疑之言后下意识就去辩驳。
但,他当真是没有言明是在怀疑她……
梅江毅素来爱猫,听了梅江影的话后,他便收回了刚才落在重芳柔身上的视线,未再多看她,转而与梁氏说道:“还得劳烦重大太太遣了人去这一趟了。”
“唉。二哥你何必这么死板呢。”梅江影拿折扇戳了戳他的手臂,“小东西是你救的。你送了回去,岂不正好?再说了,我看这国公府里也没养甚宠物,想必这里的仆从也不懂得怎么照顾。若是一个不小心用力大了点,伤到了它,岂不麻烦?”
梅江毅这便有些动摇。
梁氏看他显然已经意动,只不过顾及着男女有别,且又碍着是在旁人家做客,所以未曾说出自己的想法。
梅三郎素来随心所欲惯了。可梅家二公子,还是十分守礼的。
梁氏就主动说道:“这样罢。我让廷晖和二公子一同过去,这便无碍了。”
梅江毅登时大喜,望向重廷晖。
重廷晖温和的笑道:“我陪二哥过去。”
梅江毅哈哈笑着谢过了他。
两人一同往前走了一段路后,重廷晖忽地回过身来,问梅江影:“三公子不一同过去?”
梅江影拿折扇指了指自己,“我?”关他什么事?
梅太太笑道:“江毅和廷晖都不在这里了,就你一个大男人,待着也是碍事。不若一同去了,等下再一同回来。”
梅江影苦笑,“娘,我——”
梅江婉就去推他,“三哥,你就去罢。”
自家两个女眷都不留他,梅江影也是无奈,刷的下打开折扇,轻轻摇着慢吞吞的离开了。
小花园里发生了这么一出,大家都不愿在这里多待了。梁氏就邀了梅太太往大花园行去。
重芳苓特意退后几步。待到两位太太走的远一点了,她方才对着重芳柔冷笑,“怎么样?本想着这一回能够和梅二公子搭上话,结果人家根本就不理你。”
重芳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的朝前行着。
这一眼寒若冰霜,让重芳苓不由得就打了个冷战。但是,不过片刻,她就缓过劲儿来,疾走几步追上了重芳柔,在旁笑道:“四姐姐你也不必恼。有些事情,做过了自然就是做过了。你想否认也是无用。”
她曾听母亲和外祖母抱怨,若非四姑娘和那梅二公子太过亲近,原本是要把她说给梅江毅的。
虽然她对那梅二公子没甚好感,但中间被重芳柔搀和了这么一下,她是怎么着心里都舒服不起来。看到刚才重芳柔主动去帮忙,再看到重芳柔果然把那刺儿给拿出,心里就窝了一团火。
谁知这时候梅三郎居然爆出了个她们都不知晓的事情。三年前的时候,重芳柔居然帮助梅二公子给他的爱猫拔过刺。
这可是有趣了。怪道梅二公子对重芳柔不一般。却原来和那猫儿有关系。
重芳苓才不管当年的事情是有意还是无意、今日的事情又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想讥讽重芳柔,这便如此做了。旁的不说,但看重芳柔那铁青的脸色,就让人心里舒爽。
晚上重廷川回到府里后,郦南溪将这事儿与他说了。彼时两个人在一起用膳。
在家里的时候,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平素吃饭的时候是不准开口的。
但,重廷川不同。
他在军营里待惯了,军士们速来是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边畅所欲言。
重廷川自己不是个多话的性子。却喜欢听人说。因此,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他就时不时的和郦南溪说起一两句。而后,就侧耳细听自家小娇妻说出的每一个字句。
郦南溪也是与他一起用膳几次后才发现了他的这个习惯。
用膳的时候说上几句话,他会很高兴。好似这样的交流能让他十分放松。
因此郦南溪就时常在晚膳的时候与他说起自己这一天的日程。有时候简略些,有时候详细些。
今日她也只不过是随口说起而已。毕竟重芳柔不论有什么打算,都已经被梅江影三言两语给打发走了,根本没能翻出大的风浪来。
重廷川这个时候已经吃完了。
他本就吃的很快,如今又要郦南溪边吃边和他聊天,就又拖长了郦南溪的吃饭时间。
重廷川给郦南溪剥着蟹壳,仔细的将蟹肉搁到郦南溪的碗里,这便问道:“梅三郎竟是主动与她对峙?”
这倒是有些奇了。
梅三郎性子孤傲的名声不是白得的。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情他素来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何故会这般用力去管?
“许是因为二公子的关系吧。毕竟他不愿看到二公子受难为。”郦南溪说着,抬头看他,道:“六爷不吃么?”
重廷川觉得那个理由有点道理,就轻点了下头。又看她指着碗里的蟹肉,不由笑了。
“不。”重廷川将蟹脚扒开,去壳,将其中的肉塞进了她的口中,“我吃不惯这些海货。你吃就好。”
她在江南长大,喜欢海鲜。他却对这些不甚喜欢。
郦南溪想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忽然就有些脸上发热。
今儿看常安又让人带了一筐海蟹来,还当他爱吃,所以她兴冲冲的亲自下厨做了一锅。
结果……他分明是为她寻了来的。
京城不靠海。这些海蟹想要尽快的运到京城还指不定多么费力。
虽然他的珍味阁也需要这些东西,但,她就是觉得,他给她送来的这些肯定要比珍味阁的要好。
脸上越想越热,郦南溪拿着筷子轻声说道:“谢谢六爷。”
重廷川手上沾着蟹汁不干净,就用手背轻蹭了下女孩儿的脸颊,“小丫头,忒得多礼。”
郦南溪又羞又窘,就微微低下了头。
重廷川的手背还未离开,她这样一低头,刚好撩起了她鬓边垂着的几缕发,这便瞧见了她戴着的耳坠。
“这个?”重廷川愣了一下,低笑道:“你戴着甚好。”
郦南溪摸了摸耳垂,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回到石竹苑换衣裳洗漱时顺便将耳坠换了。
她笑着将鬓发撩起来,朝他那边凑了凑,“好看?”
“嗯。”重廷川轻轻低笑,“很不错。”
“那也是六爷选的好。”郦南溪说道。
她如今戴着的这一副,就是她第一次来卫国公府的时候,被人给换上的那副栀子花羊脂玉耳坠。
原本她都差点将这坠子给忘了,毕竟祖母让她好生收着,平日里不要拿出来。但是今天一看到常安,她就立刻想到了这耳坠。
说实话,这一副还挺好看的。用料考究,雕刻精美。越看越漂亮。
故而回来之后,她就让金盏取了来戴上。
“没料到他就是常安。不过,他倒是十分厉害。”
郦南溪又吃了一口蟹肉,眼巴巴的看着重廷川,等着他给她剥好下一块,顺口说道:“耳坠这么难戴,他居然一下子就摘去了以前的,瞬间戴上了这一个,真是不容易。”
“哦?”重廷川将手中新剥好的塞进她的口中,“有这么难戴?”
“可不是么。”
郦南溪随意的应了一句,这才想起来重廷川怕是还不知晓怎么戴这个的,就将筷子搁到了一边,将耳坠摘了下来。
因为有重廷川在,所以,她即便吃了一将近一个蟹了,依然双手干净。
郦南溪将耳坠摘下来又戴上去,笑道:“怎么样?看明白了吧?”所以说,常安的功夫,一定好到了她无法领会的境地,方才能够悄无声息的将一对耳坠给换了。
重廷川却是直直的盯着她的耳垂,剑眉轻蹙。
……他是刚刚知道,戴上耳坠需要那么麻烦的步骤。而且,有时候还要用手去碰一下耳垂……
用膳过后,郦南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小心翼翼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生气。”
重廷川莞尔,“我何时与你生气过?”
郦南溪这便放心了许多,坦然说道:“蟹比较凉,你知道罢?”
“嗯。”
重廷川是听说过的。但是,他知道小丫头爱吃这个,就怎么也没法狠下心来不让她吃。
即便这可能会影响到她身子的调养,或许将她来葵水的日子推迟一些些……
罢了,稍微吃一次应该无碍。
郦南溪看他神色不变,就更加放心了,顺口说道:“蟹脚最凉了。听说有孕妇人都不能吃蟹脚的。然后我觉得这次蟹脚的肉味道还不错,就没和你说。”
其实,最主要的是,她喜欢看他给她剥蟹脚壳的样子。
认真而又无奈,有点,嗯,可爱。
女孩儿的这两句话彻底让重廷川没话了。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先问一问大夫这些细节之处。原先大夫也提过一些禁忌,只不过给郦南溪诊脉的大夫是他惯常熟悉的,且平日里他并不吃蟹,所以这一茬就没提。
重廷川忍不住抬起手来,轻弹了下女孩儿挺翘的鼻尖。
“下次不许这样。”重廷川说道:“凉性的偶尔一次也就罢了。大凉的绝对不行。”大凉伤身。更何况她体质偏寒。
生怕小丫头没把他的话当回事,重廷川复又叮嘱道:“若是再有大凉之物你不告诉我,莫说蟹肉了,虾肉也没得吃。”
郦南溪头一次见他对她发狠。垂头丧气的“哦”了声,又问:“那我不吃,你吃如何?”
重廷川不解,问她:“为何?”
郦南溪想说她喜欢看他捏着蟹脚和它奋斗的样子。转念思量了下,又生怕他知道以后往后都不肯给她剥蟹了,忍了半天最终没说。
郦南溪发现,这一晚重廷川十分的热情。而且,他尤其喜欢捉弄她的耳垂。辗转吮吸,不厌其烦。
翌日一早,重廷川就起了身。郦南溪依然在沉睡。
刚出了垂花门,重廷川就见到常寿他们四个在嘀嘀咕咕,好似在商议着什么。
他这才想起来今日恰好有事要遣个人去大理寺,寻大理寺卿商议事务。
谁都知道,大理寺卿是出了名的难缠。即便常寿他们四个有官职在身,但,谁都不太乐意跑这一趟。
原本这四人里谁去都可,他们自行决定便是。以前都是如此。
可重廷川迈步将要离开时,刚走一步恰好就路过了常安的身侧。不知怎的,他脑海中忽然就浮起了常安帮郦南溪换耳坠一事。
耳坠这东西,即便手再快,戴上拿下的时候都不免要蹭到耳垂……
重廷川脚步骤然停住,回首望向常安。
说实话,常安相貌不错。原本就很是清秀,加之他惯常带笑,就显得愈发好看了些。
再加上他年纪颇轻……
重廷川忽地眉端轻扬,沉沉开了口。
“既是如此,不如常安去吧。”
常安刚跟其他三个哥们说了声,上一回去京兆府的就是他,这一回他就不去了。闻言顿时一声哀叫,“爷,不用这么狠心吧。”
重廷川视线一转,清冷的目光从常安身上衣裳转向了他的十指,而后勾唇一笑。
“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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