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郦南溪惊喜之下,甚么礼数也顾不得了,拎着裙摆就朝少年们跑了过去,欢喜的看着两人,“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两个丫鬟连同郭妈妈也十分意外。谁也没想到郦南溪的两个哥哥竟是忽然从江南赶到了京城。她们忙不迭的跟了上去齐齐行礼,“大少爷,二少爷。”
因为在江南待惯了,因此都下意识的用了在江南家中的称呼,未曾按照四房人加一起时的序齿来算。
郦三少一把扶住妹妹,“慢着点,莫要摔着了。”
“自然是为了你而来。”郦四少在旁笑道:“西西最近如何?”而后忽地想到刚才所闻,话锋一转又问:“竹姐儿怎么了?”
想到姐姐的事情,郦南溪难掩担忧,将事情大致与他们说了。有哥哥们在,她刚才一直悬着的心稍微的安定了些。
恰在这个时候,沈青宁也行至两人身边。
“这事全是我家中侄儿的错。”沈青宁答了郦四少后,看了看身姿挺拔的两个少年郎,最后望向郦三少,朝他拱了拱手。
许是皮肤白皙容貌隽秀的关系,虽说一人将近十八,另一人已经十六,相貌上却都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不过,两个人身量很高,再加气度卓然,让人望之不由得就收起了轻慢之心。
特别是郦三少。
他虽年纪看着不算大,却气度沉稳干练。笑容敛去负手而立时,与其父郦知州神色间颇为相似。
沈青宁肃容说道:“三少爷,四姑娘这次怕是有麻烦了。”
刚才郦南溪简短的说了一点,兄弟俩已经晓得该去哪两个地方寻人了。虽然离京不少年,但郦三少当时你年纪稍微大一些,倒是还记得山明寺中殿宇的大致分布状况,依稀记得那天王殿与三圣殿的位置。
此刻人非常多,短短一段距离就要行上好久。若再耽搁下去怕是寻人的时间愈发不够。
好在两人这次要出院门,郦四老爷就派了七八个家丁同行。这些家丁都懂些功夫,找起人来能够更迅速些。
郦三少将大体位置告诉了他们,郦四少当即吩咐下去让他们尽快找寻。
家丁们齐齐应声领命而去。
郦南溪和哥哥们依然不敢大意,想着多个人寻找就多份力量,准备也一起继续找寻。
郦三少心道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方能更为迅速。他朝着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与沈青宁道:“边走边说。”语毕,当先快步朝着三圣殿的方向行去。
郦四少则是和郦南溪一起准备往天王殿而去。
两拨人刚走没几步,分开了还不到一丈距离,旁边有人高声呼喊“郦七姑娘”。紧接着,一高一矮两人朝着这边匆匆而来。
高的那个郦南溪看着眼生,好似没见过。矮一些的孩童正是沈玮。
郦南溪之前听了沈青宁所言,见了沈玮当即沉了脸,气道:“你到底和我姐姐指了什么地方去?”
沈玮一改之前傲气无礼的样子。
此刻他耷拉着脑袋,揪着衣角,脸红红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事儿是我不对。对不起。”
说着就是深深的一躬身。
这时他身后的男子走了上来。此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略矮,微微发福,蓄了短须。
“刚才发现犬子异状,我多问了几句知晓了事情本末。”他朝着郦南溪歉然叹了口气,说道:“犬子无状做下了错事,我代他向姑娘道歉。”又道:“我问过他事情大致经过,已经遣了人去两殿中找寻郦四姑娘。”
郦南溪这才晓得此人正是庆阳侯府的世子沈青梓。
沈青梓对着沈玮的头猛地拍了下,方才的笑模样瞬间转为怒容,厉喝道:“还不赶紧好好道歉!”
沈玮想哭,没敢。瘪了瘪嘴,高声说道:“这事儿是我不对,对不住!”
郦南溪心下怒火难熄。这沈玮一次次胡作非为,一次次陷姐姐于危险境地,让她如何能不气?
她上前一步正要质问,手臂被人拽了下。
郭妈妈急急说道:“姑娘,天儿有些凉了,风也开始起来了。不若先披上衣裳,免得着凉。”
郦南溪如何不知郭妈妈是不愿她和庆阳侯府正面起冲突?但姐姐现在境况如何尚不知晓,这让她如何冷静的下来?
郦南溪正要拒绝,郭妈妈已经让金盏打开了一直待着的小包袱,从中将郦南溪的斗篷取了来。
郦四少见妹妹还要反驳,当即勾唇一笑,说道:“不差这一点功夫。穿上罢。真着了凉可是麻烦。”
他和沉稳的郦三少不同,生就一双含笑桃花眼,最是少年风流。
生怕郦南溪不肯听郭妈妈的,郦四少亲自上前拿过了斗篷,给妹妹好生系上,又温声劝道:“西西不用紧张。父亲给我和哥哥挑选的这八名护卫,身手十分了得。他们定然会尽快寻到竹姐儿的。”
郦南溪之前在家里出发前便是披着斗篷。后来上山时候拾阶而上出了汗,这便将斗篷解了下来让金盏放包袱里拿着。
如今不知何时烈日已经被乌云遮住,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倒是真的更为寒凉了些。
若是郭妈妈那样说,郦南溪还能拒绝。可二哥这样做,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低低“哦”了声,任由郦四少将斗篷给她系上。
这时候旁边的沈玮却忽然“咦”了一声,高声问道:“七表姨,你和四表姨的披风好像哦。”
旁人还未反应过来,郦三少已经在旁说道:“本就是一样。只大小不同罢了。”又问:“沈小少爷觉得稀奇?”
这是个红色缠枝纹镶毛斗篷,当初在江南做好的,姐妹俩一人一件。
沈玮点点头道:“当时那人指了斗篷给我看,说,让我认斗篷去寻四表姨。幸好七表姨当时不在,不然我真怕找错了人呢。”
童言无忌。听者有心。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郦三少当先问道:“你确定当时对方指的斗篷?”
“对啊。”沈玮不住点头,偷偷看了眼自己父亲,又道:“当时看斗篷的时候,四表姨是背对着我的。走近了我才晓得是她。”
他刚说完,头上就再次挨了猛地一巴掌。
“知道是你四表姨你还胡来!”沈青梓气不打一处来,怒指着他道:“你祖母将你惯得!看我回去不揍死你!”
沈玮吓得哇哇大哭。
郦三少和郦四少顾不上安慰沈玮,当即与郦南溪道:“西西你莫要去帮忙寻了,赶紧去寻祖母,在祖母身边待着,一刻也不要离开。”
他们不确定对方盯上的到底是郦南溪还是四姑娘,又或者是四房。郦南溪此刻去寻郦老太太待在一起更为妥当点。
郦南溪知晓自己势单力薄帮不了哥哥们什么,万一遇到点事情反倒要拖了哥哥们的后腿,耽搁了寻找姐姐的速度,当即就和众人道别,往之前老太太她们去往的那个殿宇行去。
临行前郦三少特意叮嘱了她一番,让她先不要将四姑娘走失还有他们兄弟俩到来的事情告诉家中亲眷们。
“竹姐儿的事情怕是和家中某些人脱不开关系。”郦三少低声道:“找到竹姐儿前先不打草惊蛇。”
郦南溪会意,默默颔首。
周围人声鼎沸。人们或是在与同伴谈论交流,或是在连念佛号,或是在上香祈福。
郦南溪在人群中寻隙穿过,听着周围声响,思及不知现今如何的姐姐,心底一片寒凉。
寻到郦老太太她们的时候,几人刚刚上完香,正从那个殿宇行出。
看到郦南溪,所有人都很惊讶。
“西西怎么过来了?”郦老太太问道:“竹姐儿呢?我记得你们两个一起走的。”
郦南溪强笑道:“人太多,我和姐姐走散了,只能来寻祖母。还请祖母收留我会儿。”
“既是如此就好生跟着。莫要再和我们也走散了就好。”郦老太□□抚了她几句,转而眉间轻蹙和大太太继续谈论:“五姐儿这事儿你若是没好主意就交给我。”又问二太太郑氏:“六姐儿确实无需我管?”
郑氏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笑容倒是比大太太轻松许多,“不用。我娘家都帮忙留意着呢,劳烦老太太操心了。”
老太太听闻她将事情交给了郑家,明显有些不太高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又朝庄氏看过来,“四姐儿的事情呢?”
郦南溪心情不佳旁人瞧不出,母亲庄氏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庄氏正朝郦南溪这边走着,见老太太问她,忙道:“得看老爷的意思。我自己做不得主。”
四房里的大大小小事情,但凡庄氏拿不定主意的,定然会寻了郦四老爷相帮。自打她俩成亲那天开始便是如此了。郦老太太见状便未多说什么,只催促道:“这事儿你紧着些,最好能在年前就定下来。这样年后才好走章程,毕竟竹姐儿是头一个。”
庄氏赶忙点头应了下来。
待到老太太终于不望着这边了,庄氏拉住了郦南溪。母女俩稍稍滞后了些合旁人拉开距离,庄氏方才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与我说说。”
郦南溪之前已经答应了哥哥,所以这个时候无论庄氏怎么问,她都只能摇头说没事。
庄氏虽然还有疑虑,但因太太们都在老太太那里跟着,她也不好离开太久,只和郦南溪多说了几句话便又去到老太太身边跟着了。
一行人慢慢的往下一个殿宇挪动着。
六姑娘八姑娘、五姑娘还有大奶奶她们都在第二处等着。郦老太太和太太们到了那里的时候,郦家女眷们就凑在一处排着队,便低声说着事情边等自己的入殿时辰。
郦南溪和五姑娘面对面的时候,明显看到了五姑娘眼中的愕然和意外。只不过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只对视了一眼就都撇过脸去,互相未曾搭理。
不过因了这一遭,她稍稍留意了五姑娘一下。却听五姑娘与大太太说道:“西西怎的去寻你们了?”
大太太有自己烦心的事儿,根本没多注意这个,就道:“西西和四姐儿走散了,就来寻了老太太。”
五姑娘应了一声就没了旁的话。
约莫排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突然,留在外头负责看管东西的婆子匆匆来禀,“老太太,三少爷和四少爷过来了!”
郦老太太正眉头紧锁的和大太太低声说着什么,听闻后愣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愕然道:“陵哥儿和云哥儿来了?快让他们过来!”
后又想到这里排着的都是女子,让两个少年过来怕是不妥,老太太索性带了大家往外头去,好仔细看看两个久未见面的孙子。
当年四房在京中的时候,老太太就是偏爱四房的几个孩子。男孩子里最喜欢的就是三少爷,女孩儿里最疼的就是七姑娘。如今老太太为了孙子们,竟是不顾已经等了好久的时辰,打算先看过孙子再重新排,众人看在眼里一时间心思各异五味杂陈。
在附近寻了个位置较偏人稍少些的凉亭,老太太翘首以盼了许久,终是看到了并行而来的两个少年郎。只不过一行并非仅有他们两个,还有走在他们俩中间的四姑娘,以及旁边行着的沈青梓、沈青宁和沈玮。
因为沈玮腿短跑得慢,沈青宁怕他这样耽搁了时间,就不顾沈青梓的反对将他抱在了怀里。
郦老太太没料到庆阳侯府的人会过来,赶忙迎了过去。她正准备寒暄,却见侯府世子爷一脸愧疚的与她致歉。
郦老太太隐隐察觉了什么,正要细问究竟,却见沈玮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看着亭中女眷。在被沈世子叫了一声后,方才转回视线。
郦南溪先前以为沈玮看的是她,待听到五姑娘的喃喃自语后,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那孩子是谁?”五姑娘喃喃自语着,也不知是在和谁说。
其他几位姑娘里,六姑娘跟着老太太出门的次数最多,闻言说道:“那是庆阳侯府的小少爷。”
庆阳侯府,五姑娘也是知道的。于是脸色又白了几分。
郦老太太寻了一旁的知客僧,拜托那位小师傅寻了一间空着的屋子,而后将沈家人连同郦三少、郦四少还有四姑娘都叫了去。
庄氏一直不明所以,将郦南溪唤到了距离凉亭有几丈远的假山旁,悄声问郦南溪。
郦南溪就低声把事情大体说了。
庄氏先是听闻四姑娘被人算计,登时急得心急火燎。待想到刚才四姑娘衣衫整洁的跟着两个儿子回来,就又放下了心。
不过,和之前郦南溪兄妹几个怀疑的态度不同,庄氏直截了当的认定,这事儿本就是冲着郦南溪来的,四姑娘是被人认错了。
“四姐儿有甚值得旁人算计的?属于她的钱财旁人谋不去,属于她的衣裳旁人夺不了。唯有西西你,现在还有值得旁人去争抢的。”
庄氏本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这样说着的时候,冷哼一声,朝厅内扫了一眼,“你自己不觉得这国公夫人有甚好的,旁人却不见得这么想。”
不多久,顾妈妈从那间屋子走了出来,将郦南溪叫了去。
老太太并未和郦南溪说什么,只问了她几个问题。
一,郦南溪什么时候穿过那件斗篷。
二,四姑娘什么时候穿过那件斗篷。
郦南溪不晓得老太太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四姑娘就在屋里,老太太却还要将第二个问题问她一遍。
不过,她问心无愧,有甚么话就直截了当的说了:“这衣裳我和姐姐今儿都是第一次在京城穿。我前些日子身体不好,早上离家前太阳未出有些凉,我就穿了那斗篷。后来下车上山感到热就脱了下来,让金盏搁在包袱里装着,刚才哥哥们来了后我才再穿上。姐姐因着不觉得冷,早晨未穿斗篷,一直搁在包袱里让翡翠她们拿着。至于姐姐什么时候穿过,我却是不晓得。只是刚才看到姐姐回来的时候已经穿着了。”
“故而你只今早在家里的时候穿那斗篷露过面。”郦老太太看她神色坦荡条理清晰,满意的点了点头,主动与她说道:“竹姐儿和你一道的时候并未穿着。后来你去了清惠大师那里,竹姐儿站在原处等的时候觉得有些凉,方才穿上。”
看郦南溪没有反应,郦老太太又道:“若有人先前看到了只有你穿那衣裳,后来再看到衣裳,难免认错。”
郦南溪听闻郦老太太这番话,隐约有些明白过来,祖母这是在和她说为什么对方会阴差阳错认错人。
同时也证明了,四姑娘果然是替她受了这一遭。
郦南溪大惊,急急的欲与老太太说些什么,被老太太抬手止了。
“你先出去罢。”老太太说道:“让老大家的和五姐儿进来见我。”
她这话一出来,沈玮的身子就慢慢后退,往沈青宁的怀里缩了缩,神色惊疑不定。
顾妈妈道:“不若我将大太太和五姑娘叫来吧。七姑娘今日到底有些累了,若是再受了惊,怕是不妥当。”
郦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气极之下差点做了不妥当的安排,就点了下头。顾妈妈便领命快步而去。
郦老太太招手让四姑娘也走到前头来,好生说道:“今日之事,没有什么已经是万幸。祖母不会亏待你,过几日必会给你好好挑选挑选。”
郦南溪不明所以。
四姑娘听闻却是登时羞红了脸,低头道:“单凭家中长辈做主。”
不远处的沈青宁紧盯四姑娘看着,闻言似是有些悟了,脸色渐渐转为苍白。
郦老太太拍了拍四姑娘的手,与她道:“你且出去吧。免得你母亲久等。”
四姑娘就过来挽了郦南溪的手往外走。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指尖还在发颤。郦南溪赶忙紧紧握住了姐姐的手,想要将自己的体温多传给姐姐一些。
四姑娘侧过头来朝她一笑。
姐妹俩这便一同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大太太和五姑娘就跟在顾妈妈身后进了屋。
不待她们走到老太太跟前站定,老太太由杏梅搀着快步往前走,在离屋门不远的地方和五姑娘面对面遇了个正着。
老太太直接扬起手来,当着沈家人的面扇了五姑娘一巴掌,而后扭头对大太太说了句话。
大太太当时就哭了,“娘,那家太寒酸了些,丹姐儿怎么能到那种人家去!”
“太高的门第她撑不起来!”郦老太太说道:“那家的后生踏实上进。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定然能过上好日子。单看她怎么做了。”
五姑娘捂着脸低头不语,脸色黑沉如墨。
沈青宁又朝四姑娘这边看过来。
四姑娘全然不知。她和郦南溪面面相觑后,赶紧闪身出了屋子,又将屋门合上,再不敢回头去看。
见到庄氏后,四姑娘当即扑到母亲的怀里,痛哭不已。
二太太郑氏见状,将六姑娘八姑娘连同大奶奶等一干女眷全都叫到了凉亭外头,说是要去看看院子里的梅花长得如何。
亭子里便只剩下了四房的母女三人。
四姑娘哭了好半晌渐渐止歇,惊魂未定的道:“可是吓死我了。忽然就冲出了人来,若不是那些家丁发现的早,还指不定成了什么样子。”
看到刚才老太太的表现,四姑娘知晓事情果真是因了五姑娘而起,也知道应当是阴差阳错弄错了人,拉了郦南溪的手道:“幸好当时是我在。若是你的话可就麻烦了。”
郦南溪姐妹俩感情一向很好。四姑娘也是一直非常护着郦南溪。
看到姐姐这样真心实意的为她着想,郦南溪不禁鼻子泛酸,握了四姑娘的手道:“姐姐,我不想和你分开。”
四姑娘的神色一下子柔和起来。
“傻姑娘。”四姑娘笑着戳了戳她的脸颊,知道郦南溪说的是婚后不方便常见面了,就道:“姐妹俩说什么分开不分开?往后自然还是一般,时常见见就好了。”
虽然她这样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成了亲后相见的话怕是比较难了,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庄氏眼圈儿都红了,却还在笑,说道:“刚才老太太说五丫头什么?你们讲来听听。”
四姑娘就将那话说了。
庄氏恨声道:“那种黑心肠见不得旁人好的,任凭她去了哪家,也过不出好日子来。”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郦南溪方才知晓,祖母、伯母们还有母亲最近在忙什么。到了寺里后去求的又是什么姻缘。
——家中女孩儿若要出嫁的话,需得按着序齿来。她的婚期既已定下,其他几个年长女孩儿的婚事就得紧赶着来。
当初谁也没有料到竟会是最小的郦南溪得进国公府,因此都没太着急这事儿。眼看着婚期定的时间距离现今太短,只剩下七个月了,这个可着实没法再拖。
思及此,庄氏不由得埋怨道:“国公爷也太不近人情了些。明知西西小,却还赶得那么紧。”
郦南溪好心提醒道:“娘,这和我没关系,谁让他年纪太大了呢。”
庄氏本还有点哀戚,听了女儿这话不禁破涕为笑,不轻不重的拍了她一下,笑道:“有你这样的?还在嫌自家相公年纪大不成?”
四姑娘推了推郦南溪,掩口笑道:“得亏了国公爷不在这里。不然要气得退婚了也说不定。”
郦南溪本也是想让现在的气氛轻松一点,看母亲和姐姐开心,就也高兴起来。
一墙之隔的大树下。
高大男子听着亭中的笑语声,静默了会儿后,长腿一迈大跨着步子急急而去。
常安有些忐忑的跟了上去。
他不时的看看重廷川,又不时的扭头回去看,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爷听闻姑娘出事,就派了好些人手来查探。待到知晓是姑娘的姐姐有事,姑娘担忧,就又让所有人马去暗中帮忙,想方设法将郦府的家丁引到四姑娘所在的地方去。不然的话,单凭那几个家丁,还是没那么大本事能在这样有拥挤的情形下迅速找到人的。
可当爷过来看姑娘的时候,偏偏听到姑娘在说什么大不大的……
常安的心里,很有些忐忑。
只是爷不明说,他也不敢猜测爷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因为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郦老太太就没有继续再在寺里待下去,而是带着一众亲眷即刻回了京。
刚到家里不过一个多时辰,庆阳侯府致歉的两车物品随后而来。都是名贵的药材与布料、食材。
虽说最吃亏的四姑娘是郦家人,但始作俑者亦是姓郦。即便沈玮在其中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郦老太太也依然难以将过错推到沈家人身上。故而只收了略微几样就让人将两车东西送了回去。
自那日起,郦家人基本上便没有再看到五姑娘。老太太将她关到了院子里,不准她再出来,命她面壁思过三个月。又请了严厉的教引嬷嬷来教她规矩。
郦南溪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偶尔几次听到大太太在朝老太太哭诉,说是五姑娘的手被打肿了,或者是五姑娘练仪态扭伤了脚,诸如此类。
但老太太依然不为所动,丝毫要将五姑娘放出来的意思都无。
庄氏对此颇有微词。
“老太太太过偏心。”庄氏气道:“她不过是关上三个月就罢了,而我的西西还有竹姐儿差点就名声尽毁……这处置,实在让我难以接受。”
郦南溪也觉得老太太对此事的处理看似严厉实则放宽了手。
其实将五姑娘关在院子里,也是变相的在护着她。不然的话,一旦她出了那个院子,怕是逃不过大哥二哥的处置。
四姑娘倒是想得开的多。
她挽了庄氏的手,笑道:“母亲可是忘了,祖母最是公正。既是在这件事情上亏待了我们,想必其他事情上就会厚待一些。”
她这样一提,庄氏的脸色依然没有好转。
最近都在操心孩子们的婚嫁事宜。四房自是会给四姐儿择一门合适的。老太太即便能在这个事情上给四姑娘帮一把,也顶多是多添些东西罢了,能有什么助益?
明知女儿是在宽慰自己,庄氏就只能笑着说“是”。
虽然五姑娘被关了禁闭出不来,但是大房人依然脊背挺直的在府中行着。据说是郦大少在国子监过的不错,交了几个身份尊贵的友人,能给五姑娘说一门极好的亲事。
听闻此事后,庄氏十分气愤。因为五姑娘一个闺阁女子,再怎样“有计谋”,也不可能寻到那些外头的人来做那些腌臜事情。势必是有男子暗中助她方才能够成事。
既和五姑娘关系密切时常见面,又能和外间联系的,非郦大少莫属了。
偏偏那些歹人被捉住送官后,一口咬定自己不过是进寺上香,并非有甚么意图,所以只能以扰乱秩序为由各打了二十大板将人放走。根本寻不到把柄来证明郦大少的所作所为。
可惜的是郦四老爷不在。不然的话,他定然会为孩子们出头。
庄氏就欲去寻兄长庄侍郎来帮忙。
就在她做好了准备去庄府的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传了过来。
——郦大少被国子监除了名。且,他收拾东西出去之后,半路被人蒙了头痛打一顿,已然站不起来了,被家丁给抬回了郦府。
郦四少知晓这个事情后,即刻去寻了郦三少相商。
“我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郦四少悄声道:“会不会和那一位有关系?”他朝国公府的方向指了指。
“只能是他了。”郦三少沉声说道。
国子监并非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若是要将人裁去,需得有个缓冲的时间,查出那人的错处,评定出来,而后将消息发布出来。
虽然如今有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什么“扰乱国子监内秩序”,可谁都知道,这事儿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方才能够那么快成事。
旁人或许做不到,可卫国公不同。
他既是能在一夕之间将人送去国子监,就能在一夕之间将人弄出去。
思及此,郦四少不由得轻笑了下,“这‘扰乱秩序’一说,用的着实是妙。”
官府裁定那些歹人时候,因着没有有力证据,只能以“扰乱秩序”为由而打了他们板子。
如今郦大少被除名,亦是这个理由……
不得不说,国公爷做事,还是挺合他心意的。
郦四少倾身问兄长,“你说,我们要不要见一见他,感谢他一下?”
毕竟这事儿是郦家内部的事情。姑且不论他这事儿做的好不好、对不对。但他起码能有心想到惩治大房的人,来给西西出一口气。这就够了。
郦三少沉吟许久后,终是点了头。
这一日,郦家遣了人来国公府,说是郦家的三少和四少初回京城,久闻国公爷盛名,想要请他吃个饭,见一见。
听闻郦家三少和四少想要和自己会面,重廷川就让常福过去问了声,对方何时有空。得知对方说要看他的时间,以他的时间为准后,重廷川就将会见之日定在了三天后。
而后郦家回了消息,说是那日晌午见。重廷川便让人去珍味阁吩咐了句,在那日留了一个雅间。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重廷川就往锦绣阁去了趟。
往日的时候都是锦绣阁掌柜的去国公府里问重廷川意见,他给出简单几个要求后锦绣阁便开始给他制作。
如今听闻他亲自来了,锦绣阁掌柜的赶忙出来见他。
知晓重廷川是要选一套赴宴时候穿的衣裳,掌柜的就把阁中样式最好的几身衣裳拿了出来让他参考,问他想要个什么样子的,以便尽快做了决定后,即刻开始日夜赶制,这样两日后就也能够将新衣交到他的手上了。
因为以往的时候重廷川要的衣裳多是深色,以玄色为主,所以掌柜的这一次拿出来的也都是适合深色的款式与花式。
但,重廷川淡淡瞥过几眼后,剑眉轻轻蹙起。手指叩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一下,短促且急躁。
掌柜的不明所以,躬身而立,脊背上汗意渐显,静等他的吩咐。
许久后,叩击声终是淡了下来。
重廷川把手一拢,沉声问道:“平日里何种颜色所需最多?”
掌柜的想了想,说道:“许是宝蓝色?华贵大方,既不会太过扎眼,又不会太过灰暗。”
重廷川兀自沉吟。
宝蓝?
或许这种颜色能比玄色显得年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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