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灾难来临的时候,总会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感动人心的场面。
肖达带领的青年日报记者采访组就是见证者,以至于轻易不动感情的肖达的眼圈也红了起来。
一个叫小柱子的小男孩告诉肖达,用他那幼稚而纯真的声音。
“那天的火好大好大,我跑丢了,正在哭鼻子。这时候,来了解放军叔叔,把我抱上了一辆好大的汽车,车子上还有很多小朋友呢。解放军叔叔叫我们别哭,都趴在车厢里,他们站在边上。”
小柱子的母亲,一个看起来很是腼腆害羞的妇女用她那略显伤感的声音。
“怕烧了孩子,解放军同志让车上的孩子统统趴下,他们在车厢边挺着肩膀围了一圈,就这样一直开到了安全地带,然后又千方百计把孩子送了回来。”
一转身,小柱子又钻到床底下玩去了。调皮而天真的孩子啊,你可记得烟雾中自己身边那堵草绿色的人墙?
但愿他也不会忘记,一个在烈火中呱呱坠地的小男孩,取名刘水潮,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名字,特别是在火灾时刻。
刘水潮的父亲是个很木讷的男人,这个时候,在废墟前不安地走来走去,嘀咕着:“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到人间?”
小水潮的妈妈是个少数民族妇女,经过灾难的折腾,惊吓,生下小水潮后就病倒了。没有奶吃,没有可以安身的房屋,小水潮也奄奄一息。
望着脸色蜡黄,气喘吁吁的妻子,再望一望生不逢时的儿子,男人愁肠百结。这个时候,他多么需要人们的帮助啊!
来了,边防驻军某团的卫生队巡诊来了。子弟兵把母子双双接到了医疗队,母亲河孩子的生命都得到了保障。
部队领导来了,带来了大火中幸存的乳粉,白糖,麦乳精。还有某个不知名的连队得到消息,专程派车来,把一百多个鸡蛋送到了产妇身边。
产妇没有奶水,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志愿兵的妻子们把孩子揽到了自己的怀里。母亲流泪了:“孩子,你长大了可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奶妈?”
在赵政策指挥的摩诃火场,有一栋楼里,住着六户居民。火灾来临的时候,人们眼睁睁地看着烈火吞噬着房屋,他们的心在滴血。可这个时候,他们只能先逃命,是那么的无奈!
风小了,火势减弱了,六户居民又聚集在一起。
人们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自己的家园继续被烈火吞噬,开始灭火。
水盆,脸盆在叮叮当当地响着,人们穿梭般奔来奔去,连未上学的孩子也端起了脸盆。
一个男人冲进自己家里,寻找水桶。突然,他愣住了。一个陌生人正在趁着混乱跑到他家里翻东西。
“可恶的小偷,做梁上君子也不挑时候。”男人没有时间过问这个事情,因为火在燃烧着。
或许是受到了感染,或许是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这位小偷先生迟疑了一会儿,就毅然挽起了衣袖,也投入到了灭火的战斗。
小偷在真诚地灭火,汗流满面,不知情者还以为他是谁家的亲戚呢。他是在用汗水洗刷自己心灵中的邪恶吗?
房子保住了,失主看小偷,小偷看失主,相对无言。失主最后摆了摆手,原谅了小偷。
或许,通过烈火的洗礼,小偷能够弥补心中的空虚!
摩诃县的看守所在县城郊外,也逃不过火神的眷顾。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我们也是人!”
看守所的铁门里,一群在押犯人发疯似地狂叫着,乱了!当火球在空中狂乱飞舞时,六十多名在押犯人失去了往日真实或者伪装的老实与谨慎。他们死命撞击着铁门,呼喊着,狂叫着,哭闹着。
其中,有几个已经被判处死刑的要犯深知自己最后的归宿。但是就是死,他们也不情愿选择这种死法。
公安干警及时将这些犯人带离危险,到达安全地带。
“这次没死,我感谢政府,感谢公安干警。”死刑犯满脸感激的表情,尽管过不了几天,他就要被枪毙了。
寻求生存,是人的本能。但是,在灾难面前,人们只有携起手来,结成一个统一的力量,才能抵御更大自然灾害的侵袭。许许多多的党员干部这么做了,人民的子弟兵,人民警察这么做了,他们抛下妻儿老少战斗在第一火线。
但是,在烈火的焚烧下,也有一些人的人格发生了衰变!
摩诃县的灭火前线一度告急,总指挥赵政策命令所有党员干部都要上火线。可摩诃县人民法院经济庭的伍副庭长却害怕起来,开始犹豫起来。
伍副庭长先是登上一辆汽车,想偷偷溜走。但是没有泯灭的良心又告诉他这样做的卑下,自己是党员啊。于是,他又从车上下来。
可他见到远方的火龙在沸腾叫嚣,又害怕了,怕自己变成一段炭火,一滩油脂。于是,胆怯的他选择当一个逃兵。他拦住了一辆小车,软硬兼施,缠住司机非要拉他走。
车刚启动,赵政策刚好路过。
“你们不要命,我要,我就是不下车。”伍副庭长嘀咕着。
“我枪毙你这个逃兵!”身旁的聂司令员火冒三丈,掏出了手枪,甚至连保险都打开了。
“算了。”赵政策拦住了聂清凉司令员,“让他走吧,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伍副庭长被撤销一切职务,被开除了党籍。职务可以撤销,可是,他在那瘫痪在床的男人面前,在那变成灰的老赵面前,如何找回自己的人格与灵魂?
更让赵政策气愤的是,在火灾现场,玩忽职守,麻木不仁不仅表现在火灾发生前,就是扑火救灾过程当中也不乏这样气人的例子。
赵政策和聂司令员一路视察火灾现场,穿过火海,来到一个防区。满山的大火在那烧得呜呜叫,映红了半天天。眼看就要烧过防线了,可防线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赵政策禁不住纳闷了。
“在那!”聂司令员眼光利索,马上指向了两百米外的一处高坡,那里是绝对的安全地带。那里有四个年轻男人坐在一起,正喝酒聊天侃大山!
赵政策心里那个气啊,跑了过去,连声责问:“你们为什么不打火,谁是领导?”
“咋的?这地方我们管,你是干啥的?”
“瞎了你们的狗眼,连黑山市的市长都不认识。”聂司令员跑了过来,冲着这几个人一人一脚,“再不去打火,我就枪毙你们。”
一听说面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市长,还有个杀气腾腾的军官,这几个哥们才紧张起来,赶紧老老实实去打火。
可没过多久,赵政策让其中的一个人带路去另外一个林场。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林场还是当地的林场,这个哥们居然把路给带错了。
赵政策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办法,只好往回走。
回到原来的地方,赵政策心里那个气啊。原来留下的那三个哥们等赵正策他们一离开,窝都没挪动一下,还坐在那喝酒。
“全部铐起来,带走!”聂司令员大吼了一声。
“废物也要利用一下嘛。”赵政策阻止了聂司令员,冷笑了一声,“留下一个战士,手持冲锋枪进行监督。要是这片责任区的火没有打灭,直接把他们丢到火海里去,算是因公殉职。”
一听这话,四个酒鬼面如死灰,两腿颤抖个不停。在冲锋枪的监督下,却又不得不老老实实灭火。
“敬酒不吃吃罚酒!”赵政策非常郁闷地离开了。
这几个酒鬼的故事听起来都有些荒唐,却又都是个别现象,当然不可能成为代表人物。但是在国家机器的链条上,有这么几个齿轮油毛病,那机器还怎么正常运转?
“我原籍新野县,三国时火烧新野,如今又火烧摩诃。真是晦气,晦气哪!”摩诃县的刘县长面对肖达的采访,竟有一种宿命的味道,让肖达哭笑不得。
刘县长很是热情,十五岁当兵,十九岁来到摩诃县,最开始在林业局工作,有着很高的热情与魄力。
“我主持摩诃县四年工作,木材产量往上翻了四翻。”刘县长不无得意地说,“这期间,摩诃县还成了万两黄金县,市政建设也初具规模。”
肖达觉得有些悲哀,难道刘县长没有意识到林区建设中还有至少与木材生产同等重要的工作?
火灾过后,肖达又见到刘县长。
“这里完了。”刘县长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凄凉,“最低限度是撤职,我对孩子们说:你爸爸可能要去坐牢了。唉,最基层的责任者就是我这个县长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肖达无话可说了,这样的县长,出现这样的火灾应该是必然的!
让肖达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青年日报的主编居然第一次挨打了!
小山县县长肖建国在火灾中一心只保自己的住房的场景在河口县同样发生!
肖达随着打火队伍在一个大火场里刚刚突围出来,回到县城的废墟上,就见到自己的两个手下从黑漆漆的断墙里跳出来,一个叫李大海,一个叫莫少华。这个时候,肖达和自己的手下已经分开三天三夜了。
李大海听到这个消息,当天就毫不犹豫地到河口县消防队了解情况,在县长住房外进行拍照,之后几天一直在寻找这个县长。这种直切主题的调查方式,也是李大海特有的单刀直入的犀利风格。
可这样一来,肖达三个人在河口县城里就显得眨扎眼了!
河口县的旅游局招待所,也是县里仅存的设备齐全的建筑,打火指挥部就设立在这里,外来人员的食堂也设在这里。
事实上,在此之前,已经发生了记者和警察之间的小摩擦。只不过,肖达等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引起了当地有些人的注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这天中午,李大海找到肖达,汇报说:“主编,又有人在小餐厅大吃大喝。”
“看看去。”肖达也没有多想,起身就跟着李大海穿过厨房,一边给照相机的镁光灯充了电。
李大海推开三好餐厅的门,一桌人,一桌菜。肖达的相机一闪,已经得手。可李大海觉得有些不满意,从肖达手中拿过相机,对着菜盘又拍了几张照片。
“快走。”肖达觉得周围有些人的眼光不怀好意,就催促着李大海。
可这个时候,肖达他们已经走不了啦,被旅游局的副局长兼招待所的所长王涛带着二十几个人给堵住了去路。
“就是这几个!”人丛中马上又人指认着肖达三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莫少华马上被几个大汉给扭住了。肖达一看情形不对,就赶过去拉人,没想到背后马上挨了几记黑拳。等到肖达转身去找出手的人,却是一片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弄清楚是谁干的。
事实上,就算知道是谁,肖达这个时候也没有任何办法。秀才遇见兵,那是有理也说不清!
这个时候,肖达注意到河口县的李副书记就披着军大衣,站在人群背后,对几个公安干警说:“不能放过这三个记者!”
这个时候,莫少华和李大海也开始挨黑拳。莫少华有心脏病,马上觉得有些胸闷气短,赶紧服用速效救心丸。
李大海不但犀利而且很是顽强,被人扭住仍然挣扎不停。
一个年轻的警察居然大喝一声:“你就是中央领导的儿子,我也要整死你!”
在场还有其他日报的记者,无不义愤填膺。
一个记者问李副书记:“你怎么不管?”
“反正河口县也没好了,爱咋地就咋地吧。”
一个记者取出照相机想拍下这不该发生的场面,一个干部伸出手来挡住了镜头,粗声喝止:“不许拍照。”
另外一个记者上前劝阻,居然也遭到了拳头的礼遇!
肖达和三个手下被河口县的警察带到了一间单独的审讯室里,讯问,做笔录,谁也弄不清楚讯问的性质,是一般问问还是其他什么意思。
让肖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负责讯问的警察第一句话居然是:“你们到底掌握了什么秘密?”
“秘密总有公开的时候,但不是现在。”肖达冷笑了一声,干脆就不再理会这些警察了。
还好,当天晚上,肖达等人就被放了出来。结论是:证据不足。
当然,肖达出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赵政策这个黑山市的父母官。
听说肖达被打了,赵政策也吓了一大跳,赶紧让肖达过来自己的指挥部。没办法,赵政策实在是没时间,离不开指挥部,火还没完全扑灭呢。
“怎么这么惨?”赵政策一见肖达,也愣住了。此时的肖达脸青鼻肿,哪里还有以前的英俊潇洒倜傥的风流模样?
“还不是你害的。”肖达恨恨地说,“就是河口县的李副书记派人打的。”
“怎么个情况,具体说说。”赵政策皱了皱眉头,要是自己不管这个事情,肖家的人肯定要出面,还指不定在黑山市弄出什么麻烦来。
等到肖达很是气愤的把事情经过说清楚,赵政策却纳闷了:“那他们怎么就这样把你放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肖达没好气地说,“不过,估计和我身上的介绍信有关系。”
“什么介绍信?”赵政策禁不住很是好奇地问,“有那么大的能量?”
原来,肖达来黑山市之前,弄了个团中央给总参,空军的介绍信。介绍信其实是肖达为了乘坐空军运打火物资的飞机去团中央开具的,但是否团中央,总参,空军作战部等机构名称出现在河口县公安局,给肖达三个记者蒙上了带有特殊使命的官方神秘色彩,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公安局的审讯人员见到这封介绍信以后,马上就来了个领导,找肖达谈话。主要谈的不是餐厅的冲突事件,却都是他本人在起火初期的行动。
到了最后,谈话变成了肖达提问,对方解答问题。总之,谈话更像是提供材料,更像是希望肖达掌握某些情况。
肖达自然会抓住这些不是很明朗的机会,继续收集资料。几天来,肖达三个人对起火前后一段时间,当地领导的在位情况,每一台消防车的行车路线,都有了相对准确的把握。
“你说的这些都真实可靠吗?”赵政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也有些头疼。
“废话,我能够说出什么时候消防车和领导在什么位置,我的分析就有了事实前提。”肖达不满地说,“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来告诉你赵大市长吗?”
赵政策讪笑了一声:“我这不是问问吗?放心吧,这个事情我会给你交待。”
“这还差不多。”肖达小声地嘀咕了一声,赵政策笑了笑,就当没有听到。
“你忙吧,估计这个大火又两天时间久可以完全消灭了吧。”肖达有些担心地说,“政策,你是黑山市的市长,这次大火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只怕有些人要借题发挥了。”
“问心无愧就是了。”赵政策苦笑了一声,“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这个市长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应该还有人必我更担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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