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香几置摆的青铜雁足灯烛火晦明,半边轻纱帐缦被倒金钩悬挂起.
蕾丝帐边洒落在床头象牙嵌红木的平头案,暖光映照在二人事后、叫完水残余的腾腾热雾上,显得氤氲朦胧。
苏明妩趴在男子换了件淡白长衫的胸口,葱根似的小拇指沾了胭脂,伸长手臂在他的脖子上随心地涂画。
也不算随心,大略就是在加深白日里留下的三颗红心痕迹。
“王爷,这是臣妾自己用蜀葵做的,不浇兰花汁敷透的话,没那么容易洗漱掉。”
符栾闻言睁开右眸,搂着?女子光洁的腰肢,带着鼻音轻笑了声,“王妃真是心思缜密。”
“...本来就是嘛,万一王爷出门好两日,说消就消...”
她惑诱王爷的名声怕是不久后就被传出去,避免更吃亏的方法,当然是坐实它。
苏明妩耳后微红,斜抬起头,见?符栾并没生气的模样,继续弯着嘴角折腾他的颈项,“王爷,听霍刀说,您明日又要往南走。”
“嗯,去趟新安府。”
“那,臣妾能不能回江北,去见见?曾外祖家?”
苏明妩临出门前带上了金匣里面的钥匙,她难得机会可以光明正大来江南江北,那个钱粮库还由外祖家里照看,她打算摸清家底。
她很好奇,到底仓库里有多少现银和粮食,要不要到钱庄存掉点...
“好,让霍刀跟着?你。”
苏明妩收回手?,“王爷,真的可以么,你此行微服出来,我会不会暴露了你的行踪?”
她问那句,就是要确定会否影响符栾的正事,她的钱财不会忽然溜走,无?非是早一日晚一日算清,万一拖累王爷,那才真的会出大事。
符栾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笑道:“王妃哪来那么多考量,想要做什?么就去做。”
苏明妩心?头雀跃,她不加掩饰地抱住他,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王爷真好!”
“我好多年没回去,小时候我曾外母待我极亲近,这次正好可以去祠堂给?她老人家上柱香。”
苏明妩儿时和祖父家并不亲厚,反而在江北胡氏那住过一阵,她虽调皮,胜在长得好看,白乎乎像个瓷娃娃。
小孩子嘴巴甜,逢人
就喊舅舅舅母,很得?大人中意。
当然,偶尔受点小欺负是难免的,表哥表姐总觉得?她偷了当家的喜爱,时常会捉弄她,然后苏莳廷就会冲上去与他们扭作一团打架,最后几个小孩同时被罚站...
那些日子,当年哭哭啼啼地气得?牙痒痒,如今回忆起来还挺有乐趣。
只是自从曾外祖母过身后,两家血缘的关系愈加淡薄,苏鸿旭亦不准她私下出远门,久而久之逐渐断了联系。
她记得?听母亲提起,眼下当家的是好像是她外祖母的亲妹妹,三姨姥姥。
符栾听她断续说道的几句,沉声开口,“所以,除了她,没人待你好?还敢往你的饭里丢石头?”
“嗯?不是石头,我说的是小小的石子...”
苏明妩眼看符栾神色瞬息开始冷,这个男人怎的老是能听出奇怪的‘话外之音’。
她急忙安抚,“他们对我都好,只是我曾外祖对我最好,王爷,你,你千万不要替我出气!”
符栾听笑了,“本王帮王妃,王妃就这么不乐意。”
苏明妩拉扯他干燥暖和的手?掌,道:“不是不乐意,可王爷不是挖人眼睛,就是让人做太监,我表哥也都还没娶妻呢...”
“呵,他娶没娶妻,和你有关吗?”
“...”
又来了,上次谈起探花郎也是如此,仿佛在这世上,她只能看到他一个人才是对的。
苏明妩觉得?她和符栾聊着?聊着?,话题总能跑偏,她以后还是别提旁的男子,除了她的父亲和哥哥。
两人在床上胡闹了阵,苏明妩靠着?他,细声道:“王爷,我真没有您想的那般容易受委屈,就只是些孩子之间的玩耍罢了,王爷小时候难道没有和——”
她说到一半,蓦然想起符栾从幼年到十四岁,皆是呆在阴森森的冷宫里,他当然不会理解孩童间增进感情的玩笑。
他遇到的笑容少有真心?,谋害却都是实打?实的夺命。
就算符栾十四岁被封藩王赶出京时已经变得?心?狠手?辣,那他十岁呢,四岁呢,皇宫里总会有个还未成长起来小小的九皇子。
哎,他现在这幅形容,小时候也肯定很漂亮,想想都很惹人怜。
符栾见她忽地噤声,偃旗息鼓,低头挑起她的下
巴,勾唇道:“王妃做甚么,在心疼本王?”
苏明妩闷闷地,“嗯啊。”
“有权有钱的皇子,王妃是能心疼哪里。”
“哪里都能心疼,王爷没有人陪,吃不好睡不好,还可能被人欺负。”
符栾笑道:“妩儿,没有活人可以欺负本王。”
“嗯,可是。”
苏明妩当然明白,但那也是先被欺负了,然后王爷再反击的。小符栾最初在宫里哪来的钱和权啊,连个伺候的宫人都被投了井。
苏明妩想到这,心?情不大好,重新窝进了被褥里。
符栾见她怏怏,眼底微幽,他轻咋了咋舌,“王妃说的对,本王在冷宫里凄风苦雨,王妃和你的竹马在后山放风筝。”
“...”
“本王在凉州守城关,王妃和竹马在庭院侍弄花草。”
“...”
苏明妩听着听着屏不住,钻出被子,趴回了符栾身上,“王爷...”
这不是很早在京华,符璟桓到王府说的那些,他怎么还记得,“王爷,臣妾从前...”
符栾的俊容凑近,看着?女子笑得?灿烂,“王妃,是不是觉得?很亏欠。”
苏明妩支吾了片刻,绯着脸道:“是有点...所以臣妾,臣妾以后保证会加倍对王爷好!”
男人点了点头,表示欣然接受。
他低笑,食指拉扯开白衫的襟领,“嗯,王妃的盛情难却,那就从今晚开始加倍吧。”
“啊?”
今晚加倍什?么...
“——啊,刚洗完,符栾你放开我!”
...
***
七月十六,符栾离开了婺州两日还未归,苏明妩和绿萤坐着?马车,先踏上了回江北的路途。
霍刀坐在车辕上,愁颜不展的心?绪,简直溢于言表。
绿萤笑嘻嘻地落井下石,“霍统领,你就不要不高兴了,王爷的命令,你也没办法驳斥呀。”
“哼。”
苏明妩笑着?看他们两人斗嘴,她是觉得?在富庶地方出门,不必带侍卫,可符栾直接将霍刀扔给?了她,她推都来不及推却。
于是,霍刀便不情不愿的当起了车夫。
苏明妩近日越来越发现,如霍刀这等将脾气都发作在表面的莽汉,并不太可怕,他特别听符栾的话,因此对她尤为恭敬。
“霍统领,我不会经常出门,去淮州是有重
要的事,你陪我们走两日,后头我就呆在王爷身边。”
霍刀干咳了声,扯着脖子道:“王妃,您不必这样说,属下悉听王爷命令做事。”
好吧,他承认是有丝想念王爷,可王妃这般客气,看在凉州赠送的五件衣衫份上,他不能不识抬举。
莽汉的语气立马变的柔软许多。
苏明妩这番话说的真情实意,她最近莫名其妙的虚弱,更想不&a;#xe863;弹地呆在房里,刚才上个马车还喘气,是不是真的该寻个大夫看看。
绿萤替她斟了杯香花茶,“王妃,您有多久没回来?”
“三四年了吧,也不知进门该如何开口。”
苏明妩啜了口暖茶,此行她除了想给祖宗上香,主要是要看看她的财库。
田产是她的,查看下是理所当然,然而多年未见,嘘寒问暖的酬酢是必要的,那么账簿怎么要呢。
...
双头马车停在淮州合阳府东城区的胡家大宅前。
江边多雨,外墙高矮分成两道,四合一式的大屋群错落有致,屋内外铺设大理石板,穿过弄堂甬道能看到左右侧边明堂,显得深院低调且气派。
胡氏没有分?家,几代人都住在这里,因为女子掌权,男人少有敢纳妾养外室的,因此子嗣传承下来的人数并不夸张,加上堂亲也不过三张大圆桌,这样的三进四合院,住的正好。
朱红漆的门扇,门檐两端高高扬起上卷,如飞行的鸟雀羽尾。
苏明妩站在门楣石狮子旁边,身后是霍刀提着?大小伴礼,绿萤左手?拎个小巧红盒,腾空的右手走上前,握拳敲起门板。
这里没有王府的派头,江北许多富人家都很低调,不习惯设门房杂役。
很快,下人就开了门,他当然不认得他们,由门缝里探出个大头,“请问,您们是?”
苏明妩不想拿符栾的身份吓他们,“你去与老夫人通传,说是京华苏家的人来了,你家老夫人会知晓的。”
“哦,可,可是,老夫人不在家,几位老爷夫人都不在家,你们能明日来么?”
“不在?他们去哪里了?”
苏明妩心?忖,这个时节,也不适合举家踏青呀。
“哎,你们是来投奔的远亲吧。”
下人叹了口气,“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
家三公子被抓进府衙,有两日了未放出来。家里乱成一锅粥,老夫人今天亲自去见?官老爷,求官老爷宽恕呢。”
苏明妩很惊讶,胡氏向来是有眼色会打?点的,“三表哥他犯了什?么事?”
下人摇头,“我也不知道,您别问我了,等到明日再说吧。”
“...”
嘭——大门被不客气地合上。
绿萤回头扶起苏明妩,“王妃,我们还进去么。”
“不进去。”
人都不在,她独自进去作甚。
苏明妩蹙着?眉转过头,忍了几次还是忍不住,说道:“霍刀,你老实告诉我,把我表哥抓起来这事,是不是王爷吩咐的。”
霍刀挠了挠头,转过去背对,望着?天,“这天气好哇,王爷也不许我说...昂,是。”
...
作者有话要说:有分寸的,给王妃撑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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