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算算时间,景和帝应该午睡醒了,柳铭淇便去找他。
现在是这样的。
柳铭淇把皇宫的西北区域,也就是寿安宫、春禧殿、宝华殿、雨花阁、建福宫……等等一大片区域,全都单独圈出来,给景和帝、圣母皇太后以及他的嫔妃们居住。
这片区域宫殿就有十几座,还有亭台楼阁无数,足够上万人在里面居住。
其实这里本身就是景和帝居住的寝宫范围,现在也没有让他挪位置。
赵寿依旧是这片区域的大总管,另外还有大太监钱贤瑞也在。
该有的一切用度,无论是金钱、物资、服侍、护卫等等,都是按照皇帝的标准来配置的。
当然了,其实他们在这里,也是一种很悲哀的事情。
新皇登基之后,他们所有人就等着在这里慢慢的老去而已。
柳铭淇也想到了这样的结局,所以他也不会按照常理出牌,而会积极的改善他们的生活,别到时候弄出一堆神经失常的人来,那可就麻烦了。
进入了景和帝居住的宫殿,柳铭淇正好看到赵寿推着一辆轮椅车出来,轮椅车上面坐着的自然是景和帝了。
这辆独轮车是柳铭淇让工匠专门打造的,用的还是杜仲胶做成的轮胎,避震也专门用了弹簧等等,在低速的推动下,根本感觉不到什么颠簸。
有了它,景和帝就可以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到处溜达一圈,晒晒太阳,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至于一天到晚躺在床上。
只不过也有不方便的地方。
就是景和帝现在身体还没有任何的恢复,根本不能保持住平衡,必须要用两根带子,把他和轮椅束缚在一起才行。
“大伯!”
柳铭淇上前打着招呼。
“老奴(奴婢)参见陛下!”
这边只有赵寿等一群人见礼。
景和帝只是看了看柳铭淇,轻轻的“呃”了一声。
自从一个月之前,卸下了心中重担的景和帝,经过这么久的时间调养,心情已经恢复了很多。
虽然仍旧是心结难解,但是终归没有刚开始那么悲愤欲绝了。
“老赵啊,你先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推着大伯去溜达一圈,顺便说说话。”柳铭淇上前道,“你们在后面跟着就行。”
“老奴遵旨!”
赵寿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柳铭淇是怎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柳铭淇对景和帝一直是很有孝心的,不至于说一当了皇帝就翻脸不认人。
接过了推车,柳铭淇推着把手往前走。
一边走,少年一边说道:“大伯,我听刘扁鹊说了,你的思维活动能力还是增强了……这就是一个进步嘛!别的中风病人三五年之后都没有这种反应的……你努力一下,说不定一两年之后就能站起来呢?”
“呵!”
景和帝短促的发出个声音。
柳铭淇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这可不是我吹牛,你年龄又不大,还有天下第一的神医给你调理治疗,有什么不可能的?
等到你好了之后,我给你组织一个旅行团,让皇奶奶、你和皇太后娘娘、嫔妃们都一起,出门到处逛一逛。
咱们可以去东北的林海雪原去,可以去南方的炎热海岛,可以去西北的茫茫沙漠,还可以去中原的云梦泽……
你想想啊,做皇帝这么久,你可有什么时候轻松过的?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你可不要浪费啊!得早点去才能走更多的地方!”
“呃呃!”
景和帝又说了两声。
这下子意思就有点难以辨别了。
想来却也不是什么难过忧虑的话语。
“这个人啊,潜力大得很!只要你认为自己能行,你就能行。”柳铭淇转了一个弯儿,沿着大树的树荫往青石板上走,“不然的话,为什么农村里面,八十多岁的老头子还能每天下地耕种,城里人七十岁就一副要躺平了,要不行的样子?”
“呵!”
景和帝又在冷笑了。
柳铭淇道,“不瞒您说,当初我以为您会传位给肃王伯,所以我打算着带了铭璟一起,以出海游玩的名义出去,然后直接把东瀛给灭了,顺手再在南洋打下一个岛屿,自己做几年岛主玩玩的。
可惜现在我也没有这个机会了,至少是二三十年之内不能这么洒脱了!但我也没有放弃啊,我准备着最多我五十岁的时候,我就传位给下一代,自己就提前到处周游列国,去欧洲,去美洲看看!
大伯,这个世界啊,比我们想象的要宽广多了。我们固然是身为皇帝,可我们所在的区域就是皇宫这一块儿,了不起就在京城周围溜达,这得多憋屈啊……”
“呃呃呃!”
景和帝这一次的回答,就多了一些感情色彩了。
让柳铭淇能听懂他的同感,他的郁闷。
“所以你得认真康复。”柳铭淇笑着道,“今天我过来,除了探望您之外,还有个事儿想和您商量一下……是关于礼王的。”
景和帝不吭声了。
柳铭淇继续自顾自的道:“礼王其罪当诛,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饶恕他的罪过……虽然我大康的太祖有令不能无故迁怒宗室,但如果他知道了有后世子孙居然敢谋害原本有可能成为皇子的皇帝,想来依照他老人家的杀伐果断,也会灭了这个不孝子孙的吧?”
顿了顿,少年道:“大伯,如果您没有特别的反对,我即日便赐给礼王三尺白绫,送他上路了。这种逼死自己儿子,杀害未来储君的人,留在世上一天,都是浪费粮食。”
“呃呃呃!”
景和帝连声叫喊了起来。
柳铭淇道:“大伯,如果你同意我的做法,那就再叫喊三声吧!要不你就一声都不吭。”
现在景和帝看不清楚柳铭淇的脸,柳铭淇也看不清景和帝的脸。
但柳铭淇没有刻意要求和景和帝四目相对,这样就有点逼迫的意思了。
少年仍旧推着车在往前走。
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暖洋洋之中又有点热。
景和帝却一直沉默,没有半声话语传出。
柳铭淇颌首,“那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我现在是皇帝,就由我肆意妄为一番吧!赶明儿我就这么干了……”
“呃呃!”
景和帝忽然有点激动,似乎想要动弹一下,却还是没办法活动。
柳铭淇笑了,“所以呢,大伯,您想要教训我,您得首先站起来,能站起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呃呃!”
“呃呃呃!!”
景和帝恼怒了起来,却悲哀的发现,自己连骂人都不行。
柳铭淇也没有理会他,只是笑着又换了轻松一点的话题。
从内心深处来说,景和帝一定不愿意留礼王的性命的。
可碍于各种祖宗规定,还有人言可畏,景和帝都不敢杀他。
现在柳铭淇执意要赐死礼王,在景和帝来说,内心肯定愿意接受,甚至于是欢喜。
哪怕是有一丝丝的纠结,也不会改变他真实的想法——这不废话嘛,你试试看面对这样的情况,你能不能原谅仇人?反正我们华夏人是不会愿意的,西方圣母说不一定。
在他们两人身后不远的赵寿,一直在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见状不觉深深的长出一口气。
景和帝心中的死结之一,就是礼王。
想杀又杀不得,反而是要看着他还在身旁恶心人的活着。
说不定景和帝长时间没有恢复,原因之一就是这个。
现在继任的皇帝做恶人,景和帝又不用担当恶名,那是最好不过了。
……
从太上皇寝宫区域出来,柳铭淇便把这个决定写了一份中旨,给文渊阁和宗人府送了过去。
宗人府的折子跟着便回来了。
“皇上圣明。”
这是肃王写的。
作为嫉恶如仇的宗人府宗正,肃王平日里对于那些作奸犯科的宗室子弟都不放过,你更别说像是礼王这样的忤逆亲王了。
肃王比柳铭淇还想要早点清除这个宗室中最大的败类。
在他催促了之后,柳铭淇这么快便决定了,而且是如此决然的旨意,他当然是很欢喜。
文渊阁的折子来得晚了一点。
不过抬目看过去,五位丞相还是都一一签名画押,同意了皇帝对于礼王的赐死决定。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皇家的家规容不得礼王这种忤逆人伦的宗室,国法那就更加不能容忍了。
礼王的作为,已经是跌破了为人臣子的最低底线。
倘若不把他正法了,以后人们还愿意相信朝廷铲除罪恶的坚决决心吗?
可想而知,许多罪犯便会说,连礼王都不死,你凭什么要我死?
如此,尴尬不尴尬?
同时这也是群臣们对太上皇的最后一个交代。
太上皇是个不错的皇帝,现在呗礼王弄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丞相们自然也想要帮他报仇。
如今皇帝出面,自己承担责任,他们没有理由不附和。
在大康,想要赐死一个亲王,光是皇帝说没有用,还得宗人府、文渊阁一起赞成,才能有效。
这也是太祖当初定下来的规矩,为了以防万一。
没想到八十多年之后,终于是用上了!
于是,礼王的命运便这样被决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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